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悠悠靠了边。
迎面走来一名身穿蓝袍、手持拂尘的男子,每路过一个人,便要喊一声“速速下船”。满船舱的少年少女像遭了赶的鸭子一般,火急火燎地往下窜。
还有恋恋不舍的,眼巴巴的,好像想要多看看船舱内柔软奢华的陈设,刚一回头,屁股上就挨了一拂尘。
秦云溪于是目不斜视地下了船。
船下面也有个穿蓝袍、拿拂尘的,却比船上的那个要少一些表情。小孩儿们一窝蜂地下了船,在他的指示下排成一队,一听是要去试剑池,全都兴奋起来。
有人小声议论道:“听说选剑的顺序一向是按大选成绩来,这回的第一该是袁一刀吧?”
接话的人道:“肯定是,他一个考生,救了好几个监察,很了不得。”
第三个人加入进来,挺胸昂头的,很得意:“他还救了我呢!嘿嘿,好俊一人,好厉害的刀法,若我是个女修,干脆以身相许好啦!”
有人骂:“你想得倒美!”
有人怒:“你这人好轻浮!”
有人问:“那第二名呢?”
这就捅了八卦窝了。有说是“欧阳家长子”的,有提名“裴家仙子”的,有悄声说“他们早已定亲,谁是第二都没差别”的。还有个想法清奇的,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根木棍,棍子指天,“哈哈哈”大笑三声,道:“排名由我不由天,我就是那第二……百三十四名!”
这回学宫岛一共也就收了二百三十四个门生。好家伙,此话一出,他成功把阎昭给逗笑了。
一直埋着头、安安静静跟着队伍走的秦云溪抬起头来,探身看了看那个自领二百三十四名的家伙。
队伍也就在这时停了下来。
领头的蓝袍人臊眉耷眼的,看起来随时都能站着睡着。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没精神,却不知为何,每个人都能听得到、听得清。他如是宣布:“试剑池已到,剑池门将开,上万仙剑,只待有缘人。入我学宫岛者,不论有剑无剑,皆可入内挑选。只一条要求:剑亦择人,若无缘分,不可强求。”
说完这些,他语调一沉,犯困了似的,又道:“嗯……接下来念到名字的,进去选剑。”
第一个果然是那位“袁一刀”。
阎昭偷偷神识外放,看了一眼。这袁一刀一身黑衣,怀中已经抱着一柄武器,拿布严严实实的包着,却挡不住她的探查——名字叫“袁一刀”,手里拿着的果然也是“一刀”。
再看一眼,她迷茫了:好好一个小女孩儿,干嘛在身上缠那么多布,她不闷的吗?
阎昭是不会看错的,很显然,那些对袁一刀赞不绝口的人,或许并没自己想的那么了解她。话已至此,我们也该正式称袁一刀为“她”了。
袁一刀丝毫没察觉有魔在偷看,她应了点名,很快迈步而出。蓝袍人抬手一点,一个白色旋涡就落在袁一刀面前,她身影一闪,不见了。
这就是试剑池的入口。
很多人都伸长了脖子,想一窥其中奥妙。秦云溪上船晚、下船也晚,几乎排在了队伍末端,离着那白色旋涡几百米远,干脆就省了这功夫,专心闭目养神。
阎昭兴致勃勃地在前头看。
没一会儿,袁一刀就出来了,人如其名,身上连半个剑柄都没多。那蓝袍人睁开半只眼睛,瞥她一下,也没说什么,转而念出第二个名字:“秦云溪。”
这名字一出,人群就是一阵骚乱。
“秦云溪?秦云溪是谁?”——这是性急口快的。
“没听过的名字,我记下了灵根灵力测试的前二十,其中没有这个人啊!”——这是对自个儿的记性很自信的。
“不会吧不会吧!哪儿冒出来的黑马,怕不是哪个仙门的大公子吧?姓秦的,我想想……琼玉岛侍弄灵草的那家、天外天那群喝露水的,哦对,还有开铭星坊的秦氏,这家的钱最多了!”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阎昭也“哎呀”一声:也不知道这试剑池有多了不得,她已经帮了秦云溪一次,是很严重的失手,这回可不能再让他拿到好剑了。
念及此,她忙收回神识,对着已经走出队伍的秦云溪如是这般的说了一通,又道:“小孩儿啊,咱们做仙呢,求的就是一个‘无为’,你初来乍到,应当收敛锋芒,不可暴露了自己误入大选的事实。好剑时时有,不必急在这一时,且先避过众人耳目。”
道家的“无为”可不是这么教的。
其实只要秦云溪穿着这身破烂衣衫往前一站,那靠钱插队的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秦云溪却脚下一顿,嘴角上扬,默默应了一声“好”,再走到蓝袍人身前时,就躬身道:“见过仙尊,我大比胜之不武,说来其实不应该排在这个位置,还请让其余同门先选罢。我排在末位就好。”
蓝袍人看他一眼,道:“可。”
也不多说,立刻就点了第三名,正是那欧阳家的。第四名也不叫人意外,就是“裴仙子”。
长长一条队伍,有人取了剑,也有人没取。阎昭刚开始还兴致颇高,一柄柄品鉴过去,品着品着,眼神疑惑起来:“烂,烂,很烂……哇,烂不可言!哎呀,二三四出来啦,这是没选到剑吗?怎么还哭了呀。”
继续看。
“啊,这把稍微好些,可惜,还是烂。这就是试剑池?人族炼器师就这水平吗?”
