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垂暮,今夜,无星亦无月,风微却亦锋利。
朔州府衙因陈渊之死,加派了差役守在各紧要之处,四处灯火通明,便是后园亦是被灯火照的通明。
桑凝走出了后园,她穿着一身孝衣,面上未施粉黛,却亦有风情,她看着整座府衙火把如星,款款走向前院,未多时便站在了陈渊的书房门前,只是门上交叉贴着封条,下人告诉她,李清宴白日离开时便交代因有证物在内,故封了此处,任何人未得李清宴准许不得入内。
桑凝见此,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未及多言便转身离去,刚走几步,眼角的余光便瞧见书房后墙的一扇窗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她微微点头,朝周遭看了看,便身法极快的闪至那扇后窗,翻身便进了书房。
书房未曾点蜡,她步履轻缓,,借着窗外的微弱火光辨了方位,凭着记忆慢慢摸索。高明的轻功让她走路未发出一丝声响,终于,她来到了第二架书柜,抬手伸向那个她心中笃定的位置,突然,她的手摸到了另一只手,而未及她反应,那只手反手便制住了她的命门,她心中一惊,欲逃却已再难挣脱。
桑凝的心剧烈的跳动,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白日里她还曾听到过:“陈夫人轻功了得,竟没有一丝武功。”
话音刚落,屋内亮起烛火,正是李清宴白日留在此处的几位侍从,而制住桑凝之人便是李清宴。
待桑凝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庞时,她并未有太多的震惊,当她被制住的那一刻,编译猜到了。
李清宴白日离开之前故意留下书房中留有重要证据之言,便是要引人上钩,那扇未曾关紧得窗子,便是李清宴特意留下的,她令侍从暗中潜入书房便是等待此刻。
李清宴白日离开府衙前并未想了许多,只是稍稍设了个小陷阱,未指着有什么收获,而后参透陈渊留下的谜题时,便想着这个无意间布下的陷阱或能起到极关键的作用。她笑看着桑凝,明眸灿睐。
她牵着桑凝的手,拉着桑凝来到书房的桌案前,将桑凝按在椅子上坐下,而后开口道:“陈夫人如此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清宴笑着,此刻她充满信心,击垮桑凝只在片刻,令她认罪只在当下。
桑凝笑道:“来书房自是为了寻书,却不想李令史,如此晚了还在此办差。”
李清宴冷哼一声,念出了画中那十六个字,然后缓缓道:“想必夫人为此而来吧。”
桑凝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依然持着笑道:“夫君说与民妇的私房话语,怎得被令史大人知晓了。”
李清宴笑着摇了摇头,六扇门审过的犯人不计其数,这点伎俩不算什么,她唏嘘一声道:“陈渊前几日不在府中,想必是寻到许多不利于夫人的消息。只可惜陈大人不愿大义灭亲,只得自尽以保全夫人,可见陈大人与夫人之间并非夫人先前所言那般寡恩。”桑凝不为所动,李清宴所言确实不虚,但她依然笑道:“民妇未作伤天害理之事,有何不利消息?且民妇与大人之夫妻情分,与外人何干?”
李清宴在她面前坐下,道:“那便请夫人稍等片刻,”言闭便令身边侍从至第二书柜一排第三格取东西。
没多久侍从折返,手上却只有两本书,并无其他物件,“禀令史大人,除此两本书外,并无他物。”李清宴大惊,眉头紧皱,手紧紧握成了拳,心中不敢置信。
桑凝见此亦诧异万分,她亦参透了陈渊所设之谜,来此自是为了找到而后销毁那些“证据。”可此刻她与李清宴都参透的位置居然什么都未曾留下。她虽震惊,面上却不悦,道:“令史大人证据何在?难不成欲诬陷民妇?”
