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云州苍月城地处中东部,气候温和,四季如春。加之民风淳朴,可谓是人杰地灵,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从南边行来一面容俊俏的少年,一身青布麻衣,背着竹篓,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哼着不知从哪位青楼歌姬处听来的小曲,脚步轻快的朝着往日捕鱼的河边走去。
青山环绕,绿水湍湍。
季淮河清澈见底,它的奇特之处便是一年四季河水皆是四、五分温水一般。
少年来到河边,并没有如往日那般脱了靴子直接下水,而是在不远处湍湍河流的砾石浅滩上看见了一个……
人?
一动不动趴在砾石滩上的人。
少年揉了揉眼睛,好奇心驱使着他慢慢地走向匐在砾石堆上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白衣人身边,被河水打湿了的杂乱的长发,遮住了此人的样貌。
“啊!”
少年一声惊惧,一屁股跌坐在砾石堆上,他完全忘记了被砾石硌得生疼的手掌。
全身衣衫褴褛,衣物破损之处露出的皮肤上的伤口,轻则皮开肉绽,重则深可见骨,右腿还有被动物利齿咬伤的痕迹。或许是泡在水中时间太久,或许是之前伤口太深,现在那人伤口处的皮肉有些外翻发肿。
少年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一路惊恐万分地跑回家。
这死状也太吓人了!
“老苏!老苏!”
“鬼叫什么!”听到少年一路鬼哭狼嚎,正在院内捯饬一堆药材的青年男子斥道。
“老苏,我在河边发现一个死人!”少年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着气。
青年男子斜睨一眼少年,继续碾着手中的药材。
“死人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这人不一样!”少年结结巴巴道,脑子里还在不停地回放着刚刚的画面。
“有何不一样?无非是自杀,他杀……”
“哎呀,我说不好,你跟我去看看吧!”少年扯住青年手臂就往门口拽去。
“你疯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青年斥责道,“你要是无事可做,去把架子上的药材收了,一天天把你给闲的!”
少年一听让他干活,乖乖收了手,嘴里却嘟嘟囔囔道:“你不是说自己想找个那啥试你的药材吗?这儿现成的一个,反而不要了。”
“人都死了,没用了。”青年男子往碾槽中又加了一味药材,冷冷道,“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大声嚷嚷,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我对尸体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死了没……”少年挠了挠头,回想着刚刚看到的景象,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不去就算了,我就是有点好奇,又觉得这人挺惨的,浑身是鞭伤……皮开肉绽,甚是骇人。”
青年停下手中的动作,满脸诧异,脑子里却在不断搜索着什么。
“鞭伤?”
“是啊!有的这么长……什么鞭子能把人抽的皮开肉绽啊!”少年双手比划着,想着刚刚的景象,语气不自觉悚然,“这是什么深仇大恨啊!被打成那样……”
青年男子沾满药材残渣的双手往身上抹了抹,对着少年道:“赶紧把我的褡裢拿来!快带我去!”
少年一路小跑跟着青年,刚跑回来没歇上片刻又跑回去,心里愤愤地问候了一声前面行为突然间有些失常的男人。
说是带他去,结果比自己跑的还快。
青年男子赶到河边,沿着河岸一路望去,须臾间闯入视线的正是半截身子浸泡在河水中,一动不动的白衣人。
乘着四下无人,青年男子快步上前,不顾砾石滚圆湿滑,尽是一路小跑着。谁知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倒在砾石上,男子却顾不上疼痛,站起来后甚是急迫的砾石上继续跌跌撞撞地前行。
青年将面前之人轻轻翻过来,拨开脸上因被河水打湿的乱发,心中骇然,面色亦是忍不住一惊。他抓住白衣人的右手,翻来一看,手腕中央处一点朱砂痣。
果然是。
还有一处细如蚕丝的伤口。
两指并起,鼻息之间,气若游丝。
脉搏细弱,随时都有魂归的可能。
“阿敬!过来帮我,快点!”青年急急唤道。
被唤阿敬的少年跑过来,手忙脚乱地帮青年男子将这名白衣人抬到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
“轻点,他现在就剩最后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陨命于此。”青年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地上,从肩上的褡裢中取出一个针灸带,选了一根极细的银针,轻轻捻住一端,刺入人中。
阿敬在一旁紧张地大气不敢喘,无措地跪在一旁,等了片刻,不见地上的人清醒,他抬起头看到同样表情沉重的青年。
“老苏,这怎么办?”
“去附近找找有没有齐芥、霄云草。”
青年又从褡裢的里掏出一个装着黑色药丸的盒子,拿出一颗塞进白衣人惨白的嘴里。他将银针又深入几分,叮嘱阿敬快去快回。
“好!”
