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殷晚参和楚时朝迎着朝雾站在了屠户摊位前。
路上行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小贩忙来忙去。
“师兄,”殷晚参屈指在肉铺前刻字的招牌上敲了两下,“来这么早作甚。”
“安静。”
楚时朝单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剑柄,身姿挺拔,斜长的影子连着他洁白的靴子,殷晚参恍惚以为他踏着欲晓天山峰下乌水泛起的浪头。
有旁人在,以屠户的性子未必会透露细节。倒不如来早些,人少好说话。
殷晚参睡眼惺忪,浅浅打了个哈欠。和楚时朝结契后,他日日正午才起,今天起了个大早,属实难为人。
楚时朝听他哈欠连天,垂眸看他,往日这时楚宗弟子早已起身练功,殷晚参跟着他的这些日子懈怠了,回宗后要加练才行。
困意连天的殷晚参不知晓,他天下第一的道侣暗戳戳给他安排了多项试炼,生怕他废了。
知晓了的话……
好像也不能怎么样,谁让楚时朝失忆了。
殷晚参倚着木门,楚时朝笔直站着,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你不是说他会早来?”殷晚参抬眸扫楚时朝,气得要命。旁边的小摊贩都已开张了,他们连屠户的影子还没见着。
事出意外,楚时朝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声,声音低了几个度,“我去问问。”
镇子不大,谁家出了何事,一顿饭的功夫就传遍了。
问了才知,屠户的发妻昨日受了风寒,他今日在家照顾妻子。
闻言,殷晚参直起身,伸了个懒腰,路过楚时朝时顺手在他腰上拍了下,“走吧。”
“去哪?”
“他家。”殷晚参将一锭银子抛进身旁小贩手里,下巴一扬,“带路。”
小贩整天的生意也抵不过这一锭银子,他满心欢喜收起摊位,乐呵呵应了声,引两人去屠户家。
“进去之后你别张嘴,”殷晚参又想起屠户用猪血泼楚时朝的场面,心里发堵,“我来说。”
楚时朝不是不信他,而是深知殷晚参的嘴有多气人,他拒绝,“还是我来。”
两人并肩走着,带路小贩老老实实走在前,不敢回首。
殷晚参见状,想拿出之前哄楚时朝的招数哄眼下的楚时朝。
不清楚管不管用,试了才知晓。
“师兄,”殷晚参葱白的手指捏住楚时朝佩剑上冷白的剑穗儿,漫不经心扯了扯,眉头微蹙,清冷如月的脸上浮现出抹愁色,“不要勉强。”
楚时朝怕了殷晚参时好时坏的性子。见他忽然变了神色,心道不好,两指抵着殷晚参的手腕,将他推开,“不勉强。”
殷晚参手指还捏着剑穗儿,随意晃了晃,楚时朝腰上一阵轻柔的发痒。他垂眸,目光落在殷晚参脸上,划过锋利的下颌,不由自主的停在殷晚参左耳垂上。
日光恰好照在殷晚参身上,在他小巧精致的耳垂上留下个发着光的坠子。
楚时朝深吸口气,倏地偏过头,强硬的推开殷晚参,声音发冷:“不许胡闹。”
见他不吃这一套,殷晚参哼了声,又恢复了清冷难以接近的姿态。
以往楚时朝哄着他都不做,今日好不容易主动,楚时朝反而装矜持。
殷晚参越想越气,这道侣留着还有何用?!留在欲晓天做避灾符吗!
小贩丝毫没察觉二人间的暗流涌动,仍笑嘻嘻的带路,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二位仙师,咱们到了。”小贩在一座木屋前停下,“小的先告退了。”
闻着空中浓重的血腥味,殷晚参不加掩饰的皱起眉头。他伸手作扇,在鼻前扇了两下。血腥污/秽,难忍至极。
楚时朝先他一步,敲响了大门。
片刻后便有人来应门,正是屠户。
隔着门扇,殷晚参再次打量起屠户。他高大粗壮,个头比楚时朝还要猛些。手臂足足普通人两个粗,孔武有力的手大概能一巴掌扇死一个人。
殷晚参不动声色勾住袖中软剑,提防屠户发难。
可屠户只淡淡扫了一眼,似是知晓他们二人会来,打开门,侧向一边,“进来吧。”
楚时朝先进,殷晚参垂下手,信步跟进了院子。
“你们问吧。”屠户没让两人进屋,就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了下来。
楚时朝余光瞥向殷晚参,见他冷着一张脸盯着别处。愣了下,他才转向屠户:“据我们所知,只有你一人见到的是修士。”
“别人我不清楚。”屠户沉着脸,大手紧握,“我见到的就是人。”
“他的面貌可易辨认?”
“没甚特点,”屠户眉头皱起,细细回想,“他身着黑袍,腰间佩剑。若说……”
“嗯?”
