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溪与众人就此别过。
那对眼高于顶的师徒废话颇多,但有一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下层浮空岛灵气稀薄、资源匮乏,并不是什么适合修炼的地方。就算不图那主角积分,阎昭也要往上去:她重修肉身,光靠自己也是不行,还是需要吸取天地灵气的。
到了浮空岛关口处,只有寥寥几人。
关口建筑稀疏,一眼就望得到头。越过它们探头一看,便是浮空岛的边缘。地面之外、百米之下,是无边无际的茫茫黄沙。
岛边上,还停着一艘数十米高的红漆飞舟。舟身滚圆,好似一个喜庆的大球。有一群人正吆喝着搬动箱子,一个一个往那舟肚子里送。
阎昭以往在岛间移动,全是仗着自己一身修为硬飞的。如今一见这胖船,她不由得眼前一亮,细细端详一番,抿了抿唇。
想要。
然而秦云溪只遥遥看了一眼,就决绝转身,快步远离了这艘既气派又可爱的飞舟。
他绕着几座建筑走了走,最终停在一座小亭子前。
要前往更上层的浮空岛,方法有三:闯乱流、乘飞舟和走秘境。
在这三者之间,闯乱流最是简单粗暴,只要如阎昭一般实力足够,那就是三千岛屿任你游;乘飞舟虽慢上几分,却是三个法子中最安全的——滚圆的船舱并非摆设,里头层层叠叠铺了许多名家法阵,客人上了船,眼睛一闭一睁,美美一睡,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
很可惜,这两个法子一个靠人一个靠钱,都不是秦云溪这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担得起的。原作中,他急于复仇,冒险溜进飞舟肚腹,走的是偷渡的路子。阎昭却不会领着他去行这独木桥——魔亦有道,他们走也要走得光明正大。
于是就只能走秘境。
被秦云溪找上门的亭子样式古怪,明明有尖顶也有梁柱,四面却都是封闭的,仅留出小小一个窗口。亭内无光,有一位干瘦男子正单手托腮、不住点头,像是在打瞌睡。窗口上,一块牌子被风吹得打转,上头隐隐有字。待翻到正面一看,原来写的是“岛廿一,秘境牌申领处”。
大风一刮,木牌“哐当”撞在窗口上,里头的人尤未醒。
秦云溪走过去,轻声道:“劳驾,请问现在还能领秘境牌么?”
“吱吱叽叽”,那人睡得直磨牙。
来此地之前,秦云溪与阎昭对“走秘境”一事都是知之甚少。翠屏山众人七拼八凑,把八旬老人听到的传闻都掏了个遍,也只知道岛屿之间存在着通路,谓之“秘境”,而进入秘境,又须得领上一个通行牌。窗口狭小,往里探望也瞧不见牌子在哪儿,总不会是这块哐哐撞墙的吧?
看来想要离岛,还真绕不过这只瞌睡虫。
不想浪费时间,阎昭打开防护罩,一弹指,灵光从玉佩中激射而出,给了男子一个脑瓜崩。
他脑袋一歪,惊醒过来。左右环顾,只见得秦云溪一个小少年,登时瞪圆了两只眼睛:“你干什么!”
秦云溪忍着笑,嘴角都忍得有些抽搐,重复了一次:“请问现在还能领秘境牌吗?”
少年将两只手乖乖背在背后,落在男子眼中,却是一种欲盖弥彰。他将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青蛙,语气也相当恶劣:“要入秘境?就你一个人?”
秦云溪点头。
那人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看看他袖口缝缝补补的针脚,又看看他腰间挂的那把菜刀,哼一声,目不忍视似的别开眼,将什么东西扔在窗口,道:“拿着,把灵力输进去。”
又斜他一眼:“你有吗?”
秦云溪就笑一笑,没出声。
被阎昭稀里糊涂地教了许多天,他对灵力的运用已经相当纯熟。先垂眼一看,嗯,窗台上的东西是块灵石,既能辅助修行,也能粗略地探查灵气灵根。他将灵石轻巧地拿在手里,调动灵力——浑浊的晶体中亮起一道金芒,纤细但璀璨。
青蛙眼面色一僵,“切”了一声,劈手夺回灵石。窸窸窣窣一阵后,他丢出一块刻有云纹的木牌:“观风亭后头,自己找入口。”
原来这亭子叫观风亭,可这背后不就挨着岛屿边缘了么?阎昭正思索着,忽然听见“滴”一声,手底下的面板一震——【主角成长积分:+300】。
阎昭:……?
莫名其妙。
她不解发问:“系统,秦云溪修为没见涨呀,你这是坏了?”
系统却很兴致高昂,嘿嘿一笑:“你不懂,这是性格方面的成长!”
“……”
阎昭懒得跟它计较。
秦云溪没走几步远,就听得那人又在嘟哝。一会儿说“就这么点修为还那么嚣张”,一会儿又说“怕不是来找死”……听了这话,系统两眼竖直,很激动似的,高喊道:“就是现在就是现在,快想办法让主角秀一手!打脸一次300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嗷!”
三百分的事,能算分吗?
