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你看,初二的航行记录,上面记载着晴,微风。”
赵喜宝翻阅记录,有些失望。孙玉龙出行的当天,天气没有异常。他只是出去玩两天,就回来了。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与他同行的货船,是被孙家租赁。
那一批货船,是初二出海航行,三个月过后就回来了,期间风平浪静,并未损失商船。
公子哥出门游玩,恰好与货船同行,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难道是她想错了?与孙家无丝毫的关联?
赵喜宝没有头绪,发呆看向翻阅资料的宁王。他制造的面具,几乎是天衣无缝,无论是气质,身形,甚至是嗓音,都太普通。普通到把他放进茫茫人海,可能就找不到了。
这才是伪装的最高技术。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赵喜宝的水平,顶多是换个面孔,与宁王相比,云泥之别。81Zw.ćőm
早些年,听师父说,师兄是个天才人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端正雅致,从不恃才傲物,有天赋,却比任何徒儿都努力。
当时,赵喜宝的小獠牙磨得邦邦响,师父门下只有两个徒儿,一个是师兄,另一个是她。师父吃着她供奉的鸡腿,说她懒惰蠢笨。她从未见过师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当时以为师父故意杜撰人物,好让她努力学习。
宁王将册子归回原位,牵起她往外走。“夫人,我们先回府用午膳,下午,为夫带你去个地方。”
早知道宁王带她来市舶司,她就应该少吃几口肉肉。市舶司总管海路邦交外贸,派专官充任。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关税,代表宫廷采购一定数量的舶来品,管理商人向皇帝进贡的物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监督和管理、抽分。
赵喜宝她才不稀罕市舶司仓库里的奇珍异宝,她对内部珍藏的资料更感兴趣。船舶制造工艺,市舶贸易管理等方面知识,远比市面上她自己摸爬滚打的经历,更加值得深入总结学习。若是能坐在这儿,学上一两天,她就有把握将宝船坞的生意进一步扩张。
朝廷最有名的是广州通海夷道,通过这条通道往外输出的商品,主要有丝绸、瓷器、茶叶和铜铁器四大宗。而从外洋往回输入的主要是香料、花草等一些供宫廷赏玩的奇珍异宝。
沿着这条航道,无数的船舶以广州为起点,蜿蜒浩荡一路前行,最远的一次航行,途经100多个国家和地区。不愧被称赞,连天浪静长鲸息,映日帆多宝舶来。
全长1.4万公里,商船从广州起航,向南至珠江口的屯门港,再然后折向西南方。过海南岛东北角附近的外洋,经交趾东南部海面,越过半岛的河口,再通过一片海峡到一个岛屿,向东南行驶往爪哇,西出海峡,横越大洋抵达远海半岛的南端,再从西海洋至波斯湾。
赵喜宝一直惊叹老祖宗们的手艺与灵巧心思,凭借现有的条件,能远航一次特别不容易。船舶设施安全性的保障几乎没有,都要靠航海人员的意识。
在海上遇到风浪可能性不算大,因为出发之前都会观测天气,如果天气不正常,为了安全会取消行程,如果是突然遇到风浪,就要依靠舵手的经验去挽救了。
赵喜宝开心得捏捏王爷的脸,发现王爷的皮肤,白嫩如豆腐。小桃子一看,抿嘴一笑,悄悄退出来。
西成想要进去,小桃子一把拉住他,把他拖向远处,低着声音说道,“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儿,你看到王爷的眼神没有,别进去打扰他们两人。你若闯进去,到时候,被王爷丢去营地训练,我可不帮你。”
宁王等赵喜宝玩儿够了,不急不缓说道,“这是孙国舅借用船舶的记录,你可以看看。”赵喜宝翻了翻,指着其中一处,“王爷,孙国舅的礼船,晚于那一批货船出发呀。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王爷,你看出什么端倪?”
宁王弯起唇角,儒雅一笑,“夫人,是想自己找出答案,还是为夫给你个参考答案?”赵喜宝的好胜心熊熊燃起,既然宁王爷这样说了,肯定有猫腻在里面。她就不信了,她找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
赵喜宝认认真真梳理手中的信息,尽量能在大脑中形成完整的时间图。只要是发生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痕迹。
十月初,市舶司借走了孙国舅的船只。十月十二日,孙国舅在朝堂上提出需要从海上运送大料。十月二十四的那天,孙国舅借到了新礼船。十一月初,礼船从岭南道广州郡下海运输木料。
从行动的目的,以及孙国舅的时间轨迹,都看不出任何问题。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忽视的?赵喜宝似乎钻到了牛角尖里面,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是她不该做有罪推论,一心认为孙国舅就是坏人。
宁王看着小娇妻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的样子,轻笑咳一声,“夫人,今天回去的时间,比昨天晚呢。”
灵光乍现,赵喜宝抱着宁王吧唧一口,“我想通了,知道接下来调查的方向。夫君大人,真的厉害。”宁王笑眯眯单手托着她的身子,把她往怀里带一带。他就知道,夫人找不到答案誓不罢休。
赵喜宝翻阅船舶托运木料返回的时间。怪不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放在往常,即使拥有天气不错,舵手经验老辣等诸多锦鲤的条件加身,最多也是两个半月一个来回。而孙国舅的运输船舶,不到两个月就完成一个来回。
依照孙国舅的说法,行驶的时候,风吹雨打,船舶飘零,中途损失两条大船。既如此,更不可能在短短时间里,跑完一个来回。
说明孙国舅的船舶运输一定有问题,先不论,此事是否与朝堂的事情有关联,就算毫不相干,赵喜宝也想弄清楚事实的真相。
为了印证猜想,特意回到宝船坞,找一个经验丰富的舵手询问。在我朝,秋冬季节,尤其是冬季,十一月至翌年三月为冬季风时期。因为在这季节里岭南盛行偏北风,主要是东北风,东北季风能使从广州郡出发的商船顺风南下。
大部分商船下南洋,基本都是在冬半年的东北季风期间出发,在夏季西南季风期间归航。
孙国舅的船舶,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返航呢?众人见证,船舶离岸的时候,是空船,回来的时候,的的确确满载木料。
这些都已向搬运行的伙计们确认过。赵喜宝做一个大胆的假设,他的船只是半路返航呢?宁王坐在庭院内,一派轻松恣意,戳破她的猜测,“夫人,木料源自何处呢?”
