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才堪堪落到山头,飞仙楼内已是人满为患,空座无几了。许燕儿坐在莲台正中心处,素手弹拨,启唇轻唱,台下一众人无不对她赞赏连连。少女今日身着一袭柔粉衫裙,发鬓点缀着珍珠花饰,更衬的她如豆蔻青嫩,能掐的出水似。不同于素秋的美明艳逼人,许燕儿外貌更偏向于清秀佳人,眉眼柔和,唇小丰润,稚嫩的脸蛋上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如同辰月海棠,虽是无香也动人。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许燕儿,让猎奇无数的男人们最近对她颇为追捧。
一曲奏毕,台下纷纷叫好,坐在前排的一位锦衣中年男子趁势问了一句众人都疑惑的问题:“为何今日燕儿姑娘演奏,不见素秋出来伴舞?”
话音刚落,角落一肥头肥脑的公子也起身应和:“就是就是,昨晚我来时是素秋独舞,怎么也不见你伴奏啊,你们不是之前舞了一曲惊艳绝伦的姑射寒么,我特意来看这个舞,结果连蹲几天都没看着。”
其他人纷纷起哄,更有甚者借此要喝要素秋当场出来,二人共演一场,许燕儿见状笑的一派优雅从容,左手抱着琵琶,右手扶过琴弦,一串玉珠落盘清脆的划音过后,才幽幽开口道:“燕儿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往后就是飞仙楼里正经挂牌的姑娘,自然是要独台演奏的,往后我不会再去给其他姐姐伴奏了,那晚的姑射寒是素秋姐姐的新舞首秀,同时也是燕儿的出阁之作。”
这番解释,众人听明白了,原来许燕儿是不想退居幕后只当个小小乐妓,要趁机出来争个名声抬身价啊,情有可原,但大家闻言还是无限感慨遗憾,只叹令人见之忘俗,惊鸿一瞥的姑射寒,已成绝响,日后想再看二人合作,怕是难喽。
许燕儿众目睽睽之下,一番无凭无据的话说的面不红心不跳,安安稳稳地抱着琴从台上退下,余妈妈在台后听的清清楚楚,气了个半死,待人走进立刻迎了上去。
“我的小姑奶奶呦,您刚刚说的那是哪门子话?姑射寒是你和素秋幸苦练了大半年的舞曲,我们就靠这支舞揽客营生,你倒好,就演了一晚上撂担子不干了,下半年我们楼拿什么和对门的怡红院争啊。”
“余妈妈莫急,素秋姐姐一个人也可以跳这支舞呀,只不过少了个琵琶声而已,让宵儿顶上就是了。而我现在也有其他新谱的曲子要练,那可是陈大家特意为我写的,陈大家的曲子千金难求,我既有缘入得他青眼,早晚会出名,到时候慕名而来的人又怎会少呢。”
余妈妈缓缓泄了胸口的闷气,罢了罢了,燕儿这丫头横竖想到的只有她自己的名气,怎么会去关心飞仙楼和其他同行间的明争暗斗呢,多说无益,这丫头已经不堪重用了。余妈妈无话,揉着胸口离开。许燕儿坐在妆台镜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更加深了。
今日的演奏排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苏玫乐得清闲自在,一个人窝在房里抱着铜盒罐子数钱,这里面积攒的是素秋从入行以来,第一次演出到现在积攒的所有赏钱,五张大银票和一堆零碎细银锭,光这一盒就够这里普通三口之家吃个十来年的粮钱了,除了这一盒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珠钗环饰,珍奇古玩,都是些大方的恩客为博美人一乐送过来的,这么多年下来,素秋的房里都多的都塞不下,好拿出来许多送给楼里的姐妹了。苏玫抱着钱罐看着屋里的陈设便笑的合不拢嘴,要不是自己今天无聊打扫卫生,都还不知道柜子里塞着这么多钱,果然大家都想做争花魁,这收入太可观了。
苏玫琢磨着自己无论是在哪个时空都还没感受过当富豪的乐趣,却在幻境中最先实现了梦想,必须得过把瘾,有了这笔钱,自己就该好好享受一下,不过古代的游乐项目太少,想要如何支配这笔钱还得细细斟酌。
门外传来熟悉沉重的“咚咚”脚步声,是余妈妈来了,苏玫赶忙收起银钱,将罐子塞进被褥下,假作整理床榻的样子。
余妈妈直接推门而入,一进来就坐于桌旁,自顾自倒了杯茶水灌入肚后,才长长叹了口气。苏玫看着余妈妈一张脸皱的苦大深愁,便走近安慰:“妈妈这是怎么了?”
