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乘着大舫,拨弄琴音而来,颇有几分画中人的意味。
温柔望着缓缓驶来的大船嘟嘴:“这船可真大,不知道能不能捎我们一程?”
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单纯了,阿月望着江面,有意无意地喃喃道:“渡口没有半只客船,唯有这艘大船随风而来,倒像是……约好了一般。”
白愁飞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距离太远,王小石吹奏起笛子,试图以曲音相和,将船主吸引过来。
琴音幽幽,笛音袅袅,在江面上回荡,果然引起大船的注意,慢慢向渡口靠近。
白衣佳人凭船而立,曼声道:“窈窕汉江水,竟遇知音人。”
大船或许有问题,但是此刻再折回原路显然更不现实,不如见招拆招,如此这般打算,白愁飞开口:“姑娘,我们着急进京,能否捎我们一程?”
“以乐会友,有何不可。”
船主应承下来,放下船梯,四人依次登船。
随后各人自报姓名,佳人自称田纯,温柔性格外向活泼,很快一口一个“纯姐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田纯带几人看了房间,虽在船上,但窗明几净,一应物事俱全,鼻端弥漫的熏香清雅馥郁,俨然世家贵族的派头。
温柔天真烂漫,忍不住赞叹:“纯姐姐,你这房间可真不错,出门在外还能住得如此舒坦,太难得了。”
“妹妹喜欢就好。”田纯温温柔柔笑着,忽然转了话题:“二位姑娘都姓温,可与洛阳王有亲?我听闻温家长女有神医之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可惜。”
阿月临窗而望,听她提起自己也不动声色,奈何温柔是个藏不住话的,连忙拍手笑道:“哎呀,我姐姐便是温家长女温月,纯姐姐你说巧不巧?”
田纯面露讶然,连忙微微施礼:“原来是神医驾临,失敬失敬。”
事已至此,阿月也不便否认,于是坦然还礼。
“田姑娘客气了,相逢即是有缘,不必如此多礼。”顿了顿,她眉头微蹙:“只是我观田姑娘面色上佳,不似患病在身的模样。”
田纯摇了摇头,面上不由显出几分忧郁:“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故人。他……自小患病,身体十分虚弱,每每想起我便十分忧心。今日既然遇到了温姑娘,我不得不厚着脸皮求一求,日后若有机会,还望温姑娘能念着同船之谊,为他诊治一二。”
任谁也能看出,田纯口中那位故人对她极其重要,行医问诊本是阿月的看家本事,她也没什么可犹豫的,遂痛快应承下来:“好,我答应你。”
田纯转悲为喜,盈盈道谢:“如此甚好,田纯先多谢温姑娘了。”
室内三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色已晚,田纯命人在甲板上摆了桌席,时令菜品,美酒佳肴,几人就着清风明月团团围坐,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温柔最闲不住,便提出边喝酒边做游戏,一人转动酒瓮,瓮口对准谁,谁就要回答一个问题,答不上要罚酒一杯,倒是新鲜有趣。
前几轮都是十分简单的问题,直到瓮口对准田纯,温柔眼底浮起一抹促狭,问:“纯姐姐,可有婚配?”
谁也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私密的问题,田纯怔愣了一下,低头缓缓地道:“我年幼时父亲曾给我定下一门婚事,但时移世易,种种原因,已经不做数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田纯忙转动酒瓮,这次正对白愁飞,她就问道:“那我就问个简单的,白公子来京城可有什么打算?”
白愁飞答:“我来京城是要干出一番事业。”
“非要干出一番事业吗?”
“男人不能开万世功,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活得平安喜乐不也挺好?”
“可在我看来,平静是痛苦的,渔樵耕读,不如一瞑不视,何必浑浑噩噩过日子?”
听着两人一言一语的对话,阿月在心底默默思量,都没有错,只不过是所求不同罢了,毕竟每个人的想法千差万别,原也不必非要别人认同自己,做了选择,坚持走完就好。
阿月还在走神,白愁飞转动的瓮口已然对准了她,对上她有些懵懂的眼神,他笑笑,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温姑娘,可曾去过西凉?”
阿月十四岁时便离家游历,名山大川游过不少,西凉虽远,也是去过的,只是忘记了具体哪一年,应该是许久以前了。
她老实答道:“去过。”
听到她的肯定回答,白愁飞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不再开口,抬手示意她去转动酒瓮。
这人总感觉奇奇怪怪的,可眼下不是探究的时候,阿月只得暂且压下心底的一丝疑惑,继续和大家游戏说笑。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烈起来,田纯抚琴,温柔起舞,王小石吹笛,白愁飞唱曲,阿月呢,斜斜倚在栏杆上,和着节奏手指轻叩,享受着一刻的欢愉轻松。
夜半星子遥挂天际,贪杯的人都已醉倒,阿月慢慢睁开眼睛,环视一周,果然田纯和她的手下不见了。
她松泛了下有些泛酸的筋骨,起身走向船舱,鞋子踩在木地板上,不曾发出一点细微踅音。
船舱内,田纯还在和她的手下对话,丝毫不知隔墙有耳。
“……我让父亲容半月去抢匣子,也总算没有让他失望,可我听说,苏梦枕正在回京的路上,眼下正是大好形势,会不会被他那把红袖刀打断了?”
“小姐放心,总堂从未打算让苏梦枕活着回京城,伏击他的事已经在准备了……”
这段话中有两个重要信息——一,田纯是六分半堂的人,且已拿到了匣子。二,六分半堂正准备伏击苏梦枕,试图将他杀死在回京城的路上。
阿月正待细听,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条件反射地要回手攻击,手腕就被一只微凉大手攥住,同时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我。”
白愁飞。
阿月吊起的心放了下去,伸出食指在唇边比划,没空跟他多说,抚耳继续倾听。
“温家的人不能死,我现在去料理那两个小子……”
话音未落,脚步声就向着舱门方向而来,眼看就要推门而出。
情急之下,白愁飞一把揽过阿月的腰,脚步轻移,瞬间转到墙角暗处,靠着船柱的遮蔽,将她紧紧按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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