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李万里。
不过，好像李万里也不会水。算了，要淹一起淹。
陈赢一睁眼，看到的是一个草房的屋顶。他住了十几年的草房，这种屋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再一扭头，看到的是李万里放大的脸，陈赢吓了一跳，腾地坐起来。
李万里此刻双眼紧闭，好像睡着一样。别说，他闭着眼睛的样子也很好看，长睫挺鼻，比之他平常的俊朗多了几分柔和。
陈赢环顾四周，可以确定的是他和李万里被人救了，现在躺在别人家的一张席子上。
不多时，门发出“吱呀”的响声被人推开，风吹进来裹挟着缙河的湿气。
来人是个身量很高的男子，皮肤黝黑，看不出年纪，很瘦，不是柔弱的瘦而是看起来很有力量的瘦。衣衫有些破旧，手里拎着一个鱼篓。正眼神锋利地盯着他。
半晌，陈赢才想起，这人是那会儿在缙河岸边钓鱼的人。
这人也没说话，把鱼篓往门口一扔，鱼篓是空的，没有一条鱼。
此时，李万里也醒了，一脸茫然地坐起身，视线扫过陈赢，停留在门口的陌生男人身上。
陈赢声音有些沙哑，开口说道：“多谢这位大哥救了我们。”
那人自顾自地进屋，倒了口水喝完，这才开口道：“你们是仙门中人？”
陈赢被他这话一惊，想到八卦印，翻忙翻找背在身上的布袋，一摸后背，空空如也。
这时，男人扔过来一个袋子，准确地落在陈赢面前。
陈赢一看，正是他们的布袋。
看来这个人并不是普通的渔夫，能从缙河里将他们救出来，又一眼看出了他们的身份。这个人可能还知道八卦印，却对他们布袋里的三印毫不在意。直觉告诉陈赢，这个人，对他们没有恶意。既然如此，他们也没必要隐瞒，而且，这人估计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陈赢和李万里对视一眼，显然，他们的想法差不多。于是开口道：“前辈，我是坤门后人陈赢，他是乾门后人李万里。”
听了这个回答，那人没接话，盯了他们许久，才说道：“你们是来找兑印的吧？”
陈赢诚实点头，问道：“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这次那人倒答得很快，道：“奚晖。”
听到这个名字，李万里一惊，说道：“兑门的掌门奚晖！”随即意识到失礼，忙作揖道：“见过前辈。”
一旁陈赢也连忙跟着他作了一揖。
奚晖毫不在意笑道：“兑门早就覆灭了，还呢来的掌门。叫我名字就行。你们两个小娃娃，倒是好大的胆子，敢横渡缙河。”
奚晖虽这么说，但到底是他父亲那一辈的，陈赢也不敢真的直呼其名。便以前辈相称，说道：“前辈，这缙河里的魔头真有这么厉害？”
“厉害，怎么能不厉害。”提起缙河里的东西，奚晖的手指几乎要将手中的杯子捏碎，怪声怪气道：“毕竟人家十几年前也是一方河神，怎么能不厉害呢。”
山川大泽出灵物，孕育千年方成一方守护神。陈赢怎么都想不到，缙河里的魔头居然是河神。可是一个神，又怎么会兴风作浪，搅得一方不得安静。陈赢追问道：“那河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奚晖似是想到什么，冷笑一声，说道：“这谁知道呢？”
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奚晖连忙去开门。门打开后，一个衣衫褴褛连鞋都没穿的瘦弱小女孩拉着奚晖的手，哭着说道：“奚大叔，你快去看看我爷爷吧！我爷爷晕倒了！”
“淼淼别急，快带我去看看！”
奚晖前脚跟着淼淼离开，陈赢和李万里后脚就跟了上去。
刚一出门，眼前的景象就让陈赢愣住了，李万里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家家户户门口挂素白，入目皆是瘦骨嶙峋的人躺在门口，身旁放个碗，有人正挨家挨户地给那碗里盛鱼汤。
说是鱼汤，也就是一碗清水飘着几根鱼刺。而这些躺着的人，连端起碗都费力，他们甚至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就那样半死不活地躺着。
陈赢一瞬间有些恍惚，问道：“李万里，他们也么了？”
他们到底怎么了？纵使在风都，人们被寅将军欺压，可是终归还好好活着，过着还算正常的日子。就连那个村庄的人，最起码也在好好活着。
而这里的人，却几乎都形似骷髅，奄奄一息。
李万里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如此人间炼狱般的场景，陈赢穿过这些人，每走一步，都觉得灵魂似乎在颤栗。
