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露出鱼肚白,祁溟撑着沙汤缓缓坐下,对着天际那一条亮色发呆。
祁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不害怕大海了,或许是黑夜总会过去,迎接它的将是灿烂的黎明和酷热的骄阳,是全新的一天。过去的一切,都将会淹没在黑夜里,永远见不到新的光明。
那么重的伤,肆虐的暴风雨和无情的风暴都没让自己葬身大海,或许就是想要留时间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海浪漫到脚边,带上来一块粉色的肉,正好滞留在祁溟的脚边,让祁溟浑身一抖,差点跳了起来。
这应该是鱼类的尸体,不知道被什么分而食之只剩下这一块儿,却让祁溟揪着心想起瓶子里连世界都没见到一面的孩子。
如果不是段珩,不是张嘉,不是幕后那个心心念念想害自己的人,那个孩子会平安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会看到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景色。有朝一日,他也会坐在海边,听着海浪的声音,看着刚刚升起的骄阳。
他只有四个月,发育的又慢,眼睛鼻子都才刚刚成型,就死在了手术台上。
祁溟知道这应该怪自己太过软弱,没能保护好他。可如果没有那些人,无论如何,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个世界上。
心里的恨随着太阳升高一点一点筑起高墙,填满了整颗心。
“有些时候,善良会让一个人变得软弱,也会让人变得犹豫不决。”身后的人在祁溟身边坐下:“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快意恩仇。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因为受过的伤,总要讨回来,才能让自己心静。”
祁溟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瑾。”
“谢谢你,沈瑾。”祁溟吸了口气:“我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沈瑾点了点头:“快到早饭时间了,给你一个小时,要么回来吃饭,要么毫不犹豫的走进这片海里,别再回来。”
祁溟嗯了一声。
气温逐渐升高,祁溟坐在海滩上,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海面,心里翻涌的情绪一点点儿平复下来,沉入心里最深处,恨意却从最阴暗的角落爬了出来。
为什么要心软呢?
确实,受过的伤,总是要讨回来的。一昧的忍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只会变得一无所有。
停在附近的渔船出海了,祁溟闭了闭眼站起来,顺着凌晨来的路走回去。
小平房在阳光下显得越发陈旧落魄,祁溟推开门走进去,沈瑾正坐在一张泛着霉迹的木桌前吃早餐。
看见祁溟进来,沈瑾抬了抬眼睛,把面前的一碗粥推到了对面。
“谢谢。”祁溟在他对面坐下:“我叫祁溟。”
“我见过你。”沈瑾说:“在你的婚礼上。”
祁溟抬头看着沈瑾回忆,完全记不起来曾经在婚礼上见过沈瑾。
“你和段珩认识?”
“不认识。”沈瑾喝了最后一口粥:“他也不认识我,我只是刚好路过。”
祁溟越发疑惑,沈瑾站起来把碗收拾好丢进垃圾桶,和祁溟说:“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昨晚睡的枕头下面有钱,应该够你回去,后会无期,别和别人说你见过我。”
“那……”祁溟还想说那我以后怎么找你,沈瑾已经拉开门走了。
没一会儿,祁溟听见外面有摩托轰鸣的声音。
这间屋子没有一点儿人气,沈瑾在这里住的时间可能不长,连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没有留下,只有垃圾桶里堆着几只扔了的碗。
祁溟喝完粥,把垃圾收拾好拿出去丢,然后从枕头底下找到了沈瑾说的钱,锁好门离开了小平房。
这个小渔村在哪里祁溟完全不知道,在村子里转了一会儿找人问过,周折了半个小时才坐上去镇里的车。
祁溟没有身份证,只能找不需要身份证的客运站一路坐大巴回去,周折了两天一夜,才算是回到熟悉的城市。
周围路过的人纷纷转头看着祁溟,祁溟也不在意,在路边打了辆车直接回祁家。
身上满是污渍的衣服和祁溟瘦的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身体让司机一路上回头看了好几次,等祁溟下了车,司机还伸出看了一眼。
几个月的时间,祁家一点儿没变,只是院子比上一次来找程晓的时候干净了很多。
祁溟按了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一直在祁家工作的保姆,见到祁溟捂着嘴站了半天,才打开门让祁溟进门。
看到瘦的不成人形的祁溟,又关心的问:“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祁溟摇了摇头,笑着说:“大哥在哪里?”
“在书房呢,和少夫人在说话。”
程晓?
祁溟冷笑了一声,跟着保姆进了屋。
程晓居然还在祁家,那还让自己省了不少事。
祁寒和祁盛都不在,祁溟直接上了楼,还在楼梯转角的地方就听见了房间里的吵架声。
祁望声音很大,祁溟这么多年都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程晓,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有孩子的份儿上,我早就掐死你了!”
“那你掐啊,我带着你的种一起去死,不是很好吗?”
“你……!”