“他明明长得年轻,说话却似老人。”这是屠户唯一能想起的特征。
殷晚参静静听着,心道修道之人依功/法强弱保持容颜。法力愈高之人维持越久,反之亦然。屠户所言,分明是空有皮囊的修道老者。
“可曾有他用过的东西。”
殷晚参能想到的,楚时朝必定能。他既已清楚,也不再浪费功夫,只待确认便可追凶。
屠户摇头,言语间透露着不屑,“你们修仙之人不碰我们凡人的东西。”
他拍了拍石桌,石桌跟着颤了两下,“只有石椅他坐过。”
楚时朝了然颔首,骨节分明,蓄满力量的手指搭在石桌上,眼眸闭合,一点莹白光芒在他眉间一闪而过,升到半空后烟花般炸开,随后散向四方。
此招名为“吟风”,楚宗一门探查灵力品级较低的功/法,楚宗弟子皆会。
“吟风”与散开灵识有异曲同工之妙,却能保护施法者灵识清净,不受侵害。
而身为假楚宗弟子的殷晚参,只能看个热闹,替全身心探查的楚时朝护/法。
“他……”屠户难得磕巴,手指不安的攥在一起。
殷晚参伸指立于唇前,示意他噤声。
不过几个呼吸,楚时朝睁开了双眼。那抹消失的莹白再次出现,隐没在他眉间。
“寻到了?”殷晚参问。
“嗯。”楚时朝起身,“找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殷晚参了然地方就在之前提过的西边林子。
“在哪?!”
屠户猛的睁大双眼,一把扯住楚时朝的手臂。眸子怒睁,青筋暴起,低吼时就像山间野兽。
任凭他怎么扯拽,楚时朝纹丝不动,轻而易举挣脱屠户的钳制。
殷晚参不满,两指捏住屠户再次伸向楚时朝的手腕,“恕我们不能告知,你在家等消息便可。”
“放屁!”屠户一把掀开殷晚参,眼睛红的要滴血,“那是害我女儿的人!我要亲手杀了他!”
闻言,殷晚参眸子闪了下。
“也许会付出性命?”
“性命值几两银子,我要把他碎尸万段!”屠户与殷晚参对视,满目仇恨。
殷晚参身为魔尊,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既然屠户想清了,去也无妨。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向来如此断案。
他勾起抹笑,眉眼都是冷的。正要开口,垂在身侧的手猛的被楚时朝握住了。
“你不能去。”楚时朝强硬打断宛如被蛊惑的屠户。
“我认为可以。”殷晚参任由楚时朝攥着,望着他的目光暗含挑衅,“为女报仇,有何不可。”
“胡闹。”楚时朝眸色沉沉,没了之前包容殷晚参的笑意,是真的动怒了。
屠户却越想越气,几乎要失控。他猛地站起身,满院子的找屠刀,嘴里念念有词,“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他找不到屠刀,便盯上了楚时朝腰间的佩剑。
他扑过来,楚时朝闪身躲开,轻而易举桎梏住他粗壮的手腕。
楚时朝沉稳极具震慑的声音在屠户耳边炸开,“想想你妻子!”
伴随着话音的是几声柔弱的咳嗽。
屠户被楚时朝按在石桌上,粗糙的脸磨红了一片,眼里的猩红却渐渐下去了。他轻轻颤/抖,片刻后院子里只能听到他压抑的哭声。
楚时朝知他清醒了,便松开了手,“抱歉。”
屠户挣扎着起身,壮硕的身子跌倒在地上。抬眸望向殷晚参两人,尽管心有不甘,在妻子的咳嗽声中咬牙切齿道:“一定要杀了他!”
“放心。”殷晚参单膝蹲下,没有一丝情感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屠户,“绝不让你失望。”
屠户紧紧闭上眼,两行泪流了下来。
临走前,殷晚参从袖中摸出一瓶药放在石桌上,“给你妻子三日一服。”
屠户没来得及应声,殷晚参已经不见了。
楚时朝心头一跳,没想到殷晚参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他急急展开灵识找人,幸好还能寻着踪迹。
不过瞬息,殷晚参便在去往西边林子的路上被楚时朝挡住了。
楚时朝气急了,“擅自行动,该罚。”
“唆使杀人,该罚。”
“不听命令,该罚。”
殷晚参被楚时朝一连串的该罚压的心烦,他本就不是楚宗弟子,罚不罚与他何干!
苍璧峰的规矩还治不了欲晓天的人!
他气愤,眼下只想杀人灭火。
见殷晚参一意孤行,丝毫不悔改。楚时朝脸色彻底沉下来,不容置喙道:“不自量力,该罚!”
殷晚参猛的抬眸,几乎要气笑了,他毫不畏惧上前一步,楚时朝的佩剑时眠直挺挺的戳在他腰侧。
“楚师兄,”他勾起唇角,眼尾却没有弧度,讽道,“你是想亲自罚,还是我自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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