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们已经疾行了一上午,队伍早到了都城之外,从令州边上过,只需从前边的安州穿过,便可抵达宁州边上。若日夜不停,大约晚间子时便可到达。
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官道,乃是来往商人们踩出来的一条路。路上没有石板,土却扎实,没什么尘土。两旁是树林,本该茂密幽绿的林子,由于大旱而只有些稀稀拉拉的叶子。
昨日一场透雨,救活了这片树林的命,也把林子里的泥土浇得泥泞。
裴南风给闵恩上完药,看着他好些了,便取下水囊丢到他怀里,自己往树林边上溜达。
在营里时,他便常干这前头哨探的活儿,走着走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慢慢停于离树林只几步之遥的地方。
先前路上脚印、马蹄印斑驳,裴南风还以为是来往商队赶路所致。可现在,他却在林子外面也发现了杂乱繁多的鞋印,这些印记大且深,一看便知来自壮年男子。
哪有正常人会躲进林子里休息,便是商队,也该在路上停车扎营。
有埋伏!裴南风猛然意识到。
他倒是没有贸然示警,对方连脚印都不知道处理,可见不是精于刺杀一道的。
裴南风背着手随意又走了几步,慢慢地折回来路,仿佛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闵恩此时已经缓过来大半,正自己蹒跚着去解缰绳。就远远瞧见裴南风走回来,路过闵恩也没停下,径直走向周启明。
“周将军,树林里有人,”裴南风面色沉沉,只说这一句。
周启明却好似不意外,只和身边的传令兵对视一眼,那小兵便跑开,便跑边高声示警。
如石入水中一般,众人被这消息惊动。护卫们围成一个圈,纷纷亮出兵刃和护盾。闵恩则被有意无意地围在了周启明的卫军中,裴南风站在外围,不知从哪接了一盾一刀。
这时,林子里也传出动静。
无数箭矢从树林中射出,离他们只百米之遥,箭身上仿佛还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潮气,在一帮公子哥的惊叫声中呼啸而至。
护盾由下而上密密相接,拼成一个泛着钝光的蛋壳,把人藏在下方。
有的箭撞在了盾牌上,叮叮当当。
有的从不太严实的缝里钻进去,随后便有一块盾牌晃晃,并传来一声闷哼。
更多的则落在了旁边的空地上,箭头扎进土了,长长的杆子颤巍巍晃荡。
如此三轮,才从林子里涌出一群人来,穿着不同制式的胸甲,五花八门杂乱无章,黑巾蒙面,手中举着的长刀闪着冰冷的光。
箭矢飞来的时候,闵恩蒙了一瞬,怀疑这波人是冲自己来的。现在真刀真枪打上来了,他才确认,确实是冲自己来的。
这波贼人足有数十个,只有不足二十人去和护卫们缠斗。剩下的四十多个人将周启明的卫军和闵恩二人包在中间,举刀便砍。
闵恩立马腿不疼了,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来便横在胸前。现在还轮不到他去拼杀,卫军们将他围得严实,裴南风更是着意站在离他近的地方,以便及时回援。
周启明的卫军,主要任务是护卫这位周将军,因此斩杀贼人并不十分尽心。唯有裴南风一人,一刀既出便要见血,命好的受点伤,命不怎么好的便去见了铁面阎王。
只十几息,裴南风脚边便倒了三具尸体,刀刀皆在要害。
周启明骑在马上,在一旁优哉游哉地观战。裴南风的刀法粗野却有效,一看就是在战场上稳扎稳打练出来的,也不知道闵家从那找到这么一个宝贝。
看来这位闵大公子的小命能保住了,他想。
裴南风打得辛苦,对方打得也辛苦。眼见十几个卫军将闵恩围得铁桶一般,死伤数人都不能近身,那领头的贼人便打了几个呼哨。
围着那群护卫的手下便将目标转成了周启明,一时间双方刀枪剑戟,你来我往,打得眼花缭乱。
主将被围,卫军自然要救援。这一招围魏救赵将闵恩身边的兵力几乎尽数调走,只留了两人勉力支撑着,与近二十名贼人相抗。
裴南风见此情景,着急万分,扭身便要去闵恩身边。只是刚转过身去,背后便有尖刀刺来,他耳侧听到风声反手持刀一挑一送,偷袭的人没想到他在背后也长了眼睛,猝不及防之下便被一刀划了脖子。
刀还没从后面转回来,面前又有两把刀裹着风袭来。裴南风只得向后一倒,堪堪躲过了刀锋,就地一滚让开劈下来的刀刃,抽回自己的刀,又从地上捡了一把,双刀并用往上一抬,这才架住砍下来的几把刀。
双刀一搅,在刀网中搅出一片空隙。裴南风乘势从地上弹起,两把刀在身边舞开了花,这才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他这边被阻住了去路,闵恩那边也不轻松。
