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板娘殷勤的招徕声和散发着诱人滋味的河鲜中，梁时景最后还是吃了个九成饱。
当然，始作俑者还是对面那个一脸淡定地给她剥虾的男人。
直到梁时景用餐巾擦了擦嘴，摆着手表示自己真的吃不下时，温辰川才停下了灵活的双手，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真吃饱了？”
那目光藏着探究和戏谑，还有一丝丝压迫力。
好像梁时景如果表现出一点点没吃饱的迹象的话，他就立刻把手边盘子里的淡水软壳动物全部推到她面前，然后站在她身边监督她挨个消灭干净。
梁时景点点头，刚张口想说话时，忽然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对面那道压迫性的视线忽然就融化了，像温水一样包裹着她，还泛着一圈涟漪。
“喝点热汤，促消化的。”
梁时景脸忽然红了，赶紧低下头捏住勺柄，慢慢地把温热的汤往嘴里送，再小口小口地咽下去。
不是她故意维持淑女风度而端着，实在是因为真的吃得太撑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想吃多少吃多少了。
之前是为了准备莲华奖，达到最佳的舞台效果而严格控制体重，后来又因为生病住院毫无胃口，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等到病差不多好了想吃东西时，病患套餐也实在难以下咽。
多亏今天这一顿饱餐，让她许久没有得到慰藉的口腹之欲都好过了不少。
温辰川盯着她的动作，唇角的弧度扩大了点。
来收拾盘子的老板娘看着两个人，不忘见缝插针。
“美女你看，温先生为了给你剥虾自己什么都没吃呢！”
梁时景顿时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脸上的红晕扩大了点。
“温先生，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温辰川保持着盯着她的姿势，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在白色的桌布上落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本来就是带你来放松的，我也不是很饿。”
说完，他转头看向老板娘，打了个手势。
“你还记得我以前的专属套餐么？来一份吧。”
梁时景不明所以，老板娘却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盘子砸了。
“温先生你开什么玩笑呢！怎么能吃那种……”
“趁着菜还没凉，赶紧端一份来。”
温辰川截了她的话头，挥了挥手。
老板娘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旁边的电饭煲里盛了满满一大碗饭，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里可没有汤汁，要不我还是重新给你上一份吧。”
温辰川没答话，一双凤眼深深地望着梁时景，指着她面前喝了一半的汤，挑了下眉。
“还要么？”
梁时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小麦色的手臂伸到了她眼前，距离近得能将那线条流畅的手臂上凸起的血管和青筋看得一清二楚。
餐具都是青花瓷，一个比一个重，但那个梁时景要靠两只手才能移动的白瓷汤盅，落到那只手里就像玩具似的，轻轻一抬就端走了。
她愣愣地看着温辰川把她喝剩下的那半碗汤，反手倒在了还散发着热气的白米饭上。
然后他甩了甩手，拿起筷子，低头开始吃起了汤泡饭。
梁时景呆呆地看着他风卷残云般的姿势，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时，耳边已经响起了老板娘大惊小怪的呼声。
“哎呀小温你慢点吃！现在你一个人吃到撑都没人跟你抢了。”
一着急，称呼都变了。
梁时景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惊讶，出口问道。
“你们以前就认识？”
老板娘抢在还在吃饭的温辰川前面回答道。
“以前小温在我这里打过工，那时候他还不到20岁呢。”
这是梁时景第一次听到温辰川的过去。
她瞥了一眼还在吃饭的温辰川，又看了一眼忙着把菜盘子都堆到他面前的老板娘，喃喃自语。
“我没想到，他以前还会来打工……”
像他这样有钱的人，居然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老板娘倒是一心二用，答得飞快。
“他最忙的时候，一天要打三份工呢！早上去市场进货，白天跟着工程队搞装修，晚上再到我这里来帮忙。”
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剩菜汤泡饭最便宜，我没算他饭钱，他就给这个起名叫什么特制套餐，有时候饿了一整天就指望这一顿填肚子了……”
“好了张姐，再说下去我那点老底全被你兜出来了。”
温辰川喝下最后一口汤，用纸巾擦了擦嘴，这才拦住了张姐的话头。
“都是过去的事了。”
梁时景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只觉得刚刚饱腹的胃里升腾起一种自己都不明白的热流。
夹杂着一半温暖，一半愧疚。
她垂下头，手指在镂空的餐布上来回拨弄着。
过了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以前……有些话说得太过分了。”
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指，一点点地掰开她细葱般的手指，慢慢地抽走了她手里的餐巾，然后不带任何欲望、单纯只是安慰性质的，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不知者不罪，我们扯平了。”
梁时景抬起头，望着温辰川在灯光下如刀刻般深邃的眉眼，缓缓地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嗯，我们扯平了。”
出门时起了点风，梁时景禁不住竖起了领子。
下一秒，一条柔软的围巾就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仰起头看向正在给她系着围巾的男人，眼眶泛出几丝热气。
她回想起这段时间里的种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直到温辰川替她打好了活结，准备向前走时，才发现梁时景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双杏仁眼里亮得惊人。
他皱了皱眉，走回她身边，低头看着她紧咬着的嘴唇。
“怎么不走了？吃太多不能动了？”
梁时景盯着眼前线条坚毅的下巴，脑海里纷乱的思绪被晚风一吹，全部涌了上来。
她回望着温辰川的视线，一字一顿地问道。
“南昆在莲华奖上已经失败了，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价值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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