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来到余小鱼不远处,远远就瞧见了她,暖色的光照在她身上,将眉目都照亮。
他甚至觉得她比篝火更温暖。
眼见着余小鱼的另一只手空落落,阿凡便想借跳舞的名义前去攀谈,表明心意。
他的眼中是志在必得,一双眼眯起时让人想起山中桀骜不驯的狼,一眼望过去便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野性、粗犷,意欲征服。
阿凡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去,突然眼前闪过一个白影,他低头看,面前竟出现了一只狼。
他想起来,这是余小鱼的白狼,名叫山雨。
山雨蹲在地上,宛若一只狗一般露出想被抚摸的姿态。
阿凡意不在此,只是绕过山雨,结果山雨抬嘴咬住他的裤脚,不断扯动。
虽并未伤及皮毛,但它喉咙里不断发出警告。
阿凡碍于余小鱼,不敢真伤了山雨,一人一狼僵持片刻,山雨自行松开了口,一溜烟冲进林中不见踪影。
终于摆脱了,阿凡松了一口气,整理好稍微凌乱的衣裳,昂首挺胸再次向余小鱼走去,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
张楚岚见山雨牵制住阿凡,面带微微笑意,轻轻牵住了余小鱼的手。他捏住她的指尖,手指能触及她掌心中的老茧,再一抬眼,与她在绒绒的火光下对视。
他清晰地看到她瞧见他时那骤然明亮的眼睛,眼中的情绪在火光的映照下竟变得如火般强烈。
是你,我的心上人。
是的,是我。
他们交换目光,脸上漾起笑意,多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身体不自觉向彼此靠近。
他们不是擅于怀疑对方心意之人,自是知晓这两情相悦,自是知晓……不可明说。
身上的仇太重,如何敢表明心意,只怕将来一朝命陨,剩下的那人才最为痛苦。
家仇未报,儿女情长且放一边。
张楚岚暗自打算,他先行前往京城参加武考,提前铺路,好让将来的麻烦事能少一点降临到身边人身上。
可又知,余小鱼断不会放他一人前去。
阿凡的到来则让张楚岚注意到,他已拖她太久。
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与其他人情投意合,以小舅的身份送她出嫁。
他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张楚岚凑近余小鱼的耳边说道:“小鱼……我我我……”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说出口,不是因为外界的各种因素,而是因为羞怯。
对的,羞怯。
一个少年对中意的少女的羞怯。
火堆里的柴火霹雳吧啦爆炸开来,张楚岚这才察觉,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人太多、眼太杂,心不静。
是他心急又胆怯了。
余小鱼笑道:“带我走。离开这。”
张楚岚把她握得更紧:“好。”
余小鱼淡晒,侧头跟阿妹说了几句,便跟在张楚岚身后,悄悄地溜走了。
张楚岚却不放心,瞥了眼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山雨。
山雨心领神会,再次优哉优哉走到阿凡面前,他走到哪儿山雨就在哪儿挡着。
这回它学聪明了,并没有撕咬阿凡的裤脚,而是整个身体扑在了他的身上,甚至用爪子轻轻扒拉他的衣角,仿佛在说:“摸摸我吧。”
等阿凡摆脱了山雨时,却早不见了张楚岚和余小鱼的身影。
他恨得牙痒痒,终于明白这头大白狼是故意的。
狠狠在山雨头上薅了两把,气愤地蹲在地上跟它大眼瞪小眼。
张楚岚拉着余小鱼往练功的竹林跑,脚踏地上的竹叶,越过柔韧的竹身,两人身上的银饰也因动作而响得格外的大,可响得再大也敌不过掩藏的心跳——如鼓点般的心跳。
张楚岚听着余小鱼身上的银饰声与自己身上的重合,远远近近,虚虚实实,有说不出的梦幻感。
心没由来的慌张,手心出了些许的冷汗。
他们跑上山顶,头顶皎洁的明月,举目望去,也正能瞧见底下篝火燃得正旺的侗寨。
他停下脚步,将自己面对她,这一眼,便觉自己真的坠入名为情的河流中,让他不分天地,只想沉溺于此。
毫无疑问,余小鱼亦是,因为她也正满眼满心地看着他。
心又猛地快速跳动。
他说:“小、小鱼……我、我、我……”
他停住了,就这么突然间,他对余小鱼的爱意来了些许的茫然。
钟情么?
是钟情小鱼的。
想共度一生吗?
是的。
那还犹豫什么?
