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觉明敲着手杖来开门,蓝色丝缎随风飘扬,瘦削高挑的,比什时山的道士还超凡脱俗——
明玉,你为什么总看他的脸?皮囊,不比心灵,不要受蛊惑。
“明玉姑娘”,伍觉明拉开门,头侧了侧,鼻尖动了动,颇为担忧地问:“你掉进海里了?”
什么意思?我对着自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哦?”
伍觉明让开身,“有海鲜的味道。”
我于是闻了闻袖子,“你想说鱼腥气吧?我今天跟船出海了,换回来几条鱼,等会儿我来杀鱼,然后你煮个汤喝吧?”
他点头,还客气:“要不还是我来吧?”
“你来?”我上下打量他,“你还是负责干净衣裳美味汤吧。”
伍觉明听了也不恼,噙着笑跟在我后面一起进了厨房。我把鱼倒在缸里,回头同他说:“你要不要再去锯会儿木头?我处理好了再喊你。”
他把砧板和刀摆好:“没关系,来得及。”
我点点头,向他征询意见:“我把鱼切片好吗?这样能做什么菜?”
他往瓷缸里伸手,张口就来:“水煮鱼片,清炒鱼片,鱼片粥,葱油鱼片?”
我去抓鱼,本来在篓里闷得差不多昏迷的鱼又活泼起来,一甩尾一挺身,溅起一圈水。伍觉明猝不及防,手猛地一抬,我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另一只手稳住瓷缸。
伍觉明用力挣了一下,我没防备,只能紧紧抱住瓷缸,他的右手咚地一声打在缸壁上,一听就是手指骨撞上去的。
所谓的气势气质气派,皆无形但可感。
一缸水也掀得起惊涛骇浪。
我想他可能当上过军官。
伍觉明攥着手,抿紧唇,严肃模样难怪如薇和迎安不敢和他闹。
我去看他的手,红了一片。我忍不住上手碰了碰,问他:“还能动吗?”
——我为什么还是觉得他弱不禁风?
他才回过神似的,指尖动了动,低声说:“没什么,撞了一下而已。”
我拿布给他擦了擦手:“你要不要先烧饭?”
他淘米上锅开始烧火煮。
这家里就一把大菜刀一把小菜刀,我没使过这样的刀,不顺手,剔骨的时候一顿一卡,不如我预期的顺利,切出来的鱼片也厚薄不一。
还得再练练。
我把切好的鱼片装在盆里,拍了拍手环视厨房,然后还是看着伍觉明问:“要不要切葱姜?剥大蒜?”
这人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说不用了,放着他来。
我正在切小葱,也没再理他。
片刻过后他又开口,斟酌语句:“方才是我失礼,明玉姑娘,实在抱歉。”
我剁了半碗蒜泥洗完手才说:“没什么咯,一个人一种脾性,这是你家,我白吃白喝白住的,本来也……”
伍觉明急忙找我,眼神难得无措,“不是的!明玉姑娘,我不是……”
我双手环抱,这瞎子不过蒙了眼而已,又不是什么犹抱琵芭半遮面,我有什么心软的?
我摆摆手:“你不要太压抑啦,很多事情,是可以慢慢适应的。”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愣愣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心软?
我想起玉珍雪山倾倒的女神像,飘带拂眼,有情也似无情。
陆骞说我这是,多情见无情,无情然有情。
我解之为,自作多情。
伍觉明准备把鱼一锅煮了,我想到那俩小的,于是和他说将就一顿。他又不想苦了我这位客人,所以炒了一小盘青椒鱼片,鱼肉紧致鲜滑嫩,淋点香油天仙配。
伍觉明吃饭时候很安静,是位食不言好学生。我还有一件事没和他说,一顿饭下来可把我憋急了。他一放下筷子我就问他:“海上真的有怪兽吗?”
他侧头,好像会动会说的玉像,“什么?”
我一口气提上去,“邱老汉说那海里有海怪,是真的吗?”
伍觉明疑惑地反问:“邱老汉?”
不是,重点不是人呀。
但我还是给他解释:“我跟的就是他的船,我替他划船来换鱼。”
伍觉明了然地点头,接着说:“山有仙,水有龙,山川水泽皆有精灵妖魔之说。明玉姑娘,你为何当真呢?”
我支着下巴:“你不相信有妖魔鬼怪和神仙吗?我也不是迷信,可我从小就觉得冥冥之中有灵在——不是啦,是我划船的时候亲眼看到一条黢黑硕大的影唰一下游过去!”
伍觉明问的是:“你划船了?你风寒刚好,身上还有伤,这……”
他好墨迹哎,我摇摇头,“没事啦!”还没抱如薇迎安费劲呢——是挺累胳膊的,“但真的有黑影,你知不知道?”
伍觉明好像要说什么,但收拾碗筷时又笑起来,说道:“据说这金书海里有八处三十二窟,十大海妖盘踞,每逢月圆之夜则幻化掳掠,十分凶残。”
我跟在他身后,给他往盆里倒水,将信将疑:“真的?那里面有蛇吗?”
他偏头对着我,笑意开朗:“明玉姑娘,你怕蛇吗?”
他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地问这个?
我一拍手:“当然不是!但那个黑影实在太大了,游得又迅猛,那要是打起来,多吃亏啊。”
一个念头闪过,我越看他的笑越觉得不对劲,哪里来的十大海妖?怎么分的?
他还笑着,不忘补充:“一处一只,其中两只雌雄连体。”
我缩缩肩膀,陆骞也说江湖上以前有对连体兄妹,心狠手辣世罕见,还专门抓童男童女练功,吓得我好一段时间不敢走夜路。
伍觉明一直笑着,笑得我从将信将疑变为不敢认同。
他洗完碗还要烧水给我洗,也太客气了,还是我自己动手不要耽误他锯木头吧。我在院子里的那口井打水,忽然升起一种被监视的不自在。我站直,借活动筋骨环顾四周,鸟影都不见一个。
放在以前,我绝不会忽略这一点直觉。
现在?
现在也不会。
水给我烫得一激灵,一条赤紫血线在我的右小腿浮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我蜷在浴桶里,右腿一个劲地抽抽,用绳子在膝下绑住,不消片刻就充血肿胀,弄得我头晕眼花。
饶是浑身是痛,我居然也这样睡着了,之后还是被冻醒的。
我于是又打了个喷嚏。
不妙,十分不妙。
我仿佛又闻到姜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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