奚晖跟着淼淼赶到她家时，淼淼一进门就扑过去跪在地上，面前躺着一个皮肉贴在骨头架子上的老人，淼淼一边推他一边泣不成声道：“爷爷，你快起来，我喊来奚大叔来救你了。”
没有人应声。
奚晖把淼淼从冰冷僵硬的尸体旁拉起来，一字一句说道：“淼淼，你爷爷他已经死了。”
听见这话，淼淼挣脱开奚晖的手，又趴在尸体旁边，大哭着喊道：“爷爷！你快起来！不要离开淼淼！爷爷！……”
孩子的哭声实在悲恸，陈赢于心不忍道：“这么告诉一个孩子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吗？”奚晖自嘲似得哼笑一声，接着说道：“整个缙河镇的人，谁不是每天都要面对这种残忍，亲眼看着亲人死去。即使现在为她编一个谎言，终有一天，她还是要面对这种残忍。”
等淼淼哭得没有力气了，奚晖把她拉起来，说道：“淼淼，先去喝点鱼汤吧。”
说完，奚晖拉着淼淼去到了镇子中央那口大锅前。本来挨家挨户盛鱼汤的男子此刻也回来了，见他们过来，便给淼淼盛了碗鱼汤递过去。
奚晖指了指盛鱼汤的男子说道：“这是我徒弟，叫他阿青就行。”
阿青闻言，朝陈赢和李万里颔首微笑。并礼貌问道他们二人要不要喝鱼汤。
陈赢那天跟着李万里学辟谷，虽然还没练成，但见了缙河镇的景象后，此时也没什么胃口，便说道：“不用了。”
李万里也摆手说道：“不用。”随后又看向奚晖问道：“前辈，缙河镇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奚晖低头轻拂着淼淼的脑袋，沉默半晌，说道：“他们在缙河里再也钓不出鱼，缙河的水让这镇上谷物不生，把这镇上能吃的都吃光了，没东西吃就成这样了。”
李万里皱眉道：“那他们为何不离开这里？”
“离不开的，缙河镇的所有人都离不开这。”奚晖的话里透着无可奈何。
一旁的阿青说道：“只要喝过缙河水的人，都离不开这里。外边的人也进不来，但是二位属实是个意外。整个缙河镇，只有师父能从缙河里钓到鱼。每日，师父将钓到的鱼给我，再由我熬汤分发给镇里的人。可是，几条鱼怎么够整个镇子的人生活，大家又都出不去，许多人都被生生饿死。”
阿青的话说到最后，透露着一丝绝望和痛苦。
陈赢明白他的这种痛苦，他是奚晖的弟子，也就是曾经兑门的人。一个从小被灌输除魔救世理念的仙门中人，只能看着魔头猖獗，百姓痛苦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该是何等的自责和沉痛。
忽然李万里想到他们也掉入到缙河中，说道：“我们在落水时，也喝到了缙河的水。”
陈赢一怔，接道：“那我们岂不是也离不开这里。”
阿青看着他们，缓缓点头道：“即使修为高如我师父这般，也离不开这里。”
“也不一定。”奚晖道：“若是能诛杀那魔头，就可以离开这里。而且，你们不是要找兑印吗？我可以告诉你们，兑印就在缙河河底。”
奚晖这么说，摆明了就是想让他们去除掉缙河里的魔头。
其实陈赢能理解奚晖的想法，他想救缙河镇的人。再不放手一搏，这里的人就要死光了，好不容易来了两个仙门中人，多两个助力自然成功的可能就更大了。而且，他们也有必须帮忙的理由。
阿青慌张道：“师父，缙河里的东西可是由神墮魔。这二位小兄弟的修为，可敌不过那魔头啊！去了岂不是送死吗？”
奚晖没有应阿青的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陈赢和李万里，眯着眼问道：“怎样？”
此时陈赢一副没精打采样，懒懒地把胳膊搭在李万里肩上，闻言，斜睨了李万里一眼，正好李万里也看向他。
一个眼神，陈赢心里便有了答案，咧嘴一笑回道：“甚好。”
怎么不算甚好呢？反正他们答应了村里的老人要除掉缙河的魔头，而且也无法对缙河镇人的遭遇坐视不管，正巧河底还有他们要找得兑印。
所有事撞在一起，只要杀了缙河河底的魔头就成。
李万里嘴角微扬，说道：“前辈，但愿我们此次都能得偿所愿。”
阿青觉得这两个人还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刚想劝说，看了看师父，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听了这回答，奚晖放声大笑，到最后竟红了眼眶，说道：“你们两个，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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