李清宴未曾回答,额头此刻沁出薄汗,她与桑凝所猜位置相同,断不可能出错,怎会没了东西,此间书房一整天均有人暗中监视,并未有其他人进入,陈渊留下的东西到底藏在了何处。
李清宴有些急切,她本以为布下陷阱便可人赃并获,此刻却闹出了笑话,她看着桑凝似笑非笑的脸,心中来回念着那十六个字,突然,她眼眸中闪过一道光亮,便令人看紧桑凝,自己则迈步去了第二十架书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李清宴暗自佩服,陈渊当真学识广博,此谜竟还用了西域独有的计数之法,以“无”字作竺佛家之“零”字解,中原文化本无“零”之意,又将“两,无”作“二、零”解,又以西域大食国计数之法,将“二零”作中原的“二十”解。
李清宴站在第二十架书柜前,相通了这一切,不禁唏嘘惋惜,陈渊如此大才,却自尽于此,当真可惜。她将手伸向心中所思的位置,终于,于三本书之间找到了一只信封。她欣喜的看着信封,却并未着急打开,便回身走到桑凝的身边,道:“陈大人精通百家之学,当真是本朝难得的人才,能设下此等迷局,着实不易。”
李清宴边说边向桑凝递过那只信封,桑凝并未接下,她的如花般的眉眼流出淡淡哀伤,轻声道:“夫君纵然大才,却也只得困于此苦寒之地,此局亦令大人占得了先机,可见大人之才亦是不凡。”
李清宴道:“家师对西域之学多有涉猎,我亦只听过些皮毛。只是此信中内容,夫人难道不想知道么?”
桑凝嘴边扯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道:“知与不知已不重要了,夫君如此费心设下此谜便是因为朝廷法度与夫妻情分之间让他为难罢了,如今天意已决,民妇亦无话可说,昨晚夫君在后园便已告知民妇,他已知晓民妇所为的一切,可心中极为矛盾,却别无他法,便设下此谜。夫君他半生官场都为了朝廷与百姓,民妇本欲自裁,以全他官声,却被他拦阻,如今天意如此,民妇便亦不会多做辩解之词。”言罢,她顿了顿又道:“大人不想知道里面有何物么?”李清宴将信封收入怀中,看着桑凝,忽觉着眼前本是难掩风华的女子,此刻憔悴了许多,却亦放松了许多。她淡淡道:“我想先听夫人说。”
桑凝淡淡一笑,道:“大人一定想知晓为何江南名儒世家的桑大小姐会习得一身轻功。”
李清宴道:“我本以为是夫人年少时与卫兴朝所学,卫兴朝因此才得以接近那时的夫人,才会发生后来之事。”
桑凝摇头道:“大人身为六扇门令史,当是去过许多省府州县,可知江南巨浪帮?”
李清宴点头,她当然知道,她来朔州之前参与经办的上一个案子便是与巨浪帮有关。
桑凝接道:“巨浪帮八位当家,第六位一苇平江孙渡萍便是家母堂兄,亦算得民妇舅舅,民妇的轻功便是自幼与这位舅舅学的,虽只学了些皮毛,自保却是够了,那时的卫兴朝还只是巨浪帮建州分舵的无名小卒,街头泼皮罢了。”
李清宴有些恍然亦有些诧异,孙渡萍的轻功她是见过的,传言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而此人当真可只凭着一根芦苇横渡令天堑变通途,桑凝若真学的哪怕其中一二比亦足够了,亦未曾想,卫兴朝还曾与巨浪帮有些瓜葛。
桑凝凝视着烛火,缓缓道:“那时的我年方妙龄,却不经世事,整日处于闺阁之中,便是连集市亦未去过几次。那日卫兴朝随舅舅来我家拜访,那时的他亦是年少,俊眉朗目,颇有些气概,误入了我闺阁院落,而后便像戏文里的才子佳人那般,因民妇久居闺中,对外面事物所知不多,他常常从各处寻来有趣之物逗我开心,却未曾想有一日会被他哄骗,失了名节,那之后他便再也未曾出现,我多方打听方才知晓,他去了闽州从军,而我因年幼无知,女子名节又重于一切,便未敢将此事告知父母,那些时日,我于家中终日郁郁,几次动过轻生之念,却亦因胆怯而放弃,直到有一日,夫君他携着聘礼上门提亲。”
