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祁盛的脸,那个暴风雨的凌晨浮现在眼前,玻璃瓶打碎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所有最绝望的瞬间全都回到了脑海。
祁溟有一瞬间的愣神。
祁溟瘦的颧骨突出,剪短了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活像一只厉鬼,看在祁盛眼里像是刚刚从地狱爬出来。
“祁溟。”祁盛不敢相信的往后退,贴上了身后的祁望。
“二哥。”祁溟回神,微笑着走进客厅,在离祁盛最近的沙发上坐下来,笑着说:“我听哥哥说你回来了,真不敢相信。”
“你……。”祁盛双手拽着裤腿,咽了口口水才颤着声说:“你回来了?”
“是啊。”祁溟说:“回来了,二哥高兴吗?”
祁盛强撑起一个笑:“当然高兴。”
“那就好。”祁溟把目光转向对面坐着的祁寒,脸上带着笑说:“父亲,二哥不在家两年,而且当年连大学都还没上,根本没能力经营祁氏,更何况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后他是要和别的omega结婚的,难道要把家产拱手送给别人?
这话让祁寒皱起了眉,低垂着眼似乎在考虑什么。
“难道让你接手吗?!”祁盛生气的想要冲过来,被身后的祁望一把拉住。
看祁盛这么生气,祁溟心里升起一股优越感,“我只是说说罢了,祁家的股份要转,难道不应该转到大哥名下,他才是祁家的继承人。”
“祁家在大哥手上都成什么样了。”祁盛指着楼上:“罪魁祸首程晓现在还在家里好吃好喝,交到大哥手上再让程晓祸害吗?”
祁溟不知道这两年,祁盛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刚刚回来,就急着从祁寒手上抢夺祁氏,锋芒毕露。看来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逼着他要这么做了。
可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让祁盛变成这样,他都是把自己推向深渊的最后一双手。
“程晓的事情,我相信大哥很快就会解决的,现在只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暂时压制,你说是不是,哥?”祁溟看着祁望眨了眨眼睛,换了个姿势看着祁盛。
祁望顿了顿,点了点头说:“我会处理。”
祁寒现在已经失了董事会的信任,要想继续保住祁家在公司的地位,保证董事会其它成员不伺机而动,祁寒只能退出。祁寒一旦退出,手里的股份自然是要给祁家的人。
祁望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是祁盛现在的做法,明显是想抢他的东西。
祁家不能交到祁盛手上,也不能再和程晓扯上任何关系。祁溟看着祁盛,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我也是祁家的人,只不过是想出一份力。”祁盛求助的看向祁寒。
“是吗?”祁溟审视祁盛,手指轻轻的搓着袖扣。
祁寒叹了一声:“都别吵了。”
祁家越来越不争气,如果这次翻盘失利,祁家的基业就跨了。
“明天我会把名下所有股份转到祁望名下,祁盛你协助哥哥,好好打理公司。”祁寒说着看了一眼祁溟:“我们从段家得到消息说你失踪了,段珩都在海边找了好几天了,你怎么会回来?”
段珩在找自己?
是该找,活生生一条人命,要是就这么没了,连段家都捂不住。
或者说,人都失踪了,段珩才算是良心发现?
“我只不过是去朋友那里住了几天。”祁溟说:“没有失踪。”
“既然不是失踪,就回段家去吧。”祁寒站起来往楼上走:“这个时候,段家的帮助对祁氏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祁溟低下头,好一会儿之后回答说:“我知道了,父亲。”
是该回去,不管为了什么,都必须要回段家。
“祁溟。”祁望看他这个样子,大概猜出他不是很高兴,坐在他身边想安慰两句,祁溟转头朝他笑了笑:“哥,我等会儿就回去了,程晓的事情,你尽快想办法。”
要是祁望下不去手,祁溟不介意动手,但至少要等到程晓把孩子生下来。
一旁的祁盛气得咬牙,祁溟站起来捋了捋衣服,半垂着眼睑瞥了他一眼,走到祁盛身边抬手摸了摸祁盛的后颈:“二哥,我们改天再叙旧。你想要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接手,我会记得,那片玻璃是怎么狠厉的插进了我的后颈,会记得你掐着我的手是多么用力。我会记得,那个黑暗的黎明,我有多绝望。”
“你明明,抢了我的东西。”祁盛咬牙说:“你凭什么记恨我!”
