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又陷入了奇怪的梦境。
之所以说“又”,是在这大半年内,她的梦中总有熊熊燃烧的大火和山林中刹那清脆的铃声。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慢慢恢复。
而恢复的契机让她不得不怀疑到张楚岚身上。
每逢见到他时,心总会跳得迅速,也不知是何原因,心情会比平常好上大半,目光也不自觉投过去。
同时,梦到的记忆也就越多。
她悄悄命人调查侗寨,得到的消息几乎是敌国奸细伪装其中,放火烧山导致寨民无一幸存的情报。
就连周围的其他族的寨民,也是如此听说。
线索止步于此。
小鱼起床,准备去值班。
边穿衣边望向铜镜里的自己,整理好衣服,用手拍了拍两边的脸颊,再用食指戳了戳自己唇边的小梨涡。
想起京城里那些美貌的女子,不由得喃喃自语给自己打士气:“哼!虽然不国色天香吧,但好歹也看得过去!”
她脑海中浮现出王也的脸,脸上浮现出两团红。
她心里觉得奇怪。
一面与小王爷互有好感,一面又对冒出的张楚岚怀有情愫……
尽管小鱼不是很想承认,但这就意味着,她是一个见异思迁之人。
一时之间,她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心了,在心中大喊:呸呸呸!余小鱼啊余小鱼!你要坚定啊!
你不许学坊里寻乐的那些花样!
三个人是万万不行的!
余小鱼啊余小鱼,克制!
她强迫自己想回恢复记忆这茬。
张楚岚亲口承认过不认识她,自己恢复记忆的契机,又怎会是因为张楚岚呢?
纵是这么想,可小鱼总会下意识避着他。
但公事在身,难免会有接触,幸而张楚岚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反倒让小鱼少了点不自在。
她甚至听闻,张楚岚有几个案子办得极妥,遇到他才才短短大半年,就要升迁了。
这也好,眼不见为净。
小鱼半是失落半是高兴在街上走着,曾受过她帮助的茶水摊小贩认出了她,拉着她连连说了好一顿家常话,擦干净凳子添上最好的茶,语重心长地跟她讨论终身大事。
大娘道:“小鱼啊,别怪大娘说句实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小王爷对你情深意切啊,否则又怎么会跟着你在外头风吹雨淋的一起办案,他图什么呀?”
小鱼无奈笑道:“大娘……”
“先听大娘说完,他这样,不求回报,肯定是图你这个人,虽然小鱼你现在也是个官,但早日找到,”她瞧了瞧四周,小声道:“一个好靠山,将来的路好走……”
“大娘,这些事,日后再说……再说。”小鱼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大娘说你,大娘懂,你一心做事,可一个人孤零零的,总得有个家是不?大娘把你当亲女儿一样,你的亲事就交给大娘,保证让你……”
小鱼终于忍不住落荒而逃,临行还不忘在桌上放几文钱当作茶钱。
大娘追了几步,见小鱼的背影越来越远,知晓自个是追不上了,余光看到桌上的几文钱:“这孩子……”她拿起钱,走到柜台,用钥匙打开了抽屉,将这几文钱放了进去,喃喃自语道,“大娘先替你存着……”
这些小鱼自然都不知道,今日她照常在京城中巡逻一番,迎面碰上了王也。
王也道:“今日的差事可做完了?”
小鱼脸上带着疲惫,回道:“差事永远都不会做完的……”她命旁人去换班,嘱咐好后便问,“找我作甚?”
王也笑道:“今日陪我去散散心,如何?”
小鱼这时还捋不顺心中情意呢,心乱如麻,平日与王也说话玩笑可以,但独处却有些不太自在了。
听王也这么一说,脑海中却诡异闪过了张楚岚的脸,下意识想要回避。
可转念一想,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摇摆不定,乃人之常情嘛。
更何况,为何要为了一个没多少情分的人,而去躲教她符箓、真心待她,已经算是倾囊相助的“师父”呢?
想明白后,小鱼笑道,没有问去何处:“等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王也等了会儿,便见小鱼换掉了官服,穿了家常服出来,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已是晚上,街上热闹得很。
街上卖糖人的小贩吆喝,小鱼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对小贩笑眯眯道:“阿叔,照着他的样子和我的样子画一个。”
小贩自是认识小鱼,她属在禁卫军下,所以经常巡街,这一片的小贩,多多少少都认识她。
却没想到,今日的她竟然做了女儿家的装扮。
他?莫非?