祁望很喜欢程晓,结婚后比结婚前对程晓还好,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只要程晓一句话,哪怕是星星,祁望都能给他摘来。
可是程晓不知足。
里面越吵越激烈,程晓一直本着你不能动我的态度越发口不择言,祁望又不能真的怎么样,被逼急了骂了句:“程晓,你他妈怎么那么无耻!”
“你祁望那么有涵养的人,居然也骂脏话?”程晓冷笑一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紧接着祁望从里面摔门出来,满脸的气愤,看见祁溟站在楼梯口先是一愣,脸上的愤怒变成了喜悦,跑到楼梯口扒着祁溟检查了半天,深吸了一口气把祁溟搂紧怀里:“你吓死哥了。”
家里最疼自己的就是祁望,他这久肯定急坏了,又要忙家里的事情又要担心弟弟,祁溟搂着他感觉自己抱着的人瘦了一大截,以前健硕的身材现在全是骨头。
“哥,我没事。”祁溟说:“我回来了。”
祁望把祁溟搂得更紧:“太好了,命运总算是眷顾我家。”
祁溟没说话,把头搭在祁望肩膀上,祁望又说:“祁溟,你知道吗,祁盛也回来了。”
“嗯。”当然知道,不止知道,还见过了。
“那就好。”祁望拍着祁溟的背放开他:“他现在和父亲去追查资金流向,一会儿就回来,今晚我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团聚?
恐怕有人不愿意。
祁盛要是看见他要杀的人还活着,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祁溟又贴过去抱了祁望一下,笑着说:“哥,祁盛还活着你高兴吗?”
“高兴啊。”祁望说:“你和祁盛都是我弟弟,我只希望我们一家能够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只可惜爸爸……。”
对啊,还有爸爸,当时他应该就在祁盛旁边,祁盛既然活下来了,他怎么没能活下来,这也应该问祁盛。
“哥。”祁溟放开祁望,疲惫的看着祁望说:“我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一会儿。”
“去吧,你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祁望看了看表:“我还有事出去,等回来再找你说话。”
祁溟的房间在二楼靠边的位置,正好和祁望的对着,打开门进去的时候,身后的房间有人开门。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程晓说:“段珩居然还留着你。”
祁溟回头看着他,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不用你费心,顾好你自己。”
程晓的肚子已经很大,衣服完全遮不住。他费力的撑着腰,盯着祁溟的眼睛被祁溟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祁溟的目光。
祁溟的眼神明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却给人一种又冷又阴沉的感觉。
“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祁溟又说:“趁着现在他还能保你命的时候。”
对面的门被关上,程晓抖了一下,赶紧回屋把门关了起来,靠着房间门不断喘息。
祁溟的眼神太可怕了,透着说不出的感觉,让人后背发凉。
房间里,祁溟把自己砸进柔软的床里,闻着熟悉的味道狠狠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休息,想让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过来。
要想讨回公道,首先要让现在这副瘦弱的身体健康起来。
但是这一觉祁溟睡得不熟,梦里都是孩子的哭声和滔天的海浪,一个还不成型的孩子在海浪里挣扎,无助的喊着爸爸。
段盎的脸出现在海浪里,对着岸边的人笑。明明岸边站着的不是自己,祁溟却感觉他在对着自己笑。
画面一转,岸边站着的人变成了张嘉,他阴沉沉的笑着,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鱼叉,正准备向海里挣扎的孩子刺过去。
祁溟大声喊着不要,鱼叉已经扔了出去。翻滚的海浪却把祁溟扑倒在沙滩上,海水冲着祁溟往后退,眼前的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要!”祁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两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憋得脸色通红。
梦里的场景扼着咽喉,祁溟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把梦里那些场景甩在脑后,下床进了浴室。
柔弱的人是没有选择的,只会被人左右,被命运推着往前走。
如果不是那个柔弱的祁溟,孩子不会死,段盎也不会死。
祁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长到脖子的头发,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转身打开后面的花洒。
洗完澡下楼,家里没有人,祁溟在客厅站了一会儿,顶着半干的头发出了门。
从今天开始,应该用一个新的面孔,去面对这些人。曾经的祁溟,已经跟着孩子,死在了那个暴雨肆虐的晚上。
一个小时后,祁溟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回来,家里已经热闹了起来,只不过又是在吵架。
祁望和祁盛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正在客厅互相推搡着。
祁溟靠在玄关,冷漠的看着他们吵架。
“大哥,我现在回来了,父亲把祁氏的股份转给我,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说了,祁氏现在的情况,股东们不会相信你,如果你成了最大的股东,祁氏只会更加动荡。”
“你就是不想我接管祁氏。”祁盛不高兴的坐到沙发上,拉着祁寒的手撒娇:“爸爸,我只是想,你刚刚从看守所回家,想让你好好休息。”
祁寒看了看祁望,正想开口,祁溟抬脚走进客厅,笑了笑说:“既然要让爸爸休息,祁氏不如由我和大哥接管。”
祁盛听见他的声音,震惊的抬起头,惊讶过后是藏不住的害怕,犹如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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