阎昭直接把它摁住:“什么打脸?赶路呢,别闹。”
系统委屈极了,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爽文”,什么“龙傲天”……可惜并没人理它。
这时候,秦云溪已经绕到了观风亭背后。
临着浮空岛边界,竟然真的有一道“门”——陆地边缘处突兀地竖着一块木板,上有大字一串,歪歪扭扭地写着:秘境门。
板上有一处凹槽,好像与方才拿到的牌子正相合。秦云溪信步上前,将木牌往里一放。
……无事发生。
阎昭“噗咳”一声,笑呛着了。也不知秦云溪听没听到、在不在意,她清一清嗓子,道:“这纹路里有阵法,你倒是用灵力驱动啊!”
少年闹了个大红脸,将牌子取出来,注好灵力,又重新放回去。这一回有了反应——木板上的字忽然一阵蠕动,汇聚成一张黑色大嘴,嘴唇肥厚,“吧嗒”张开,“咕”地一吞,将人整个吃了进去。
入了这黑嘴,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漆黑如墨。魂魄强悍如阎昭,一时竟也找不着光亮,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视野滚动不止,似乎还有呜噜呜噜的声音在耳边响。
最后,又是“咕”的一声。
四周重新亮起来,依旧昏暗,但已经能把事物的轮廓瞧个大概。阎昭调转视野,急急往后一看,只见到一张与木板上一般模样的大嘴缓缓闭合起来。
秦云溪则站稳了,看向前方。
他们身在一个圆形的厅堂中。四面八方,密密麻麻都是门。如此多的门,竟全长成了一副样子,每一扇都由灰色的石头铸成,等高等宽,看不出有什么分别。
正困惑着,地面一震,厅堂正中缓缓升起几列红色字迹。
有声若洪钟,同时响起来。那声来路不明,在场的,不论活人生魂、真人系统,都听得一样清楚:“宣告——”
“岛间秘境,为渡乱流之捷径。”
“然世间捷径,必有凶险。入此门,选新门。所通之处,不知;所临之境,不定。生死有命,无可回头。”
怪不得那木牌只有一块。
声音止住,红字倒还留着。秦云溪沉吟片刻,开了口,很直接地问:“师父,您以为如何?”
阎昭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道:“稍等。”
一抬手,她暂时隔断了玉佩内外。腰间珠链一响,阎昭看也不看,信手将系统扯回来,直勾勾、笑嘻嘻地盯着它——
“系统呀,我记得你能测算主角前路的吉凶。哎对了,说来奇怪,怎的我好像没见着这个面板呢?”
系统:……
它闭上眼睛:“选项分析是我的内置功能,只有我能操作,没办法交给你。”
心里想的却是:不行不行,要是连这个都被她拿去了,男主角不得被玩死?
话音刚落,阎昭在它脑袋上实实在在地锤了一拳。
赛博钢铁的壳子一下子瘪下去,感到危险,它自行释出电流。蓝白电光交替闪烁,顺着阎昭的手臂一路上行,她笑容不减,甚至还眯了眯眼,很享受似的。然而一听她说出来的话,就让系统怕得收住了尖叫。
阎昭道:“不是这样吧。我们不是同住一处的朋友么?你对我说谎,真是叫我伤心。”
是啊,系统一激灵,想起来了:阎昭与秦云溪对话,大多都是秦云溪心里想,阎昭嘴上说。她能听到主角的心声,自然也能听到旁人的……想明白了是一回事,想不开却是另一回事,系统愈发失落——闭口不言,这是它最后的挣扎。
“啪嚓”一声,黑色球体破了一个角。
我们至今仍未知道玉中世界又发生了什么,只晓得没过多久,小黑球已经变成了小椭圆,而阎昭十分笃定地对秦云溪道:“选你左手边的那扇。”
在她身前,方形的面板上红黄绿三色交错。黄色箭头成片伸展,几乎铺满整个板子,绿与红却只各有一根独苗苗。绿的指向秦云溪身后,而红的……
正正指着他的左侧。
系统在干瘪的壳子里蜷成一团,恨自己不敢出声。箭头的颜色其实与吉凶无关,反倒是和故事情节挂钩,只有绿色才能走上“正道”,黄色尚可,还能抢救。红色就……
原作已死,埋了吧。
明知道世上没有系统的神明,它还是开始了疯狂的祈祷——
主角摔倒主角摔倒主角摔倒……要是一下子摔到后面去就更好了!
然而没有半分犹豫,秦云溪转身走向左侧,步伐稳健、步速飞快。
他伸出手去,还没碰到门,那门却已经迫不及待——石块融化,泥一般涌上来,将他拽了进去。
视野再次暗下来。
阎昭轻轻一甩手,已经攀到肩头的电流全被她甩在地上。“滋滋”几声,电光全都消失不见,在这玉佩的世界中,再没有比她眼睛更亮的物事。
“吱呀”,石门将秦云溪推了出去。
他被推得略一踉跄,站稳脚,抬头一看,就愣住了。
无数粗壮的枝干高耸入天,拧着身子,织成一朵巨大的冠。细细密密的枝叶间,没给光留出半毫可走的通路——这里是一个深邃的绿与棕构成的世界。
风吹过,竟带不来一丝一毫的凉爽。没有草木芬芳也没有泥土清香,那里头,只有冲入鼻端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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