“我从来没想抢你的东西,是一双双无形的手,把我推到了现在这步田地。而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狠狠给了我致命的一击。”
祁盛没有缘由的抖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觉得今天的祁溟很不一样,让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那个沉默胆小的祁溟,似乎突然之间就变了。
“我……。”祁盛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说不出来。
“有话我们以后慢慢说。”祁溟拍了拍祁盛的肩,上了楼。
祁溟重新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干,打整好自己之后回了一趟之前和段珩住的地方,从抽屉里找了没带走的医疗卡。
身份证不在身边,要去医院只能靠这个。
这两天从海边周折回来已经用了祁溟所有的力气,祁溟都不知道后颈的伤有没有恶化。
祁溟现在感觉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后颈的腺体缝合的很好,可还是一直隐隐作痛,祁溟觉得自己需要去一趟医院。
挂号之后等了很久,进了诊室之后又是各种检查的单子,祁溟检查到快要下班,才拿着各种检查的单子回到诊室。
祁溟在小平房里昏迷了五天,伤口因为缝合好,都已经开始痊愈了,并没有恶化。
医生检查了祁溟后颈的伤口,又看过检查结果,叹了一声摇摇头说:“你的腺体受了很重的伤,虽然有很专业的医生处理过保住了命,可是腺体已经完全坏死了,就算恢复得再好,以后恐怕也没有发情,不能怀孕,严格来说,痊愈以后,和beta差不多。”
预料之中的结果,祁溟拽着裤子沉默了几秒,嗯了一声说:“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结果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反正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没了,孩子也没了,还能不能做omega,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保住命,就行。
“你的伤口处理得很专业,腺体破裂几乎能要了所有omega的命,就算你的伤没重到致命的程度,要恢复到现在这样也很不容易,你之前在哪家医院就诊的?”
祁溟想起沈瑾,心想他大概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暴露,回答医生说:“一家私人医院,医生叫什么我记不得了,当时我正处于昏迷中。”
医生也没继续追问,嘱咐说:“你还没有完全恢复,最好是住院观察。”
“不用了。”祁溟摇头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有任何不舒服,及时来医院就诊。”医生低头给祁溟开了药,打出单子递给祁溟。
祁溟拿了药,直接从医院打车回了段家老宅。
段珩不在家,段盎也不在了,段家老宅显得异常安静,祁溟五味杂陈的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抬手按了门铃。
再回到这里,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还是那样,心境却不一样了。
管家开门的时候比祁家的保姆还惊讶,放祁溟进来就跌跌撞撞的跑进屋里打电话。
祁溟知道他是打给段珩的,笑了笑没说话,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去了段盎的卧室。
卧室有些阴森,段盎的遗像供在窗子的右手边的桌子上,点着长明灯,在窗口透进的微光照耀下形成阴影,显得越发的渗人。
可是祁溟却觉得很亲切。
遗像上的段盎还是一样和蔼,就算没笑,祁溟也感觉和蔼。
“爷爷。”祁溟有些哽咽,跪下先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伸手摸了摸段盎的脸,哑着声音说:“对不起,没能让你看到宝宝,连他的存在你都不知道。”
“我来段家的第一天你就说,不要一味忍让,说我不是让人随意拿捏的人,我没有听您的话。我不止一直处处隐忍,还让别人玩弄在鼓掌中,以至于孩子还没见到这个世界就没了,您也……。我会查清楚所有的事情,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些人,明里暗里的作恶,第一个,自然就是张嘉。
是谁给段盎下的药,祁溟还不知道,可是张嘉做的那些事情,每一件都摆在明面上。第一个要付出代价的,就是张嘉。
这些人里,最该死的,也是张嘉。他给自己下药,把自己推下楼梯,是害死孩子的凶手。