桑凝说话的语气平静,似是在诉说着旁人之事,李清宴心中却泛起波澜,她在话本上亦看了不少这般薄情郎与痴情女的故事,这般令人激愤之事却真的发生在了桑凝的身上,她握了握拳头,却终是未发一言。
桑凝淡淡一笑道:“大人不必同情于民妇,如今想来,亦是民妇自寻的。”她顿了顿接道:“夫君与我的婚约,我自幼便知,但陈家亦是书香门第,家规礼教极严,故我与他并未见过几次,只知他那时便颇具才名,乃建州学子中的翘楚,那时的我虽经常读到他的一些诗作,对他有些仰慕,却亦只是慕于他的才华,并无男女之情。那日见他来提亲,我自觉失了女子清白,配不上他,亦不想误了他的前程,便想悔婚,可他却坚决不允,有一日他竟不顾礼法,悄悄翻入我的闺阁告诉我,他在恩科中得了二甲头名,不久便要去京城入翰林院供职,想带我一起去,我百般推拒,他却在情急之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我愣在当场,他告诉我,自他得知与我有婚约之时,便一直盼着成亲的那一日,那时的我有些难以置信,提亲之前我与他本无太多交集,而他已是天子门生。”
李清宴借着昏黄的烛光注意到,桑凝在谈及陈渊时,眼底便流出一丝欣喜,一种少女见着心悦之人的欣喜。
桑凝拿起桌上的一只狼毫,接道:“民妇当时急于推拒,便将与卫兴朝之事告知了他,亦未曾隐瞒民妇失了清白之事,他那时的眼神我至今记忆犹新,不信、愤狠,悲痛在他眼中纠缠汇聚,我以为他不会再来,未曾想几日后,他携着更丰厚的聘礼,再次来到家中求亲,我还记得那日他对我说,‘凝儿,待我们到了京城,便忘了这里吧。’那日,民妇未再提退婚之事,只点头说了一句,‘好。’”
言说至此,桑凝的脸上竟抹了一缕绯红之色,眼中笑意更胜,她道:“那时我尚不知夫君他为何不嫌弃与我,坚持与民妇成亲,他只说,‘舍不得’。他说他得知真相时,心中所想只一事,便是要马上将我娶回家中,好好守着,护着,令民妇后半生再不会受如此苦楚。”
她说话时,眼睛晶莹透亮,嘴边明明透着笑意,眼底却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她看着李清宴道:“大人,若是你听了这番言语,你会如何?”她边说边拿起桌上的一块松烟墨,缓缓研起墨来。
李清宴愣了一下,却未着急回答,亦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思索片刻,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桑凝见此,仰着头,轻笑了一声道:“他为民妇张罗了一场极为盛大的仪式,那晚洞房花烛,我却依然无法面对他,即使我知他心中并无芥蒂,可民妇却无法坦然的面对自己,他看出了我的心思,同时尊重了我的选择,主动与我分床而卧,民妇心中歉疚万分,却不知该如何,成亲没多久,我们便去了京城,从那时起民妇便想着替他纳一位侧室,就连下人都想不通我为何如此,可我明白,陈渊是民妇的夫君,亦是陈家独子,我二人虽有夫妻之名,他亦一直宠爱于我,但我们从未有夫妻之实,可他是一个男人,亦需为陈家传宗接代,他已为我付出许多,便不能在这些方面绑缚着他,可他知道后,却雷霆大发,那是成亲后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对我发火,民妇并不怨他,心中只存歉疚罢了,那以后府中上下便再无人敢提纳妾之事,而我则全心全意的把心思放在了夫君的身上,除了民妇这残破不堪的身子,哪怕是我这条命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李清宴点点头,陈渊确实给了桑凝一个夫君可以给妻子的一切,她突然好奇问道:“陈大人迁京兆尹后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会卷入陛下立储之事中。”
