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婵音是她原本的名字,自柳家被抄家,她被充入教坊司之后,她便再也不敢触碰那段记忆。
如今冷不丁听到赵云屹提及这三个字,柳茯苓浑身的血液几乎要逆流。
情感上,她极厌恶赵云屹这暗示和威胁的语气,可理智上她却明白,作为准备好掌控她本人的上位者,他一定会去将她过去的一切都查个清清楚楚,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名字。
柳茯苓知道现在她绝不是赵云屹的对手。
就像刚被送入明月楼时一样,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妄图逃走……实际上,她与桂枝二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只是徒劳自找苦吃罢了。
赵云屹知道她是个识时务的,在听到“柳婵音”三个字以后,她便停止了挣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只一双纤白的手紧紧地捉着他胸前的衣裳,似有些不甘心,却无法阻止他的进一步行动。
赵云屹在外头重重的敲门声中缓缓低下头,与她颈间交错。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柳茯苓眼眸一红,咬唇忍着。
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赵云屹觉得好笑,此时鼻尖处又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
“皇兄,你没事吧,我要进来了。”外头传来赵云崇的声音。
赵云屹毫不理会,只慢条斯理的在柳茯苓耳边低声问,“这回用的什么香?”
声音暧昧低沉,仿佛真是相恋的爱人。
柳茯苓却只觉得恐惧,她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耳边的温热气息,颤抖说,“我……我今日没有用香。”
赵云屹微一挑眉。
正在此时,厢房门被猛地打开,“皇兄你……”
赵云崇在看到榻上的状况之后,声音戛然而止。
柳茯苓坐在赵云屹的腿上,原本便纤细的她愈发显得娇小可人,她面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看到赵云崇后,立刻起身站到了一旁,垂头不语。
赵云屹缓缓起身,赵云崇便看柳茯苓在旁边一脸被欺负的模样,委屈巴巴地缩着脑袋。
“四哥……”赵云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以为就赵云屹那副身子,对柳茯苓就算有心也无力,哪成想,他这个哥哥,即便无力,也要硬来。
只是那柳茯苓姑娘看起来着实可怜,刚刚赵云崇的目光一掠而过,便能看到她脖子上隐隐约约的红印,而且看她的表情,似乎并不怎么愿意……
赵云崇几乎当即便做下了决断。
“四哥,既然你身子尚好,万寿节那边的事情也不可耽误,这位柳姑娘,我便先带走了。”赵云崇温和道,“太医我已经为你请来,你在房中好好歇着,如何?”
“还是七弟考虑周全。”赵云屹笑道,“咳咳,那就劳烦七弟了……茯苓她才色俱佳,总有人觊觎,还请多多帮忙看着点。”
“……”赵云崇眼皮子抖了抖,沉默片刻后道,“那是自然,四哥的人,我定会护好。”
柳茯苓不知道赵云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不明白,赵云屹为何要耗费这样大的功夫,在自己身上打上他的标签。
这便是他今日刻意赶来此处的第三个目的?
赵云崇做了个请的动作,柳茯苓福了福身子,跟在了他的身后,走出厢房门的时候,赵云屹又虚弱的咳了几声,太医忙凑上前去替他把脉。
柳茯苓注意到,前方七皇子的动作放缓了些,似乎在等着那太医说什么。
“殿下,您……病成这样,怎么还出门,天寒地冻,实在是不利于您身子调养……”
赵云崇听到太医的话不由微微蹙眉,带着柳茯苓离开了厢房门口。
柳茯苓心中也是疑惑不已,赵云屹他不是装的病弱?为什么赵云崇带来的人,也诊不出他这病的虚实?
他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明月楼回旋木梯上,柳茯苓随着七皇子的步伐往楼下走。
楼内装饰繁复奢华,外有回廊连通各个厢房,内有一巨大回旋木梯,层层繁复,一路往下,一般只有达官显贵,才能走这回旋梯。
今日的明月楼分外安静,只有高处的天字厢房附近传来乐声,那是大驾光临的礼部各官员们在寻欢作乐。
柳茯苓也不知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看着浩浩荡荡,实际上什么也不管,也许只是为了给七皇子撑场面。
“柳姑娘小心。”赵云崇见她下楼步伐缓慢,便也放慢了步伐,慢慢等她。
虽是表面功夫,可柳茯苓极少被人这样尊重过,她心中微微一颤,轻声道,“谢谢七皇子殿下。”
“柳姑娘小小年纪琴技惊人,实在不凡。”赵云崇一面引她往前走,一面不吝啬夸奖,“方才我听了其他人的演奏,无论是气魄还是技艺,都比不过你,柳姑娘,可称作京城第一乐伶。”
“七皇子殿下过誉。”柳茯苓听他夸奖的如此夸张,不由得浅浅一笑,“倒也不至于此。”
赵云崇正在此时回眸,撞进她如水般的眸子里。
她笑起来与平日里完全不同,平日里她看起来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艳丽之余又有些恬静淑雅,可如今她笑起来,双眸弯若月牙儿,月牙儿里头盛着两汪晶莹的泉,里头满满的含着星光,让人忍不住想接近。
她笑得极干净,柔色动人。
