湖边别墅。
被临时改造为简易法庭的客厅中, 路易坐在被告席上,心中充斥着浓浓的后悔。
其实“引导者”发现电影出口,派薛春月来喊他们的时候, 他也曾有过短暂犹豫。
但不是因为不相信“引导者”。
这么多年混迹帮派的经验告诉他,那个女孩绝对是发自内心地想要解救每个人,不至于布置什么陷阱谋害他们。
尽管她没有完全说真话。
他想这应该是“资深玩家”的求生经验。
能够理解。
他担心的是, 自身不保、还不忘拉扯废物的烂好人, 和他路易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个念头一浮现, 他就耸了耸肩。
管她呢。
出了电影, 他们就分道扬镳。
他很了解这种正直的家伙,他们不会强迫任何人卖命,总是大言不惭地说着“理想”啦、“平等”啦这类华而不实的东西。
自认为非常了解这些正派人物其实多么软弱可笑的路易, 犹豫片刻后, 果断跟上了薛春月的脚步。
就像当年刚入行, 拖着被打折的腿在街上乞讨, 顺利开了第一单,拐走了一个同情心过剩的小姑娘一样。
这个女孩,也会成为他新的人生的跳板。
怀着这样的想法,在离开电影后试图脱离大部队,通过售卖女孩情报赚到第一桶金的路易,根本没想到,他所以为的并不完全是真话的“主神游戏”, 其实是女孩为了把他们团结起来编造的, 从头到尾就没一句话是真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能反应那么迅速,眨眼间编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一般说得这么真实,不是应该真假掺杂,才能做到吗?
但他没有时间感叹女孩想象力丰富, 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之中。
没有要命的游戏,他在现实中的积累还在,只要离开虚拟世界,回到现实,他又是大名鼎鼎的“农场主路易”,坐拥横跨7座城市的人口贩卖网络,日进斗金,纸醉金迷。
他千辛万苦打拼的事业还能继续,或许有人在他消失的日子鸠占鹊巢,但没关系,他有信心一一夺回。
在心中做好了多个预案,就等着离开虚拟世界的路易,在别墅中待了几天,发现意识无法离开这片区域后,开始感到不安。
他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他本以为女孩把他们带到这里是为了修复他们受损的意识,可事实上这等于另一场监.禁。
难道他看走眼了?
他难以置信,在短发少女和双马尾少女陆续上线后,了解了更多信息,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他的眼光不会错,女孩确实是好心,想让他们在这个隐秘的“奇点”,修养恢复。
那部能够吞噬真人意识的电影不简单,女孩还在排查原因,避免他们再次被攻击。
他不禁笑出了声。
充满正义感的少女,多么可敬。
宁可独自面对危险,也要保护他们这些完全不相干的人。
她就是“越有能力越要承担责任”的那种人?
彬彬有礼地表达了内心的敬意,路易试着和两个小姑娘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女孩,却没能获得什么有用信息。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女孩一直没出现,他没了耐心,甚至怀疑女孩死在了电影幕后主使手里。
他可从没想过去找幕后主使复仇,像他这样的小角色,八成是大佬随机选取的炮灰,只要他远远避开,当作无事发生,大佬肯定懒得搭理。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底层炮灰了。
相比之下,反倒是一直留在这个所谓的“安全区”,才会有更大的风险。
万一大佬把他们当成一伙的,顺藤摸瓜斩草除根,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啧,他心中嗤笑,深深地感受到,所谓的善良,实际上就是伪善。
你固然有强悍的战斗力,去践行你心中的正义,可你考虑过我们这些普通人吗?你想不到我们会受到迁怒?为什么不给我们准备好后路?
这么想着,在发现短发少女一个人在线,迎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后,路易理直气壮地带上几名与他想法一致的犯人,借着湖水中的怪物,对小姑娘发难,准备逼问出离开“安全区”的办法。
最好,还能顺便取走湖边堆积的矿藏。
那可值不少钱啊。
甚至这些奇怪的小鱼、触手,更甚至短发少女与双马尾少女。
他们的意识一看就不简单。
肯定也值不少钱。
心中打着这样的算盘,没想到刚出手,那个技术高超、却非要乐于助人、带着一大帮拖累的女孩,突然回来了。
她竟然赢了电影的幕后主使?
虽然不懂技术,但以他的见识,能用电影囚禁真人意识的家伙,绝对不简单,背后说不定有财团支持。
他心中对女孩的评估,从富有正义感的天才黑客,调整为富有正义感的顶尖天才黑客。
被短发少女当面告状,他没有慌乱,他了解这类人,他们会愤怒,会指责,甚至有可能动手,但绝对不会要他的命。
只要他声泪俱下地发誓,真诚地改过自新,他们会给他一个机会。
他一边在心中嗤笑,一边打断短发少女,先发制人,把自己摆在极其卑微的地位。
他以为女孩会受不了连篇累牍的恭维,气场上就先露了怯,他将和短发少女你来我往辩论好一阵子,告诉短发少女,他没有恶意,是她产生了误解。
毕竟他的用词一直都很文雅,没有说过一句脏话。
这才是他心中的剧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着残缺的身体,坐在被告席上,听临时上任的检察官王麟一条接着一条,列数他曾犯过的罪状。
这厚厚一本起诉书,是女孩交给王麟的。
难道她离开的这些日子,就是去搜罗他的罪证了??
