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着实觉得阮国公府这宴赴的没甚意思,高门大户吃个饭都要这般用九窍玲珑心肠!
转眼杯盏觥筹之间,黄昏已过。
看着阮家众姐妹捧着那阮芜说好话,一群人簇拥地仿若她是天仙下凡,还时不时用余光挤兑自己,云烟不由来有些好笑。
木雕窗棂大开,晚风微微吹过,忽然觉得身体已有些倦了。浅浅啜了几口雨后青梅酒,甘甘甜甜,余调绵长。她想,这阮国公府附庸风雅不成,酒水竟格外不错。
就如同人,披了张伪善的皮,尾巴也是藏不住的。
只见大夫人亲亲热热拉着自己的手,大方脸上堆着笑,道:“多年未见,烟姐儿竟已出落得的这般标致。如此可人儿,将来要便宜哪家儿郎?”“大伯母啊,可得好好替你留意留意!”
云烟才不信她有这么好心,遂表面羞红了脸,手拿绣帕掩了掩嘴角,低声说道:“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云烟都听爹娘的,谢谢大夫人好意!”
这番回答如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滴水不漏又挑不出错处。只见大夫人面上仍笑的讪讪,不放弃地说:“无妨,烟姐儿可说说喜欢哪般郎君,伯母久居临安,知道的总是多些的。”
“我看燕王不错,皇子龙孙,人中龙凤。听闻圣上有意替燕王择一侧妃,烟姐儿如此容貌姣好,和该为阮家更上一层楼出一份力。”上首那刻薄老太一掀眼皮子,面无表情地说。
云烟还来不及回话,只见阮芜听见这话焦急地跺了跺脚,面色涨红,全然不顾女儿家的面子,大声说道:“娘!祖母!不是说好了吗?燕王殿下侧妃的人选应该是我!”
大房妾室柳姨娘乐的看这笑话,手倚桌子斜着身子说道:“哟,哟!芜姐儿竟还急上了,看来这是恨嫁了,女大不中留喽。”
“柳氏,闭上你那张嘴。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大夫人恶狠狠说道。接着只见她转过头看向阮芜,“芜姐儿,哪个叫你说的这般浑话!姑娘家家的莫要把这事儿挂在嘴边。”
听着这番对话,云烟嘴角露出冷笑。这大伯母可真是自己的好伯母,千方百计套出自己嘴里的如意郎君,等着给自己下套。对着自己的亲女儿,又是另一番模样。可真是双的一手好标!
但别忘了自家娘亲也不是吃素的。只见娘亲峨眉微蹙,面露不解的说道“娘,您说的阮家是哪家,儿媳记得我二房早就被分出国公府了。再说,我与相公也无需用儿女亲事换得前程荣耀,我只盼着烟姐儿与衍哥儿平安喜乐。”
只见未等那刻薄老太开口,云烟见娘亲用手轻轻揉了揉额角,再说“儿媳怎就听不懂了,燕王何许人也!怎的纳侧妃之事可由国公府决定了?芜姐儿也不小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嫂可要在这上边儿多多花心思才是!”
言外之意便是: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好,竟还有的心思惦记我阮二家的心肝宝贝,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只听哐一声,茶盅与桌面碰撞的刺耳声。
“哼!你大哥如今可不一般,做弟弟的不想着帮衬一把,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阮国府老太太恶狠狠地说。
这孝字头上一座大山,任谁也不敢不怕。云烟只见娘亲伏了一礼,道:“娘可是冤枉儿媳了。儿媳一后宅妇人,哪懂前院朝堂之事。娘说的什么帮衬不帮衬的,我想爷他心中都有数。”
“哼,起来吧,谅你也不敢!”老太太见没人忤逆自己,洋洋自得地品起那茶茗,看那架势,还真以为是个爱茶的。
云烟听闻这阮国公老太太不是阮老国公原配,原为一乡野妇人,见识眼界难免窄了些。这爱茶的附庸风雅之举据闻是效仿当年令沛长公主,只因老国公爷赞赏过公主好品茗,性高洁,如空谷幽兰。
但依她之见,这老太太是半分好的性情都没有学到。不过娘亲这模棱两可,什么也没给的答案她竟也听不出,着实是可笑。
天色渐暗,前院传来消息称请尚书夫人及小姐回府,尚书大人已在前厅候着了。
于是云烟跟着娘亲拜别阮府众人,一路往前边去了。隐约听闻:“稀罕什么,不就是条破裙子,看那满身铜臭味儿,哼!”
