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水声淅沥沥响起,时不时传来走动的脚步声。
柳茯苓用冰凉的手指捂着口鼻,她蹲在洗沐间的大柜子中,屏息凝神,一动也不敢动。方才时间紧迫,她忙乱之余好像还掉了一只耳坠,不知掉到了何处,她根本就来不及细看。
慌乱之中,她即便忍着身上冰冷湿透的衣裳,也再不想与那心思深沉、捉摸不透的太子打照面,只好躲进了一旁的柜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如今她一心想着的只有——尽量不要与那位捉摸不透的太子产生任何牵扯,更不要被他发现自己躲在这里,抓住机会早点回去。
今日,她在走出厢房的一瞬间便想明白了。
赵云屹根本不像他看上去那般卑微谦逊,更不像外头传言的那般病弱不堪。
细细想来,当时赵云屹中了催青的香露,若是一般的男子,呼吸急促成那副样子,早就忍不下去,可赵云屹扛着那副“病弱之躯”,却是不紧不慢地与她说起那香是宫中之物的事情来,看似平和,话语间却是压迫感十足,一点也没有受制于人的意思。
举手投足便处处皆是陷阱,这位太子,比九王爷还要麻烦得多。
而且他很显然猜到了那香的来历,知道柳茯苓所为定是与九王爷有关,只要说一句让人颠倒黑白,说是柳茯苓不情愿,便足以激怒九王爷,用九王爷自己的手,将她处理掉。
柳茯苓一想到这些,便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的人,她惹不起。
柳茯苓在柜子里冷得发抖,外头的男子却在热水中舒适无比,她心中暗骂,却连寒颤都不敢打,死命的忍着。
终于,她等到外头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随即有人进来服侍。
柳茯苓听到衣料摩擦地响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
“殿下,今日泡茶的人,属下已让锦衣卫的人查到了,是个楼里的小太监。”青叶的声音响起,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柳茯苓听得模模糊糊。
“人呢?”赵云屹声音寒凉。
“属下寻了个由头,已将他带到门外。”青叶道。
“带进来,不要惊动了赵瞻。”
“是。”
赵云屹穿了白色的里衣,头发在脑后稍稍束起,大半披散在肩,他懒洋洋地在一旁的乌木椅上坐了下来。
人很快被带了上来。
“小的,小的参见太子殿下……”
冬青的声音里有些慌乱。
柳茯苓猛地睁大了眼睛,呼吸一窒,差点发出声响。
冬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等,冬青为何认识赵云屹,知道他是太子?
柳茯苓心道不妙,果然,下一瞬,赵云屹便同时开了口,阴冷的声音里似乎夹带着几分讥讽般的笑意,“你何时见过我,一眼便看出我是太子?”
“您,您的气度非凡,一看便,便是龙凤之姿……”冬青似乎被吓到了,努力找补,可这话说出来,谁信?
“呵。”赵云屹森冷的笑声溢一出,柳茯苓猛地心中一颤。
她现在明白,之前自己面对赵云屹时,他已是收敛了许多。
如今光听他的声音,柳茯苓便觉得可怖至极,更不敢想小冬青独自押在他面前,会是如何情状。
“今日谢谢你泡的茶。”赵云屹眯眼看他,“劳烦你了,还在里头给我加了些料?”
“没有,小的没有加什么东西!”冬青立刻矢口否认。
“那你便是承认,我的茶,是你泡得了。”赵云屹又是轻笑一声,“记得倒是挺清楚,为了等我来,是不是费了不少功夫。”
冬青的脸都青了。
“谁指使?何岁年?”赵云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再胡乱猜测,“又或许……你如今跟在谁身边?”
冬青立刻慌乱起来,有些失控道,“与姑娘无关!殿下!”
赵云屹见他如此反应,看了一眼青叶,青叶不疾不徐说,“他如今是柳茯苓姑娘的随行小厮。”
“柳茯苓?你们果然是窜通一气。”
“不要扯进茯苓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冬青拼命辩白,竭力想要将柳茯苓洗脱,“与此事毫无干系。”
柜子里,柳茯苓死死地捂住嘴。
“这便有趣极了。”赵云屹若有所思,手指在一旁的小几上轻声敲打,从小冬青的反应倒是看出来,这柳茯苓……倒是他软肋。
他便故意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激他说出幕后主使,“主仆连心,嗯?”