这也太荒唐了。
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柔软得像湖水,连怪物都能容纳,又能坚硬得像钢铁,眼睛也不眨地夺取另一个人的生命?
他神情麻木地望着王麟嘴巴一张一合。
“……3192年,非法拘禁23名幼童,挑断他们脚筋,强迫幼童乞讨,先后将467名向幼童提供帮助的好心人诱拐到据点,使用药剂摧毁受害者神智,把他们贩卖到雷诺市黑心工厂……13名受害者具备一定耐药性,清醒之后逃跑,被残忍杀害……”
“……3195年,开办艺术培训班,把119名不满16周岁的学员转手给商务会所,暴力威胁当事人出卖身体,11名学员被活活殴打致死……”
“……贩卖劳工,非法拘禁……13年内累计杀害145人……手段残忍,罪证确凿……”
“喂。”在王麟念到“必须为所犯罪行付出代价”时,路易终于出声了。
他歪了歪脖颈,望向坐在法官席上的徐渺,咧了咧嘴:“尊敬的女士,我需要一名律师。”
徐渺点头:“你有这个权利。”
“那现在应该休庭。”
“法庭为你指派了援助律师。”
她指了指薛春月。
薛春月“哦”了一声,走到被告席旁,问江希借了纸笔,给自己写了张牌子——被告律师。
路易“哈”地笑了声,重重拍了下面前的桌子:“虚伪!太虚伪了!”他瞳孔充血,声音凄厉,“真的有必要这么麻烦吗?我知道你很强,反正只是走个流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还要安排这愚蠢的流程?”
“难道就为了炫耀你出色的侦查能力?是啊,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查出来了,那你难道不知道,我会做这一行,是因为我当年也是被挑断脚筋的幼童之一!法官大人,救世主小姐,这就是你的正义吗?我只是拼命地往上爬,我只是想活着,我有什么错?”
得知他当年也是被强迫乞讨的幼童,江希瞳孔一缩,鲍尔望向徐渺,王麟目光停在起诉书上,手指捏皱了书页。
唯独被痛骂虚伪的徐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你的出身,与你犯的罪行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路易碧色的瞳孔已经被染得通红,“你认为你是正义的代行者?那你敢不敢去审判那些财团?那些光鲜亮丽、骨子里流脓的大人物,哪一个比我干净?也许他们没有亲手杀过人,可他们的出生就是原罪,他们奢靡的生活之下,躺着多少累累白骨?”
“法官大人,你敢审判他们吗?!”
江熙手指陷入掌心,控制住没有转头去看徐渺,她是在场唯一一个知道徐渺真实身份的人,她不认为徐渺应当背负财团的罪孽,可她怎么也想不出怎么反驳“出生就是原罪”这句话。
她担心徐渺受到这句话影响,正直的心被刺痛。
但徐渺的声线依然平稳,声音不高也不低,路易的话自然有道理,每一个财团成员享受到奢靡生活的那一刻,就已经踩在了底层人的血与泪之上。
这是她早已知晓的。
所以她从来不会以“正义的代行者”自居,她建立法庭,也并不是为了他所以为的正义。
她清楚地明白,她只是在使用暴力维持她所认可的秩序。
“被告的提问与本案无关。”她坐在坚硬的法官座椅上,黑色法袍没有一丝褶皱,“但我可以以个人身份回答你,凡犯罪者,都将受到审判。”
她敲了下法槌,裁定路易犯下杀人重罪,处以死刑立即执行。
路易笑着被拖走,嘴里重复着“所谓的正义”,几名犯人心有戚戚,一名狱警走到路易面前,用徐渺提供的枪,对准路易头颅,扣下扳机。
“嘭”地一声枪响,路易的头颅爆出一蓬鲜血,尸体倒伏在地上,片刻后崩裂成一片片数据碎片,消失不见。
“下一位。”仿佛看不到犯人们脸上的惊恐,徐渺瞥了眼王麟。
王麟稍一愣神后,放下路易的起诉书,拿起另一本。
又一名犯人被拖上被告席。
这一次,王麟的声音却洪亮了很多。
最终6名犯人被判处死刑、4名犯人被判处不同期限的监.禁、7名犯人被处以罚款、14名犯人无罪释放。
总共31名犯人审判完毕。
徐渺打开终端,播放zer搜索到的6名死刑犯人所在的监狱报道,指着“保外就医的犯人突然脑死亡”的字句道:“为了避免有人误以为我们的执法是一场游戏,给大家看一下他们在现实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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