阿敬离开,青年细细查看白衣人的伤口,衣不蔽体,浑身鞭痕重叠、交错,伤口感染,除了鞭伤,还有动物的齿痕。
四肢筋脉皆有极难察觉的细如丝线的伤口。
萧家,一线牵。
筋脉尽断,武功被废。
青年目光顿滞,江湖传言萧家二公子有违人伦,戕害至亲,后被行鞭笞,逐家门,废武功。
都是真的……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青年又一次探了探鼻息,重新摸上脉搏。只是一点点的回力还不够,青年有些焦急,望着天边余晖将尽,荒野外的温度也会有所下降,虽正常人不会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但是这个人体温不升,如再遇冷,恐怕真的要一命归西了。
青年脱了外褂盖在那人身上,心道阿敬去了许久还不回来,这边他便听到车轮飞转的声音。
阿敬不知从何处寻了一辆板车,上面铺满了稻草。
青年心领神会,他接过满头大汗的少年递过来几片巴掌大剔透如碧玉锯齿状绿叶递到青年手中。
“齐芥还没长成,我采到能用的也只有这些。”
接着又把怀中采摘的霄云草拿出来。
“霄云草是不少,但是他现在的情况,恐怕光靠这两种药是不行的。”
“我明白,”青年头也不抬,将手中的霄云草揉搓片刻,用齐芥包裹住。从怀中取出火折,吹了一口气,星星点点的火光冒出来,青年用火折在齐芥上来回使之均匀受热,须臾,居然从齐芥中渗出透亮的液体。
阿敬提醒道:“老苏,这法子没试过,你确定要这样?”
“死马当活马医。”青年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看了一眼阿敬,半晌无奈道。
阿敬只是觉得现在的老苏和平时的不太一样,以前救人也只是秉承着医者仁心的态度,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身受重伤的人,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心急如焚。
注视着眼前这位神医苏从衣钵传承唯一的继承者,少年有些怀疑苏蕴玉是不是认识白衣人。
阿敬喉结上下滚动,斟酌片刻,试探性地问道:“老苏,你是不是认识他?”
苏蕴玉将手中竹筒里积攒起来的齐芥的汁液,用一块干净的棉布沾取少量,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擦拭着白衣人的伤口。
阿敬等着对方的回答等的几乎要放弃了,沉默良久的苏蕴玉终于淡淡地[嗯]了一声。
明月弯弯枝头挂,流萤点点丛中飞。
苏蕴玉简单处理了白衣人的伤口,合力与阿敬一起将此人抬上铺了稻草的板车,一人前面拉车,一人后面推着。
小心且平稳地向家的方向走去,板车在最后一抹余晖殆尽之时,停在了一间栖身于栖凤竹之中小而旧的竹屋前。
竹屋外面四周是简单的竹篱笆,院子里有几间间房,一间是敞开的厨房和熬制药材的地方,另外两间则是他们二人休息的地方。
简陋且又杂乱。
这里的一切都是三年前的模样,是苏蕴玉和方敬之救下萧长兮的那天。
木桶里晾着沸水熬制的药汤,温凉之后,二人又合力小心翼翼地将萧长兮除去衣物,将他放在药浴中坐浴。
萧长兮虽被吊住了一口气,可一直都是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苏蕴玉架着萧长兮的两条胳膊防止他沉到水里,他和方敬之二人每隔一个时辰替换对方。每天三次齐芥汁擦拭,三天换一次木桶里的药浴水,还有断断续续高热。
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亦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苏蕴玉几乎心力交瘁,虽见萧长兮身上那些鞭笞留下的伤口,七七八八好了大半,但是人却不见苏醒。苏蕴玉越来越觉得自己有愧神医之子的称呼,毕竟他不是他父亲。
方敬之每天都会看到苏蕴玉眉头紧蹙,忧心忡忡的模样。
药浴是起到一个促愈伤口的作用。
如一人筋脉尽断,且不能及时医治,那此人这辈子都只能是一个连日常生活都无法自理的废人。
苏蕴玉用尽此生所学,尝试了连他父亲都未曾试过,也不敢尝试的‘缝合筋脉’,将苏修逸的四肢筋脉用沸水煮过的绣花针和人体可吸收的羊肠线进行缝合,再用透骨草,川乌,草乌,川芎,细辛,王不留行等十多味中药熏洗,便可达到很好的愈合效果。但是苏修逸全身伤势过重,熏洗已然不能有预期的那种作用,所以苏蕴玉就大胆的使用了药浴。而且当今世上还未有人尝试过‘筋脉缝合术’,苏蕴玉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做出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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