赵云崇一时间愣住了,嘴角不自觉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原本由于太子所为而郁结的心情,也仿佛豁然开朗起来。
“柳姑娘应常常笑才好。”赵云崇缓缓道。
柳茯苓笑着抬头看他,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回廊楼上,静静地伫立着一个高挺的身影。
那人一身玄青底色的长袍,便那样简简单单的倚着栏杆,神色平淡的注视着柳茯苓的笑颜。
柳茯苓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笑容僵在了嘴边。
“殿下,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柳茯苓垂下头,只觉得芒刺在背。
明明什么也没做,可柳茯苓总有一种要被那人处理掉的错觉。
赵云崇顺着她方才的目光往上看,可楼上的回廊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柳茯苓与赵云崇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的目光虽然极为收敛,可柳茯苓还是能看出她们眼中的好奇,只不过碍于七皇子还在场,大家都不敢吱声。
赵云崇公务繁忙,来明月楼也只是初步做个挑选,他挑出了几个长相琴技都较为出类拔萃的姑娘作为候选,而柳茯苓则被暂时定为领乐之人。
赵云崇走后,厢房中的众姐妹都纷纷围了上来。
“茯苓,七皇子看起来对你也很有意思,你可要把稳了,争锋吃醋事小,可别把自己给卷进去。”苍术姐姐比柳茯苓年长五岁,经历的事情多了,第一个开口劝道。
柳茯苓感激的看了一眼苍术姐姐,“谢谢姐姐提醒,不过七皇子应当不会……”
“我倒觉得不一定是坏事,茯苓妹妹长得如此清丽,即便不跟皇子,在乐伶酒会上也是要吃亏的,还不如让皇子们为她大打出手,好让那些脏兮兮的男人们知难而退。”有人说。
“他们不会知难而退。”一个冰冷的声音悠悠响起,是白芷姑娘。
众人都沉默了,白芷深深地看了柳茯苓一眼,她是清冷的面相,眼中隐隐盛着幽怨之色,却如同高岭之花一般,想让人将她从干净处扯下来。
“你越是被人争抢,那些人便越是兴奋,想要不择手段争得你一夜。”
柳茯苓心中一震。
明月楼姑娘们命运相似,相护比争宠更甚,柳茯苓知道,白芷姑娘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是经历过这些事的。
那一夜,柳茯苓刚好在不远处的厢房给客人演奏乐曲。
隔壁白芷的惨叫声,却屡屡打断了她的琴声。
那之后,白芷好几天没能下床,据换寝具的小太监说,当时那寝被上……斑驳的全都是血。
好在何掌事心疼白芷,高价请了大夫,白芷姑娘这才没有落下病根。
柳茯苓眼眶微微一红,真诚感谢她们,“谢谢白芷姐姐,谢谢诸位姐姐们。”
“我会小心行事。”
七皇子与礼部众人离开之后,夕阳已经西下,楼内重新回复了热闹,经历了一天的折腾,柳茯苓却心情复杂。
她看七皇子,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与赵云屹天差地别,让他跟赵云屹争抢自己,恐怕极难。而赵云屹似乎便是防着她去攀附七皇子,今日特意在七皇子面前做出那占有之态。
她该如何是好?
万寿节盛宴,若是能成为领乐之人,讨得皇上欢心,她兴许能求得皇帝特赦……
可赵云屹明确说过,领乐之人必定另有其人。
柳茯苓脑子里麻木的想着,无意中回到了自己房中,推门而入。
屋子里漆黑一片,还未点灯。她本以为屋内必定温度冰冷,却没想到进去的时候,竟然扑面而来一阵暖意。
她摸到小烛,点亮。
光线乍起,屋内唯一一把椅子上,竟坐着一个人影。
柳茯苓吓了一跳,蜡烛从她的手中骤然跌落,却被门边的青叶默不作声的迅速接住,插进了烛台上。
她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换了许久才勉强开口,“您,您怎么……”
“等你许久了。”赵云屹却没有多说其他,他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瓷瓶,正是之前九王爷给柳茯苓的香,她一直藏在自己柜子里的最深处。
柳茯苓看了一眼其他摆设,柜子明显被翻动过,包括她放里衣和各种衣裳的地方。
虽然没有翻得很乱,可她一想到自己私人的领域被这些男人翻动,她便觉得委屈极了。
不知为何,柳茯苓瞬间想到赵云崇今日等着自己下楼时那柔和的目光,忍不住眼眶微微一红……
对比之下,这赵云屹,真的可恶极了!
赵云屹看到她泪眼盈盈的双眸,顿时想到他今日所见的,她的笑颜,他嘴唇微动,淡淡说,“走吧。”
“去,去哪儿?”柳茯苓吸了吸鼻子。
“去见你的冬青。”
外头寒凉,柳茯苓出门前,主动穿上了赵云屹给她的那件大氅,披上大氅的刹那,柳茯苓仿佛看到赵云屹的眸中略过一丝满意。
青叶应当已经与何掌事打过招呼,出门的时候,守门的小厮非但没有阻拦,反而给柳茯苓悄悄塞了一个暖手炉。
柳茯苓给那小厮递了个感激的眼神,一转眼,却撞进了赵云屹寒凉的眼睛里。
她立刻垂下头,死死抱着手炉不敢动。
既是跟着赵云屹出门,坐得便是赵云屹的马车,她还从未坐过这样华贵的马车,不仅外头看着宽敞,里头看起来也是布置的雍容华贵,暖意绒绒。
青叶先扶了赵云屹上车,那马车颇高,到柳茯苓的腰际,赵云屹上去之后,青叶一跃而起,坐上马车,刚想习惯性的驾车离开,冷不丁的却像是忽然想起这次还带了一个人。
柳茯苓看着那高高的马车,深吸了一口气,扒着马车边缘,抬脚半晌……
爬……爬不上去。
她口中呼着白气,一张小脸涨成了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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