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瑢单手捂嘴,膝盖发软,瞳孔放大,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而这会院中却无人再说话。
久久没有听到里面的声音,鹿瑢瘫坐在地,她轻晃着头,脸色苍白的像张白纸,全身无力的蠕动着腿,伸着颤抖不已的手掌抓着那坚硬的狗洞外壁。
许是抓得太用力,倒让手指被尖锐突出的石块擦到了手背和手指。
可鹿瑢像是感觉不到痛意一样,她只想快速穿进昔日生活的荒院,再听一次雪影姑姑唤她阿瑢,还想再看雪影姑姑站在院子门口迎着阳光对她微笑。
她不愿相信刚才那几个人的话,她的姑姑怎么可能会死呢!
姑姑那么善良,那么好,一定还在屋里等她回去给她做烙饼。
鹿瑢面上荡着笑,她不相信姑姑会死,对,一定是这些人乱说的。
鹿瑢眼眶微红,眼泪迟迟没有落下,她探着头缩进狗洞中,一点一点的伸过去,用尽全身的气力,她要见雪影姑姑。
雪影姑姑一定还在屋里等她。
就像小时候她偷爬狗洞溜到外面去玩,结果在外被几个孩子欺负和打骂,她都没哭一句,更是硬生生的抗住了。
可那日那些人竟踩坏了姑姑做给她的鞋子,那鞋面上绣着两只蝴蝶栖在一朵花上,却在片刻变得残破。
那两只蝴蝶就像她和姑姑,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活着。
她脚背传来隐痛,她再也忍不住的扑向了那几个孩子,与他们打了起来。
最终还是她红了眼疯狂的相扑还击,那几个孩子被她吓坏了,从而相继落荒而逃。
只剩下她浑身无力又伤上加伤的坐在了地上,她忍着痛,大口的呼吸着,目光呆滞的紧锁自己的鞋子。
鞋面都破了。
她才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伸着擦破皮且红肿的手指摸着自己的鞋,将鞋脱了下来,她视作珍宝的抱在怀里,光着足踩在那冷冰的地面,直到走回狗洞前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是姑姑紧紧的把她抱在怀中,带着她一起回家。
回忆像是断线风筝,线收不住,如同鹿瑢心底的悲伤在不断放大。
她爬进了院里,泪眼婆娑的左右环顾四周,院落一片狼藉,从前那里的水井却是被木盖挡上的,上面多了许多落叶。
她跌跌撞撞的走向屋门,鼻尖开始酸涩,缓慢的推开满是灰尘的门,里面全是一股子霉味和尘土的味道。
屋里摆放的桌椅板凳全都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房梁和纸窗上全是蜘蛛网丝。
鹿瑢没有看见雪影姑姑,整个屋子除了她一个人再无旁人。
她撑不住的大哭着,双腿软绵绵的站也站不稳,她转而扶着凳子试图让自己平衡一点。
她泪雨蒙蒙的望向这间狭小又难以透气的屋子,脑海中闪过儿时和姑姑在这的每一幕回忆。
越是忆着心窝就钻痛,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扼住她心脏,不给她任何喊痛的机会。
她本还不信刚刚那些人所说,可现在眼前的一切更是证实了姑姑是出事了。
她记忆里的姑姑很爱收拾屋子,也不喜外面那口井上面积满落叶,平日里姑姑只要瞧见,就会扫下去。
不会让那井面落叶泛滥。
想到这些,鹿瑢愈发痛苦的蹲坐在地,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默默的抱着头哭泣。
……
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声渐渐停下。
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鹿瑢忽然站了起来,她满是泪痕的脸上犹如结了霜花且又惨白的不行。
她抬着布满血痕的手背靠向脸颊和眼尾一点一点的擦拭泪珠,其中手背上的伤痕和泪水糅掺着,疼痛刺得她指尖按着手心肉。
反而十分用力的咬着嘴唇,定定的望着屋外,她清眸含着痛楚外加滔天的恨意。
鹿家,始终容她不得,甚至连姑姑都不放过。
她不会放过鹿家和鹿怀仁。
念及此,鹿瑢说到做到,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这闭塞的荒院。
从前,她在鹿家被鹿家任何人随意唾骂,贬低,欺辱,她都不曾有怨言。
因为身边还有一个陪伴自己的雪影姑姑,她便忍着,不让姑姑受难。
可为什么越是心存善念,越是为旁人着想,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毁灭和背叛。
鹿瑢一遍一遍的试问自己,归根究底,就是老天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一次次的让她跌落谷底。
一次次的让她尝尽苦痛。
以后她不会再如过去那般懦弱,善良,她要做一个将别人玩弄于股掌的人。
不管是鹿家也好,徐靳也罢,她都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鹿家洒扫的两个婢女正说着话时,就瞥见那端假山出来的鹿瑢,倒是吓了一跳。
两人面面相觑。
这不是两年前的就被烧死的鹿家灾星吗?
怎的回来了?
婢女两人互相对视,“难道她是来索命的吗?”