“对啊,木料从哪儿来的呢?难不成,在大海里捡到的?”赵喜宝咬着唇,说出来的话,自己也不信呢。
这种思路行不通,换一种思路。中途,会不会在附近的港湾停靠呢?赵喜宝一脸骄傲看着宁王,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宁王挑眉看着她,勾唇一笑,“且不说,船舶停靠的动静有多大,更何况,搬运木料呢。孙国舅在皇上面前,上报的耗材是南洋的木料,珍贵无比,费用比普通木材高昂。你说,孙国舅会这么蠢?”
“也对,明显留这么大的把柄,皇上一查就会砍他的脑袋。”赵喜宝实在是没辙儿,还能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宁王不忍心看着她苦思冥想的样子,忍不住给她一个线索,“你说,时间能骗人,航线能作假,木头也许能开口说话呢。”
赵喜宝一拍脑袋,“对啊,既然怀疑他并没有去过南洋,只需要看看木材,产自何地就能知道。”别人或许看不出,但是赵喜宝是个生意人啊,见多识广,什么样的木材没有见过。木头削了皮,乍一看是一模一样,仔细分辨,会发现有些不同。
两人穿着夜行衣,偷偷摸摸趁着夜色,来到祈福寺庙。已经完工的小寺庙,暂时没有人,必须选择一个黄道吉日,作为启动的日子。
赵喜宝本就怕冷,若不是为了查清事实,她才不会出来呢。小桃子烘暖的被子,呜呜。晚风凌冽,宁王用内力暖着赵喜宝的手掌,两人悄悄来到大殿。
“王爷,您看看,一个人也没有,冷飕飕的。”虽然冷,但是赵喜宝从小看到寺庙,或者是佛像,就会觉得很亲切。她喜欢听高僧讲经传道的声音,也喜欢闻寺庙袅袅檀香味道。置身寺庙能让人心平气和。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性格暴躁的人,闻闻檀香,抄抄佛经,能逐渐减缓内心的躁动不安。太后喜欢赵喜宝向佛的心性,小时候尝尝召唤她进宫陪伴。
小时候,赵喜宝在宫里陪伴太后,即使遇到宁王,也是背影匆匆的几眼。宁王喜静,通常在他的宫殿内学习,不常出来走动。赵喜宝遇到九王爷的时候,比较多。
只不过,九王爷喜欢笑话她,说她是个丑丫头。哪个小姑娘喜欢别人说自己丑,久而久之,赵喜宝看见九王爷,还会躲远点。
赵喜宝一边回忆,一边拿着小刀削外面走廊的木料,嘿嘿,举头三尺有神明,她没有那个胆儿,敢动里面的建造。
宁王爷拦着她的手,倒不是心疼走廊,而是担心她的手会疼。“之前早就询问过工部,负责建造的匠人,他们说,海上运来的木材,有一些卸料,放在小灶堂。”
赵喜宝吹吹手上的灰屑,“我的爷,您早说呀。罪过罪过,小的会多供上瓜果。”
宁王爷虽然不信这些,依旧陪着她,宁王从来只相信,人定胜天,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习惯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与其相信上天的命运,不如规划当下的一举一动,远比祈求老天爷,更有用处。
老天爷不也喜欢勤奋努力的人,常言道,天道酬勤。
赵喜宝被宁王的一番论调镇住了,忍不住想鼓掌。但她转个身,该怎么拜,依旧怎么拜。
在教育赵喜宝的方面,楚勤之一直很认命,从来都是他说他的,赵喜宝会改一个举动,都算他赢。
“嘿嘿,想骗姑奶奶,嫩了点儿。”赵喜宝拿着一截木头,洋洋得意。“夫人,你准备拿着这截木头,让孙国舅屈服,承认所犯的错误?”
赵喜宝嫌弃咦一声,“夫君大人,您看我有那么蠢嗷?”
宁王抿唇一笑,“走吧,既然找到了,夫人,回去睡个好觉。”赵喜宝乐滋滋将揣在怀里的大木头,递给儒雅矜贵的王爷。“王爷,好好拿着,本夫人还得靠这个破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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