小贩抬眼看去,只见王也气度不凡,明明姿态慵懒,却让他觉出一股白云任去留的潇洒。
于是边做边说了些讨喜的话,无外乎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小鱼倒也不脸红,从小贩手中接过糖人:“哎哎哎,阿叔,我可不敢高攀了这位爷。”
王也接过小鱼手中酷似她的糖人,不明她是不是借以提醒他,她还是未有和他在一起的心意。
天知道,她只是随口回了句小贩。
不过王也依旧宠溺笑道:“对,是我,攀高枝儿了。”
他的心坦坦荡荡,不似旁的情窦初开的少年,不会偷眼瞧着心上人,而是把这份情摆在面上。
小贩还是头一次看见,谈起□□这般不害臊的女子,以及这样满心满眼瞧着女子的公子,心中暗道奇怪,收了王也递过去的银两,笑着送走这两位官人。
他们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王也舍不得吃,小鱼倒是啃个一干二净。
王也停下脚步,看着面前卖发簪的小摊。
摊主见来活了,连忙道:“您瞧瞧,这些款都是京城娘子们最喜欢的。”
小鱼凑到他身边,不带丝毫避讳道:“送我?”
“当然送你,哪儿有别的小姑娘。”王也在摊子上挑了挑,挑中了一只银制的发簪。
簪身有些弯曲,末端是竹,竹叶分布在竹身四周。
他在小鱼头上比划:“这支儿不错。”
“你说不错,那必是不错。”小鱼道。
“那我……帮你插上?”王也在试探。
若是小鱼答应了,那他明日……啊不,今晚便去找媒婆、换庚帖,下聘礼。
按两人性格来说,不必如此按规矩行事。
可王也想给她周全的礼数,给她一个盛大的婚宴。
小鱼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又似乎没有。
就在王也觉得她像往常一样拒绝时,小鱼缓缓道:“好。”
那这发簪,就是定情信物了。
王也慢慢将发簪插进秀发中,余光瞧间小鱼的脸。
她的脸尚有些婴儿肥,从他的角度看去,有些嘟起。
面上因走得热了,有些发红,更惹得王也想伸手掐一把。
他想起“月下不看人,灯下不看玉”,以前只当是朦胧使人蔽目,可如今真真瞧见了这灯下的人,才知道先辈们的先见之明。
想来能障目的从不是朦胧在搞鬼,而是属意的心在作祟。
王也定定瞧着小鱼道:“好看。”
小鱼的手不自觉扶上了发簪,指尖碰到了王也还未撤回的手,饶是平常再厚脸皮,现在面上也禁不住发烫。
她躲开王也的目光,身子转向一边,低头望着刚刚从王也那儿抢来的糖人,上面正画着自己。
脸更热了。
王也心中暗笑:怎么这会儿倒是知羞了……
王也付了钱,眉梢满是笑意,他也不急着和小鱼说话,两人之间流淌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入了戏楼,两人被人迎了进去,里头正好刚开演,演的正是纪君祥的《赵氏孤儿》。
他们坐定喝了几口茶,王也忽问道:“那事儿,如何了?”
小鱼知道他问的什么。
是王蔼一事。
“这几个月他总派人前来刺探,李娘子也险先遭到暗算,不过我嘛,早就提前准备了,这才幸免遇难。”
王也提点道:“他身为旧臣,却能身居如此高位,可见一斑。小鱼儿啊,现在欠的只是一股东风,而且这案子终究是以前的事儿……”
“这我不是不知……就像小王爷说的那般,”小鱼轻皱眉,遮掩了些事情的真相,半真半假道,“且我不知皇上又是如何看待王蔼……更不敢揣测圣意。”
王也哈哈笑了几声:“这又何难,我算算便知。”
小鱼含嗔带怒瞪了他一眼:“不要再乱用你那什么异能了。”
“好好,不用就不用罢。”王也拿手上的扇子轻敲小鱼的额头,“这儿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会伤及根本。”
“在我眼里,只要是用,那就是危及生命,可真真是大事了!”小鱼故意夸大道。
王也笑了一笑,还未答话,便听见一声问候,让他顿时笑不出来了。
“小王爷?余翊卫,真是巧了,不想在此处碰到了二位,”张楚岚行礼道,“真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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