这个想法一出,她俩还觉得身后扫过一阵凉风,阴飕飕的。
“莲心,我们快去禀告老爷。”
鹿家今日刚好请了几位叔伯前来议事。
眼下正是聊到兴头上时,鹿家二老爷鹿怀义一脸哂笑的对上叔伯几个,寥寥数语的谈完自己对鹿家日后的运势如何扭转。
倒是让端坐在位的叔伯们连连赞赏。
只有鹿怀仁一脸不屑又恼火的斜了一眼鹿怀义。
当初要不是他大意,怎可能轮得到鹿怀义一个次子坐上鹿家当家的位置。
可怜他好不容易得个儿子,竟不是鹿家血脉,气的他当场掌掴了那为他产子的小妾,一怒之下将她休弃。
可这丢人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鹿怀义那里,他怎么也没想到昔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二弟鹿怀义竟当众教训他,还请来了一堆宗室叔伯对他身为家主却无子嗣和混淆鹿家血脉一事做文章,惹得叔伯几个沆瀣一气罢了他家主的位置还剥夺了他一切的权利。
光是想,又看鹿怀义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
不过,很快,众人的一堆吹捧话语在两个婢女急切进门禀告后全然禁声。
“老爷,不好了,鬼来索命了。”
几个叔伯听闻这话都觉得荒谬,泛指着她们:“胡言乱语。”
鹿怀义见此,有些烦闷,今日好不容易请来这些老家伙,可别在这关头给他熄火。
鹿怀义面上一寒:“你们下去,别在这里危言耸听。”
莲心连忙摇头晃脑:“二老爷,是……是那灾星,灾星来索命来了。”
灾星?
鹿怀义听后不以为然的看向那旁的鹿怀仁心中更是怀疑是他故意找人来让他丢脸的吧?
然而,这事儿还没理清楚。
外头鹿瑢步伐生风的一步一步前往他们议事的厅堂。
厅堂那边所有人都在看鹿怀义和鹿怀仁,两年前他们鹿家是出了灾星,可那都已成过往云烟。
已烧成灰烬的人如何还能活下来。
众人全都僵持着。
鹿瑢已踏入厅堂,她衣衫布满尘土,如云的乌发被堂外的风吹的肆意飘扬,而她嘴唇染血,目光冷冷地泛着寒光扫向那坐在木椅上的众人。
亦如两年前她差点身葬火海,无能无力又窒息的感觉,她那时多希望这些人能放过她,她不想死。
可她当时却低估了这些人,他们巴不得她死,更甚的是不该伤害雪影姑姑。
鹿怀仁和鹿怀义以及在座的鹿家叔伯,在看到鹿瑢时,眼中出现惊恐,面上更是慌乱,纷纷离了座椅,似是把她当做死去的鬼魂前来索命的。
厅堂瞬间乱得不能再乱。
还有嘈杂的惊呼声。
尤其是鹿怀仁,他身子抖动的厉害,手心不断的出汗,一张饱含沧桑且儒雅的脸满是惶恐。
他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执火棒烧死的人,居然出现在他面前。
这该死的灾星,早知他就不应该让那雪影抚养照顾她,应当将她掐死的。
反观鹿瑢倒是一脸平静的盯着他们上蹿下跳的模样,感到可笑又耐人寻味。
她过去只是一介任人欺辱随意打骂的野孩子灾星,如今这群人却怕她怕得要死,每个人都缩在凳子下面不敢看她。
可这些都不是鹿瑢所要的。
“素闻元晟城鹿家可是第一盐商世家,见过的世面何其多,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鹿瑢谑笑地睃了他们一眼,轻巧的走向椅子旁,伸着染血的手指拖拉着椅子,整理衣裙往下而坐。
鹿家众人在听及她略带讽刺的话语,顿时明白过来,眼前所见的人并不是真的鬼魂,而是一个人而已。
想清楚后,那些鹿家人一改之前的惧意面色又变得横眉冷眼的盯着鹿瑢。
“你是何人?我鹿家的地方岂是你这小小女子能来的?”鹿怀义先他们的嘴呵斥鹿瑢,目光却愈发的阴冷。
他知道,此女就是当年那个灾星。
她不是一缕鬼魂。
当年她也没被烧死。
鹿瑢毫不畏惧他们对她投射的目光,反倒冷声:“怎么?诸位是没认出我来吗?还是需要我重新来唤醒你们的记忆?”
鹿家众人全都哑口不言。
鹿瑢扬眉道:“当年你们妄图用一把火将我烧尽,当时火烧在我身上,我看各位倒是观赏的很到位,个个开怀大笑,现在怎么不言语?”
鹿家老一辈的叔伯被她这话一激,纷纷横眉怒目:“放肆!”
鹿瑢冷然的反问:“放肆?你们鹿家人可真会教训人。”
“你!”鹿家叔伯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鹿怀仁呆呆的看着他引以为耻的女儿,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二话不说走在鹿瑢身前,满是怒气的指着她嗤鼻:“丢人的东西,还不快离开。”
丢人?
鹿瑢眉间笼上荫翳:“离开?恐怕不能如你们所愿,如果不是我姑姑在你们鹿家,我倒真不想踏入你们鹿家大门一步。”
鹿怀仁懒得和她多说一句话。
鹿怀义只当她是空气,小小年纪还这么大言不惭。
“我们鹿家任何人都不曾与你扯上关系,你莫要在此纠缠不清,赶紧滚出去。”鹿怀义义正言辞的说着,可目光犹如雪亮的刀锋,毫不吝啬的瞪着鹿瑢。
可惜他们这样的说辞,早就压迫不到鹿瑢了。
她死过一次,对于死亡是不惧怕的,更加不怕这些人。
她今日就是要想让他们给她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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