桑凝长叹一声道:“大人是六扇门中人,常在京中走动,当知京城王公贵族,世家勋臣无数,便是身后有些权势,又怎敢轻易得罪那些人。夫君他虽不擅官场交际,攀附权贵,却懂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故而在京兆尹任上一直秉公执法,却不想正因如此,一次杖责之刑打了二殿下的家仆二十大板,得罪了二殿下,时年,陛下得了一场大病,幸而最终得以康复,朝中百官却以担心陛下龙体为由,纷纷上疏请陛下早立储君,一时间文武百官派系林立,几位殿下的明争暗斗竟一时间进入了最激烈的时刻,夫君他心知此事凶险非常,本无意涉足,怎奈他的恩师,时国子监祭酒周钦文邀他一并上疏推举四殿下为储君,夫君不好推拒,便上疏一封,怎知后来四殿下竟被人弹劾,查出其买卖官位,私采铜矿等数条大罪,当初举荐四殿下之人皆受到牵连,因夫君在京兆尹任上一直心系百姓,秉公执法,官声尚可,且上疏之事是受了旁人蛊惑,陛下便开恩本欲将夫君贬至柳州,谁知那时吏部由二殿下执掌,贬书下达时,柳州却改成了朔州。”
李清宴听罢倒吸一口气,若无此一节,陈渊现在还应在京兆尹任上,他二人虽无夫妻之实,亦可是恩爱眷侣,若非当初得罪二殿下,亦是如今的渝王,他二人远去柳州赴任,便也不再会遇到卫兴朝,更不会有后来之事,思及此处,李清宴不免唏嘘,上天当真是将他夫妻二人耍了一道。
李清宴突然有些疼惜眼前的桑凝,她又问道:“陈大人被贬至此,夫人与卫兴朝再见是何时?”
桑凝拿过一张纸,提笔蘸饱了墨,边写边道:“民妇与卫兴朝重逢便是夫君初到朔州时,想必大人亦知晓,适时朔州大旱,夫君为救朔州百姓于水火,便在府衙设宴,请了朔州各处大小官员与地方豪绅,威逼利诱之下,才凑齐了救灾的粮食,正是在那场宴席上,民妇与卫兴朝重逢。”
李清宴微微点头,这与她之前的猜测一致,又问道:“不知夫人何时对卫大人动了杀心?”
桑凝面色平静如水,此刻虽已近四更,却依然不显困乏,接着边写边道:“大人可知两年前的滇州芙蓉膏一案?”李清宴微微点头,桑凝接着道:“两年前的那桩案子还牵扯到了民妇的母家,民妇本不知此事,是夫君告知与我,又令民妇不必担心,案子不会殃及到民妇。民妇虽不担心自身安危,但母亲尚在家中,思及此处,民妇便令人回了建州查探,才知揭发母家之人便是卫兴朝,他欲以民妇母家十数条性命相要挟,逼迫民妇顺从于他。”
李清宴心中惊怒万分,这卫兴朝此人当真无耻至极,她握拳的手骨节吱吱作响。
桑凝道:“民妇与他那日重逢之后,他便经常趁着夫君外出不在,骚扰民妇,民妇本不想与夫君多添麻烦便亦未曾告知于他,那时民妇并未生出报仇之心,直至民妇知晓是他害了民妇母亲和民妇母家十数条人命,民妇便下定决心要为母亲报仇。从那时起,民妇便顺从于卫兴朝以骗取他的信任;为使夫君不受连累,民妇便搬进了府衙后园,彻底与他分房而居,夫君本就患有气喘之症,民妇为令夫君再也不能接近,便想到了养花弄鸟的法子。而从民妇搬进后园时,民妇所为的一切便和夫君再无关系。从那时起民妇便等待着时机,直至前些时日,卫兴朝收缴了大量的芙蓉膏,却因得罪权贵,只得私下销毁,亦送走妻儿老小,民妇便想到以芙蓉膏毒死他,再伪装成吸食芙蓉膏过量而死,民妇不仅要他的命,亦要让他身败名裂!亦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清宴未觉诧异,这与她推测的无太大差别,只是这卫兴朝竟以桑凝母家十数条性命威逼于她,着实令人愤怒。她接着问道:“夫人毒死卫兴朝,大仇已报,又为何又要四处宣扬,如今引得城中渐渐恐慌,又令北蛮觉着可趁虚而入,实不相瞒,前些时日城外五十里已出现了北蛮人活动的踪迹。”