余妈妈看着苏玫,脸上愁容更加不展:“我的傻姑娘啊,别人都要欺到你的头上了,你还窝在房里一天天傻乐。”
苏玫不解,谁敢骑我头上?除了姜湛。便不在意地问是谁,顺便给余妈妈的空杯又倒满茶汤。
“就是你那好姐妹,许燕儿!”
“燕儿?她又闹什么脾气了?”
余妈妈重重搁下杯盏,瓷器发出清脆的撞声:“闹脾气?使性子?那许燕儿刚才对整个楼的人说,往后她就也是个角了,再也不会给人做伴乐,也不会与你共演姑射寒,你们练了这么久的一支舞就被她废了,这都罢,可你知道她为何这么做么?”
见苏玫眼神清澈,直勾勾看着自己,余妈妈深觉养一个她比带十个姑娘都累:“她是在打压你和楼里其他姑娘,告诉所有人她许燕儿清高不凡,前途无量,往后她是主,你们都得给她做陪衬。”
苏玫心想小丫头还挺强势啊,开口便极为赞赏:“她确实有这个实力呀,妈妈楼里有位这么厉害的姑娘,应该多多捧她才是。”
“她确实有这个实力,但是错在不该如此气盛,这么小的年纪就喜欢踩着同楼姐妹自抬身价,这种心胸她走不远的。”
嗯?干这一行还有走得远走的近这种说法么?不应该都是趁着年轻出名狠捞一笔,赎身后从良?何来走远一说,苏玫小心翼翼地道:“她才多大,想来也是为了能尽早赎身离开这里,才着急的有些不顾其他姐妹感受,只想着自己了。”
余妈妈惊诧地看向苏玫:“素秋,你糊涂了?她怎么能和你们一样,官家流放出来的官妓终身不得从良,她永远不可能赎身的。”话音一顿,十分怜惜:“她也是个可怜人,自幼出生于官宦人家,本该是养在宅院内的娇娇女,偏偏家逢巨变,被充为官妓了。唉,这楼里的姑娘各有各的苦,我从未苛待过你们任何一人,因为妈妈我也是过来人,便想着尽量让这世间的可怜姑娘都能被善待,但是燕儿今天这番举动真是伤透我的心。”
苏玫还处于接受大量新信息的卡顿消化期,没能想出什么宽慰的话,便轻轻拍着余妈妈后背,替余妈妈平缓情绪。
“像她这样的官妓,一辈子都要待在烟花巷中,不能赎身,自然活的也没什么盼头,大多都不堪折磨,早早去了,所以我一直想让她隐于幕后,做个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乐妓,可这孩子被一时的名利迷了眼,生生断了自己一条活路,我也是替她惋惜,替她不争啊。”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余妈妈还真是大好人,可强捧素秋又是何缘由?为何捧的是素秋,不是别的花红柳绿?便旁敲侧击地问:“余妈妈,若我要赎身的话需要花多少银子啊?”
闻言,余妈妈由忧转喜,搂着苏玫捏了捏脸蛋,笑道:“我的傻孩子,你怎么和你娘一样那么实心眼呢?妈妈我说了很多次了,当年我和你娘情同姐妹,你又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早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了,你根本没有签卖身契与飞仙楼,一直都是自由身,想走随时可走,只是妈妈我放心不下你,也舍不得你,才拘了你这么多年。”
苏玫得知这层关系后宛如晴天霹雳般,直了眼睛,素秋一直都是自由身!!!好魔幻的剧情,这位余妈妈真是艺高人胆大,让自由身的当花魁吸金,让官妓掩于幕后做小透明,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句高明,但显然这二人的心思刚好相反。
余妈妈松开搂着苏玫的手,紧张地道:“怎么突然提赎身的事,你不想在楼里待了?已经想好要去何处了?”
苏玫赶忙道:“没,我、、、我还没想好要去哪里。”
“唉,说实话,妈妈真不放心你这样离开,你打小养在楼里,连江镇都没出过几次,接触的也都是我们楼里知根知底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实并不安全,尤其是女人没有个能护着自己的夫家,更是寸步难行。”
苏玫纠结地在桌下掰着手指,心道这个时候若是素秋该说点什么呢?那个真正的素秋又是有什么打算呢?哎呀,什么时候了,自己脑子里怎么总闪过姜湛那个瘟神,好烦好烦,然而越是努力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偏偏他的身影模样在脑海中越是清晰——姜湛在花海中下笔专注的样子,在闹市中握卷读书的样子,在台下拈花轻嗅的样子,还有在夜风中温暖的怀抱、、、、,陌生悸动的情愫如潮水从心头涌起,泛上面颊,难以压制。
余妈妈不料自己的这一问,竟然惹得素秋面色如潮,风月楼里待了大半辈子的人哪还有什么不懂,心中已是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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