冬青脸色霍然苍白,他呼吸战栗,咬牙,忽然暴起。
下一个刹那,赵云屹耳边劲风袭来,寒芒乍现,冬青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锋利的刀刃,一旁的青叶瞳孔一震,立刻上前,可没想到这小太监的动作极快,上来便是阴狠的杀招,直接抹向赵云屹的脖颈。
赵云屹眼眸眯起,猛地伸手,用掌心死死握住了冬青手中的匕首。
冬青被他制住,对他迅捷有力的身手感到十二分的惊愕,“你没病?”
赵云屹冷笑,一脚踹中他脚踝脆弱的穴道,然后他身形一闪,只听“咔哒”一声,冬青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他的胳膊竟被赵云屹生生掰断,手中的匕首自然也拿不住了,“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冬青痛苦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洗沐间。
事情发生的又急又快,几乎让人无从反应,赵云屹却仍旧面容平静,只是眼中杀意还未收敛,看起来宛如一只凶狠的兽王,他手掌血肉模糊,他却只轻描淡写的甩了甩,仿佛那只是划破了个小口子。
看向地面上的匕首时,赵云屹的目光一凝,地面上有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
像是个耳坠。
熟悉的耳坠,今日才在厢房中,在那个女人的耳垂上见过。
洗沐间能躲人的地方不多,他目光幽幽的看向不远处的大衣柜,朝青叶使了个眼色。
青叶立刻屏息朝衣柜靠近,他猛地一拉柜门,迅速伸手,将里头缩成一团的湿漉漉的小东西扯了出来。
柳茯苓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整个人如同鹌鹑一般僵硬,她已是满脸泪痕,被扔到赵云屹面前的时候,就像是个可怜的落汤鸡。
她头发散着,衣裳湿透,刚刚还被青叶扯破了一块,露出了肩膀。
柳茯苓抖如筛糠,努力将那破衣裳拽上去,却屡屡失败,可明明那衣裳已经透得几乎能看清她所有凹凸有致的地方,她却在徒劳的遮盖,仿佛掩耳盗铃一样的动作,看起来异常可笑。
可笑归可笑,看着她如今的模样,赵云屹刚刚下去的火热之意立刻重新流窜起来,他心中拂过一丝烦躁。
这种时候,还在用这招?
正在此时,一旁的冬青却开始抽搐着口吐鲜血,柳茯苓泪眼模糊的看着冬青,哭得不能自已。
青叶跨步上前,徒劳的弄了一阵,小太监却依旧没有了最后一口气。
“殿下,他服毒了。”
赵云屹面无表情,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柳茯苓捂着嘴,脑子一片嗡嗡乱响。
冬青临死前,深深看了柳茯苓一眼。
这时,柳茯苓终于明白之前在禁闭室,冬青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究竟是何意……他恐怕那时便猜到,赵云屹会对他动手,自己活不久了。
他竟真的在赵云屹的茶中下毒。
柳茯苓疲惫不堪,目光失焦,她还记得小冬青第一天被何掌事领到她身边的时候,小冬青露出笑脸跟她打招呼,“你就是茯苓姐姐吗?以后我会护着你的!”
她哽咽着,心如刀割,却不敢发出声音。
“处理掉。”赵云屹冷冷说。
“是。”
青叶将小冬青的尸体拖了出去,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
赵云屹一袭白衣,站在血痕旁,面容若仙人般平静精致,可他的衣袖上和手上,却都沾了血迹,柳茯苓跪在他的面前,脑子疯狂的转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即便冬青并非她指使下毒,可是现在,她知道了赵云屹的真面目……
他的病态是装的,他在所有人的面前做出一副与世无争谦逊模样,却是一只披着羊皮的饿狼。
若说之前还有希望躲开他的话,这下,赵云屹绝对不会放过她。
青叶出去之后,洗沐间重归平静,赵云屹没有出声,他再次低头看向柳茯苓,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便觉得双眼仿佛被她身上的白皙灼目不已。
有致,白皙,透明,可怜。
还有那头黑发,衬得她整个人若精灵一般。
赵云屹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柳茯苓开始颤抖,因为他的手指上满是鲜血,也不知道那是谁的血,已经冰凉冷透,还有些滑腻。
他的手逐渐往下滑,抚摸上她的脖颈,然后修长的手指缓慢收紧。
柳茯苓脑袋嗡嗡乱响,竟被他掐着脖子强迫着站起身,被摁在了一旁的墙角。
“还有什么遗言?”赵云屹声音此时听起来竟有些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洗沐间本就阴暗不堪,而赵云屹高大的身躯,将屋子里所有的烛光都挡住了,只留给柳茯苓一片绝望的黑暗和窒息。
模糊之中,她看到赵云屹眼中阴沉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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