她分了神魂出去,魂体本体还留在玉佩中,口中嘀咕的东西全被系统听了去。小黑球无语凝噎,好半晌,挤出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的标准太高了?”
阎昭才不理它,等秦云溪前头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她拊掌欢快道:“都是烂货!”
这下就不必担心啦!
系统:……
它绝望了。
终于轮到秦云溪,它强打精神盯住主角。只见秦云溪迈步上前,穿过旋涡。一息之间,眼前的天地就模样大变了——他面前有山有水,山是剑垒成的山,水是流动的铁水,四处都是金铁的味道。甫一进入,少年便是精神一振,只觉得灵气源源不断灌进身体,舒畅快活极了。
他并没急着迈步,一面全力吸纳着此地的灵气,一面问阎昭:“师父,不知此地有没有适合我的仙剑呢?”
剑山剑海,至少会有一柄与他有缘吧!
谁知阎昭脱口而出:“全是垃圾。”
秦云溪:……
系统:……
黑团子偷偷开了面板,点下按键,等了片刻就有了结果。它记住绿色箭头所指的方向,在阎昭的膝盖上轻轻滚了一下,小小声道:“剑山顶上,最靠左的那柄,是不是还行啊?”
难得它这么胆大,阎昭很给面子,转头看看,温柔回复道:“一般一般,也就比魔狼牙脆个十成吧。”
当然了,秦云溪已经没了菜刀,总不能真不选剑吧。这么有趣的小孩儿,阎昭觉得她还能再陪他玩几年,于是环顾一番,选定了目标。
秦云溪就听得师父讲道:“大多都是垃圾,选你脚下头的那柄好了。”
她要不说,秦云溪和系统还真没注意到那里还有一柄剑。挪开脚,低头一看,都愣住了——这剑离剑山很远很远,也没沾到丁点铁水,半个身子已经被埋在了泥里。不知是被剑们嫌弃了,还是被门生们嫌弃了,它独自待在此处,剑身上锈迹斑斑、泥点星星,仿佛被很多人踩过。
秦云溪:……
他想起许久之前,爹娘与他自己都想要买一柄好剑,以为这样才配得上修士的身份。师父见了,却拦住他,而后说——
“修士在世,不可一心想着什么都要。我们嘛,要先抑后扬,先用凡器磨炼自己,而后才能有本事去拥有好东西。这些身外之物,对现在的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于是阿娘就将心爱的菜刀给了他,要他一定跟着仙长好好修行——既修身也养性的那种。
……所以,这也是磨炼?
也对,反正都是废物,何不拿一柄最废物的去考验自己呢?
师父,我悟了!
阎昭:……
阎昭:?!
她将秦云溪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登时震惊了:好顺畅的逻辑,好能想的脑袋,都不用她想法子去骗,自己就把自己糊弄了——好乖,真了不起!
于是秦云溪弯下腰,从泥地里择出那柄生锈的剑。剑身意外的长,他第一次取,竟卡住了,一时没能取出来。再来一次,他不得不微微侧身,腰线绷紧,斜斜一抽,才将这半人高的剑给拽了出来。
看着这剑,他想:好长,没法挂在腰上了。
好像知道最后一名学生已经与剑结缘,旋涡晃动一下,剑山剑池一瞬消失——秦云溪又回到了学宫岛上。
他本来已经是最后一个,想着等自己取完剑,队伍估计也散完了。
谁知刚从昏暗的试剑池里出来,还没适应晃眼的阳光,就感到身前人影憧憧。
剑太长,少年将它横过来,两手并用地捧着。
有人惊道:“第二名来了,看看拿的什么?好长的剑!”
又有个笑嘻嘻的声音凑到近前,道:“哈哈,好奇怪的剑啊,我能摸摸吗?”
秦云溪眨眨眼,眼睛仍然很涩,却看清了声音主人的模样。这人发型古怪,半长不短地搭在肩上,两眼细长,有着很深的笑纹——对阎昭而言,这是一个刚见过的熟脸,就是那个“二百三十四名”。
秦云溪正打量着对方,想不到此人一点儿也不见外。明明他也没有看他很久,顶多一息不到,这人就已经等不及了,脑袋一凑、手一伸,就摸到了秦云溪的剑上。
“哎哟,怎么还生锈了!”
这句话引得众人哄笑,秦云溪眉头微蹙,手一收,就将长剑护在怀里,是个明显的拒绝的姿势。然而这人却好像根本察觉不到旁人的情绪,当着少年的面,颇为夸张地甩了甩手,继续大声道:“哎哎哎,怎么回事啊,不光生锈,好像还掉漆啊!”
这下,连秦云溪自己也不由得低头看向剑身。
长剑上的铁锈竟真的在噼噼剥剥地往下掉。红色的、黑色的碎块纷纷脱落,露出的地方光泽莹润,比玉白,比雪亮,隐隐还有着刻字。
没等众人细看,剑身猛地一颤,骤然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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