我怕……我怕,将来独留她一人在世上。
张楚岚眼帘下垂,睫毛挺翘,脑中的思虑将他情的梦幻中拉扯而出。
他竟后悔今日的冲动——他本不应该如此,前路未明,麻烦不断,就冒然坦明心意。
实在不该,不该。
余小鱼见他眼中有了躲闪,知晓他生了退缩的心思。
她又怎么不是呢?她也怕,只是她更怕他抛下她,独自一人承受。
她要与他同甘同苦,不离不弃。
余小鱼踮起脚尖,在张楚岚低垂的眼睑上落下灼热的、轻轻的一吻,随后双手抱住张楚岚,脸颊贴在他的胸前轻轻摩挲,镇定且羞涩地说道:“我愿与你同甘共苦,永不离弃。”
所以,不要逃,不要藏。
说你心悦于我。
说出来。
张楚岚眼中由惊诧转为惊喜,他单手圈住余小鱼的腰,另一只手掌抚上她的后脑,坚定的缓缓道:
“小鱼,做我的妻。”
这句话宛若惊雷在余小鱼耳边炸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答复。
他们从五岁时相遇,足足相伴了十二年。
要说如何中意他,她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道是细水长流,日久生情,便觉他就是最好的。
她在深夜未眠时,在床上摸着墙壁,想一墙之隔的他是不是与她一样还未入睡。
夜太深,余小鱼不奢望他能回应,于是曲起食指,轻敲墙壁。
极小的一声,怕他听见。
一次次设想他们会成亲,可当张楚岚亲口说出时,竟如坠入云间,不知何处是梦。
余小鱼双手搂住张楚岚的脖子,两双乌瞳对视。
她的眼中有湿意,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与天从人愿的感激。
她大声道:“好。不如就在今日!”
张楚岚笑道:“今日成亲?”
“今日成亲!”
余小鱼扬起下巴,脸上是小女儿的娇羞与得意:“那我们可说好了!你是知道的……侗家的儿女可不像中原,我们决不许三妻四妾,一生只许娶一个妻子!”她顿了一顿,加大了声调,强调道,“否则按照规矩,我可是……可以休了你的!”
张楚岚的眼中满是喜悦,属于十七岁少年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那是自然,一夫一妻,白首不离,永结同心”
“嗷呜~”一声狼嗷突然误入,山雨从灌木中钻出,抖落身上的绿叶,仰着头扑到两人中间。
张楚岚大喊道:“少不了你的!”
“嗷呜~”
他们的父母均不在世间,无人替他们证婚,他们拜礼也不知拜谁。
张楚岚望着明月道:“以天地为见证,以白狼山雨、花草树木为亲友。今日,便是余小鱼与张楚岚的……”他看向余小鱼,“成婚之日。”
他两手横竖交叠,面向群山,高高的明月就悬在群山上空,宛若一颗托举的明珠。
余小鱼与他相视一笑,跟着他一同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张楚岚转过身面对余小鱼,她赶忙也面向他。
风吹过,两人身上清脆的铃声响起,仿佛是山神听见新人的喜悦,特遣来山风为他们奏响喜乐。
“夫妻……对拜。”
两人一同鞠躬,自此这世上便多了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夫妻。
山雨蹲在一旁,它似乎懂了这三鞠躬的含义,亢奋地“嗷呜”了两声。
他们抬起头来。
“礼成。”
余小鱼从怀中掏出银制的精巧小梳子,梳尾缠绕着几络红线,双手递给张楚岚:“交……交换。”
侗乡的日常用品皆为银制,而这把银梳则是吴婶特地为余小鱼打造的。做工精细,为的就是父母双亡的余小鱼在婚事上不被夫家看轻。
却不想,这婚事还是落在了自家人身上。
张楚岚拿出小刀,割下自己的一络长发,随后又割下余小鱼的黑发。解下银梳梳尾的红线,将两络长发缠在一起,编进红线中,轻轻地绑在余小鱼的手腕上。
“交换成功。”他扬起笑,浓浓的情意直达眼里,不再藏在浓墨般的黑瞳中。
余小鱼微微噘嘴,脸上倒是红了一片,却还逞强道:“这可还没完,你们中原的礼做完了,侗乡的礼也要做。”
张楚岚宠溺道:“如何做?”
她跳上张楚岚的后背,身上银饰铃铛随之而响:“你得背着我跑半个山头。”
“这有何难?”张楚岚笑声爽朗地应下,“张楚岚终于娶上余小鱼了!”
他绕着山雨跑了几圈,将喜事告诉它:“山雨,你爹娶到你娘啦!”
山雨蹲在地上发出嗷嗷叫,它实在不解,主人为何突然围着它转圈。
它歪歪头,见主人们笑得开心,索性也玩起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追赶,时不时发出几声狼嚎,瞧着样子,好似真的听懂了张楚岚所说,在为他们庆祝。
余小鱼笑话道:“傻山雨!你娘成亲啦!”
她揪了揪张楚岚的耳朵,看似在与山雨说话,实则是与面前这人说着情话:“和你爹!成亲啦!”
张楚岚抿嘴笑,忽觉这应当就是戏文中所说的美满人生。
幸福几乎要溢出整颗心脏,让他浑身上下都有些飘飘然——太美好了,总会疑心月满盈亏,乐极生悲。
余小鱼的笑声突然停止,她望向远方,只见山脚下竟有火光齐齐亮起。
“楚岚,快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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