要想查出给段盎下药的人,要想让张嘉死,就要借段珩的手,也是祁溟选择回来的原因。
哪怕段珩不喜欢自己,可只要没离婚,段珩就没有理由把自己赶出家门。
至于段珩……。
祁溟看着段盎的脸,闭了闭眼把手放在胸口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曾经,是真的想要杀了那个孩子。
祁溟在段盎的房间坐了一会儿,起身回了之前住的小房间。
房间还是离开时的样子,连祁溟自己买的被子都还铺在床上,桌子上还散落着几张当时没有带走的纸。
祁溟推开门走进洗手间,伸手打开热水,没多会儿,流出来的变成了热水。
水管并没有修过的痕迹,看来当时确实是有人关了热水。张嘉当时不在段家,能做到这点的,只有段家的人。
祁溟转身出了洗手间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跑上楼的声音,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段林推开门,喘着气站在门口。
门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祁溟动都没动一下,神色如常的看着段林。
“祁溟,你还敢回来!”段林咬牙切齿的指着祁溟,眼睛还在四处找着有什么可以打人的趁手物件。
段林出生没多久他们的爸爸就过世,所以段盎也格外的宠她,她和段盎是有感情的,祁溟相信她不会害段盎。总的来说,段林只是比较霸道嚣张,在张慧身边耳读目染被养坏了,本性还是好的。
被段林带去郊外丢在雪地里的事情,祁溟并不计较,那不过是一个任性孩子的恶作剧。
“我是你哥哥的omega,我怎么不敢回来?”祁溟笑了笑说:“就算我要走,也是你哥赶我走。”
“我哥都把你送去海边了,你还有脸回来!”
祁溟冷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要是以前,口头上的诋毁,祁溟可能还会些许难过,可现在,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不过是蚊子嗡鸣,不值一提。
“你……!”段林看祁溟这态度,越发生气,怒不可竭的转身回客厅,从茶几上拿了一把水果刀。
“祁溟,你有种别动,我杀了你!”段林手上的刀指着祁溟,手腕却是抖的。
一个从小娇养的omega,会敢杀人?
祁溟轻笑了一声:“你动手啊?”
没想到段林真的捏着刀冲了过来,气势汹汹,眼里都是杀意。祁溟赶紧起身,侧身躲过段林的刀,眼疾手快的拉住段林的胳膊,把人按在床上。
“放开我,你去给爷爷陪葬!”段林红着眼,眼泪已经到了眼角。
段林虽然娇惯,还有些血性,不值得不说,真的是段珩的亲妹妹。
想到段珩,祁溟的手松了松,随即眼神一冷,使劲扭着段林的手按在背后,一只腿压着她,低声说:“我没有下药,不管你信不信,我劝你最好别来惹我,我不想动你。”
“放开我!”段林奋力挣扎,几乎就要从祁溟手里挣开了。
祁溟身体没有恢复,知道自己不适合继续和段林僵持,干脆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一路推出了房间。
管家站在楼梯口,一脸的为难。
祁溟把人推出去,和管家说:“看好她,我想李管家也不希望她出事吧?”
管家扶起段林,看了祁溟一眼,把还在叫骂的段林带下了楼。
“祁溟,你等着,我真的杀了你!”段林回头瞪着祁溟,不甘心的想要从管家手里挣脱出来。
祁溟关上门,漠然的坐回床上,盯着对面的衣柜发呆。
回段家是第一步,祁溟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但是要想查清真相,只能回段家。
心里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放不下。可是祁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硬。
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自己,把原本放在心里的爱和隐忍,全都挪到了看不到的地方,剩下的,全都是埋藏在心底的憎恨,不甘。
越是身处熟悉的环境,这样的情绪就越发明显,在心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过往的一切犹如冰凉的冬雨,一滴一滴落在心里,汇聚起水洼。空荡荡的小腹提示着祁溟,此时此刻,自己是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为什么会在选择了死亡的一瞬间,突然回头。
是为了公道,为了真相,为了恨。
更是为了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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