周围灯光摇曳,云烟颔首,望见自己的裙子勾勒着银丝暗纹,波光流转,上面的朵朵祥云仿若腾空欲飞。内心不由哂笑,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靠在自家松软皮毛铺就的马车垫子上,云烟忱在娘亲的双膝上,闭着眼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
晚夜的风很柔和,透过帷帘一角悄悄进来。
似乎记忆中也有这样的场景,花厅对峙,众人嬉笑,一貌美但神色憔悴,形容枯槁的妇人一再低头,低头,再低头。凄凉的夜里,娘俩相互依偎,那娇俏少女也这样伏在妇人膝头,灯火影影重重,发生了什么,她再也看不清了。
云烟眨了眨眼,这古怪的片段又再次出现,好像自己亲自经历过一般,莫非自己得了游魂症?这可真是奇怪。
“阿烟,你的婚事,事关裴三郎,明日庙会,他送来拜帖,你不妨去见上一见。”感到自己阿娘轻抚自己的秀发,却说出如此可怖之事,她惊得赶忙直起身。
“明天!明天?”她瞪大双眼,瞳孔放大。“会不会太过于着急?”她兀自咽了一口口水,想到白芍曾经和她说过的丢人事迹,况且那裴三,自己压根没见过!
只见阮夫人轻轻拉过云烟的手,说道“我们来临安已大半个月,裴小郎没有些表示也说不过去。再说你们已订下婚约,日常相处些无妨。”
云烟还未来的及说一句话,便见娘亲那双眸子带着某种坚定的光,“不去相处,怎知合不合适?阿烟莫要怕,为娘支持你,若你不喜,定为你做主。”
看着温婉美人眼里迸发的光亮,还有捏紧的拳头,她无奈的应了声好。
心下郁闷,看来明日是不得不去了。毕竟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回绝,知女莫若母,看来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没什么用了。
“夫人,小姐,已到府门前了。”阮夫人回了正院,云烟则往右路去,芜衡院此时已隐在无边夜色中。
正院里,阮夫人一面替阮恒更衣,一面将阮国公后院里发生的事一一叙说。提及燕王时,兀自感慨大房众人被猪油蒙了心,那从龙之功岂是那般好享的!
夫妻两叙了一会子话,阮母提及云烟明日去庙会之事,阮父摸了摸美髯醑,笑道:“去的好,省的那帮邪魔歪道总惦记我的宝贝女儿。”
阮母吹熄了床边的蜡烛,黑暗中听到枕边人喃喃感慨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烟姐儿是个有福气的。”
那厢,云烟沐浴完穿着轻薄纱衣倚在香妃塌上,两眼无光看着绣着满园春色的大屏风,无病呻吟地直嚷嚷:“哎呀,绿蔻,你家主子我好渴啊,我想要梅子酒。”
她心下想着,索性明日肯定要被人嘲笑,不若今夜喝个痛快!
过了一会儿,“小姐,奴婢去小厨房里看过了,只有今日做下的木樨清露,没有梅子酒。”小丫鬟端着木托盘紧紧的看着自家小姐。
也是了,自个院里哪来的梅子酒。看着那托盘里的白瓷小碗,透明澄澈的清露上飘着几朵金黄的桂花,云烟轻轻煽动鼻翼,顿觉室内暗暗幽香。
便接过白瓷小盏,浅饮一口,唇齿留香。这等玉液琼浆,当真是让人忘却烦恼。
云烟幸福的眯起眼,粉嫩的唇,玉白的肌肤,薄纱衣裙下隐约可见的窈窕曲线让某位梁上君子身形一晃,身体有不可明说的燥热。
那女子怎的不知羞,黄花闺女竟穿着这副模样,裴十安撇过头如是想着。
今夜不知怎的,想到那日临安街头被这小女子从头到脚盯着看,今日又听闻她去阮国公府赴宴,便想着来看看。
是了,自己绝不是因为她,自己来尚书府的目的是一探究竟这阮尚书究竟对燕王持何种态度。这样也好与三皇子谋划接下来的事宜。
若暗一此时在自家爷身旁,定要小声腹诽,“平日里也不见您对尚书府如此上心,若非因为担心云烟小姐,何苦用得着夜探阮府。”
云烟丝毫不知自己已被人看去,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自己不如去软软的被窝里,宠幸自己的床铺。便冲绿蔻摆摆手,“绿蔻,你也快些去歇息去,你家小姐我明日要赴约,今日要早些歇息,那话本子不用找了,今夜用不着。”
语罢,以手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绿蔻低下身子行礼,道“是,奴婢先行告退。”心下暗想自家小姐今日在阮国公府定是累着了,竟连睡前必定要看的话本子也不看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正想离开的裴十安听见这阮家娇气包竟然重视明日与自己的邀约,不由得轻勾嘴角。离去的背影似轻快的燕儿,带着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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