介于裴南风太过骁勇,闵恩又是个书生,便只有一个蒙面人忙里抽闲往他躲避的方向挪了几步,刺了一刀。
然后,不知怎么的,蒙面人就倒了。
闵恩也傻了,他本身只举着一把刀胡乱挥。见自己面前有刀砍过来,已经乱了阵脚,本来应该横刀阻挡,奈何他脑子和手都没什么经验,硬生生将手里的长刀往前劈砍了过去。
也不知道劈砍了几刀,也不知道是哪刀砍中了,反正那人胳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脸上也哗哗流血。
看着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凶徒,闵恩心一狠,大跨步走过去,眼一闭,牙一咬,手起刀落,这人便彻底去了西天。
闵恩这一反抗,将对方数人惊了一下,动作便慢了一拍。裴南风见机捅翻拦在前面的两个人,三步并做两步,终于和闵恩汇合了。
“闵大少爷,不错啊。”
裴南风本想将他护在身后,闵恩却执意要相背而战,敌人在前,裴南风没空和他多说,只好多分神留意他,时不时往他那边支援一刀。
好在闵恩也不是个莽撞的人,不求杀敌只求自保,一番乱劈之下,虽再没斩获敌首,却也没受什么伤。
周启明一直在远处关注着二人,他手下的卫兵接到了示意,与蒙面人只是纠缠,不杀也不放走。
看着二人身边围着的人只剩不足十人了,周启明这才下令,将凶徒尽数剿灭,而后去支援裴南风,把两个人从乱刀中救出来。
原以为裴南风会支持不住,向他求助,他也好落个人情。没想到这两个人,一个是书生,一个是大头兵,居然也能杀个七七八八。再不上手帮一把,这个人情可就彻底捞不着了。
闵恩还在‘我杀人了’和‘我能自保了’,这两种情绪中纠结,时而亢奋时而胆寒,没能顾得上周启明伸过来的橄榄枝。周启明也不在意,书生杀敌,总得多上几次战场才能正常。
他更想拉拢裴南风,这是个好兵,有前途,要是能收到自己麾下,不愁捞不到功劳,说不准能培养成个小将军。
裴南风却没怎么和周启明寒暄,眼见着这位将军拉着他东扯西扯,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兄弟姐妹都问出来了。
裴南风实在忍不住了,“周将军可是一早便知道此处有埋伏。”
他不是询问,只是确认。周启明在敌袭前可是让那帮少爷们的护卫围好了圈将人护在中间,也把他们两个人护在了自己的卫兵中间。
裴南风相信,这绝对不是巧合。
周启明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好小子,别人就算知道装不知道,你倒好,敢直接当面问本将军。”
“有胆量!”
裴南风把刀往地上一插,双手拄着刀把,“胆不胆量的,我就一个普通老百姓,你们权贵玩什么阴谋阳谋,我也不懂。”
“周将军,我这趟保护闵大少爷安全,就为了混口吃的。”裴南风抱拳作揖,“望您成全。”
“权贵,”周启明围着他绕了一圈,饶有趣味地挠了挠下巴,“对权贵有意见啊?之前有人给你下过绊子?”
裴南风没说话,看看闵恩似是缓过来了,把刀从土里□□,袖子拉平了把上面的血和泥擦干净,收刀入鞘,冲周启明弯腰称谢,“多谢将军先前援手。”
闵恩一会儿笑一会儿沉思,看着还是有些不正常。见裴南风过来了,又亢奋起来,“裴兄,裴兄,我方才亲手杀了一个贼人。”
“嗯,看见了,好样的。”裴南风有点恹恹的,很敷衍地比了一个大拇指。
闵恩还在叨叨,听得裴南风耳朵疼。叨叨就算了,还满地晃悠,晃得裴南风眼睛疼。瞅着周启明把尸体收拾完,能砍的首级都砍了,裴南风把马牵过来,缰绳塞到闵恩手里。
“闵大少爷,不要这么激动,一路上的机会多的是。”他同情地看着闵恩,也很同情自己。保护活靶子的,自然也是个活靶子。
唉,凑活走吧,盼着能把人安全交到那位闵小姐手里,把老娘换回来。
想起闵小姐,裴南风隐隐约约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却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有问题。他晃晃脑袋,给闵恩扶了一把,自己也翻身上马。
刚打马走到周启明附近,就有个卫兵提着一串首级跑过来,给他栓到马上,便栓便笑嘻嘻说,“裴公子勇猛,十三个脑袋,一个公士是跑不了的,说不得能得个大夫呢。”
说完走开,又给闵恩马上也栓了一颗,倒把闵恩吓了一跳,差点从马上跌下去。
裴南风无语,和那卫兵说了一声,暂把闵恩那个也栓到了自己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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