桑凝叹了一声道:“民妇大仇得报,死不足惜,可民妇不忍夫君之才埋没在这风雪苦寒之地,便想到,若朔州驻军失了主将,军心不稳,百姓恐慌,北蛮得知定会趁机南下入侵朔州,若那时夫君御敌有方,便是大功一件,亦有了离开此地的机会,这是民妇能为夫君做的最后一件事。”
泪水滴落在纸上,阴湿了墨迹,桑凝将写满供词的纸缓缓举起,轻轻吹了几下,又放在桌案上,而后便在自己右手的手掌上涂满朱砂,然后重重的将手掌按在了供词之上,字里行间又多了几分悲怆。
桑凝将自己亲手书写并画押的供词递在李清宴面前,道:“大人,民妇供词在此,无需再审,想来大人手上亦有了几件证物,如今证词证物均在,民妇听从大人发落。”此言闭,她缓缓起身,迈步越过李清宴来到书房南墙的窗前,此刻已是五更时分,天色却仍黑的不见五指:“大人,此刻还不想看看夫君留下的那只信封么?”
李清宴闻言收好桑凝的供词,又从怀中取出那只信封,小心打开,便见里面有一只信笺与一张纸片,纸片便是桑凝洒落在军营中的,那只信笺上则是揭发桑凝所犯罪行之语。陈渊消失的那几日,便是查清了桑凝的所为,那天的戌时,他并非不在府中,而是恰好看见桑凝从外归来,那时他便觉有异,于是悄悄离府,得知真相的陈渊却陷入了两难之境,最终选择了自尽。
李清宴拿着信封站到桑凝身边,缓缓道:“其实,陈大人最后设下的这道谜,亦偏向着夫人的,夫人若先于我等猜到谜底,销毁此信,便可高枕无忧,若夫人与我等均未参透此谜,则这份信便永远深藏在这书房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夫人亦可安稳度过余生。”
桑凝一声苦笑,她转身看向李清宴,轻轻道:“没有夫君的余生,又如何度过,这世上已无民妇可流连之处,亦无民妇可流连之人。”
“陈大人自尽那晚,与夫人说了什么?”这是李清宴想问清楚的最后一个问题。
桑凝望着窗外的朦胧火光,道:“他说,‘凝儿,我从未后悔。’”言闭,泪水倏然而下,淹没了她风华难掩的面庞。
李清宴站在一旁,身子微微一动,桑凝又道:“大人放心,民妇不会轻生,无论典狱司、刑部亦或六扇门,民妇随大人去便是。夫君半生为官清正,执法严明,民妇之死亦当由国法执行。”
李清宴唏嘘一声,缓缓道:“夫人既知陈大人半生为官清正,为国为民,又怎得如此糊涂,陈大人若是知了夫人以朔州数万百姓安危为他谋仕途,他当如何自处。”
桑凝站着的身子一僵,身形不稳,后退了半步,李清宴凝视着她,将那信的最后一页递到桑凝面前,便越过她打开了房门,冷风夹着雪倏地灌了进来,守在门前的差役举着火把涌入书房。
李清宴抬头看着天,极远处已露出蒙蒙微光,白色的雾气从她嘴中流出,声音透着疲惫:“将陈夫人收监,待本令使理好案卷,再一并送刑部定案。”
她回头看了一眼桑凝,桑凝的手紧紧的攥着那页信笺,身子倚靠在墙边,似是脱线的木偶,她的目光对向李清宴,唇边挤出几个字,“是我害了他。”
桑凝以为陈渊自尽只因是两难之下保护自己,却不曾想,自以为为他前途着想的所作所为竟令他那般羞惭,那般难以自处,甚至不愿再活于世,她竟忘了,自己的夫君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好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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