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有人在听吗?”
无人应声。
地上的小人儿忙忙碌碌,房上的二人噼噼啪啪。一侧是张罗着婚礼,一侧则是仍在授课。
要说曙瑶披着许瑶的壳子,与唐诚经历了何种刻骨铭心的爱恋——那其实是没有的。
这段感情平凡且无趣,流水一般:表哥爱上了表妹,男人怜上了女人,一场山洪,叫他们越过了亲人的边界。并肩修道,修着修着就成了道侣。此处也提一嘴:唐诚与许瑶果真是修的阵道,也成了星云门的得意门生。
真不知这只魔是要做什么。
哦对,还有星云门底下的大狗,它被曙瑶日日投喂过来,身子肥了许多,性子乖了许多。不凶不闹不拆家,于是也藏得挺好,始终没叫修仙者们发觉。
想到此处就有些烦了,天上来的声音比夏日的蝉还要吵几分,或许是时候结束这场对练了,阎昭猛挥刀刃——
“铿锵”一声,灵力凝成的狼牙匕与明虹撞在一处,断了。然而她面不改色,手掌一翻,直接用肉身去接剑。明虹剑变招不及,就再也斩不下去,被她死死控在掌中。秦云溪松了手,后退一步,喘息有些急促,面上却是坦荡,道:“师父,我输了。”
并没什么不甘心的样子。
阎昭当然不是徒手去抓的,掌上裹了厚厚一层灵力,又仗着幻境中的自己尚有天魔之体,这才敢如此行事。握着明虹还挺费灵气的,她倒提剑柄,朝秦云溪一扔:“再来。”
他们这三年就是这么不眠不休地打过来的。
什么情啊爱啊,根本不在二人关注的范围中,曙瑶竟然也这么忍了他们三年,没来干扰。然而这两人变本加厉,人家都要成婚了,他们还要对练,这谁能忍?
反正曙瑶是不能的。
秦云溪刚接过明虹,天空中就又传来幻境主人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些恼了:“不是吧你们!故事都快结束了,能不能好生陪我一会儿?”
要结束了?那不是挺好。阎昭朝秦云溪勾勾手,示意再来,同时抽空敷衍曙瑶:“不是在陪的吗?我人在这儿呢。”
这般敷衍定然是过不了关的,曙瑶沉默一息,道:“既然如此,你们还是回去做小狸小蝶好了。”
“你不怕……”
不怕我又把幻境给掀了?
然而不晓得这曙瑶是不是有着急上火的苗头,话未讲完,正与秦云溪喂招的阎昭就忽而眼前一花。少年好像还想伸手来拉她,可惜已经赶不及,水落如倾盆,“哗啦”一下将他们冲成了落汤鸡。
阎昭:……
小肚鸡肠的破烂蛇魔。
她本以为又要重新去找秦云溪,想不到眼还没睁开,手上就是微微一热。阎昭抬眼去看,咦,真是奇了,秦云溪这回竟然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就坐在她旁边。此时正眨巴着一双温润的灰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阎昭又低头看一眼自己,怪了,秦云溪都换了衣裳,为何她没有?
曙瑶好似听到她的心声,道:“给你的小徒弟换套应景的,你嘛,没那个必要。”
阎昭:……
行,出去就把你的阴阳盘给扬了。
阎昭心里磨刀霍霍向幻曙,面上也在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
这里竟全是穿红裙的姑娘,数了一数,连上秦云溪和她,一共有七个人在场。再仔细一看,众人有的愁眉不展,有的神思不属,还有几个一脸斗志昂扬,像是要上战场。
好古怪的场面。
她忽然听见身边传来沙沙声响,是秦云溪凑了过来,继而轻声道:“师父,这好像是许多位新嫁娘。”
……什么?
阎昭瞪大一双眼睛,很不敢信的样子,眸中情绪明明白白,在问:原来你们人族娶妻玩得这么花?
又有些庆幸:还好曙瑶只是给秦云溪的学宫袍服改了个色,要是他也穿一套裙,那该多吓人啊?
玩儿很花的唐诚正巧进来了。
幸好幻境早有定数,不然被阎昭那双震惊的猫儿眼一瞪,他恐怕也是要莫名许久的。就见这位少爷步到屋子正中,朝着众人就是躬身一拜,道:“今日之事,就拜托诸位了。”
嗯?这又不像是要娶许多人的样子了。
阎昭正寻思呢,视野却骤然拔高——是这具身子站了起来。她听见自己道:“少爷,真的不能由我代姐姐去吗?我修为更高,也是水灵根,更何况姐姐她……”
不良于行?
阎昭一边在心里接话,一边暗骂曙瑶:好你条破蛇,怪不得不怕我胡乱行事。
现在看来,这次的规矩和先前大不相同。阎昭试着想动手指,就感到一股极强的阻力——因着这个,她大胆猜测:只要是在唐诚、许瑶或曙瑶身边,故事一到关键点,他们便没法自由活动了。
那边的唐诚是一脸为难与歉疚,垂着脑袋,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的样子:“抱歉……”
不行就不行嘛,哪儿用得着这么假惺惺。阎昭想开口刺他一下,可惜这不是胡狸会做的事儿,遂又遭拦阻。
就听唐诚沉默许久,方又继续道:“自我前往门派学阵已有三年,而那祸害百姓的妖异开始食人也有两年,它现下更是变本加厉,成日蛊人心智,叫许多百姓深梦而死。我等身为修仙之人,定要为民除之。这是我父……不,仙官大人吩咐的事情。阴极七杀之阵,不仅需要摆阵之人属性相符,连生辰八字也需要一一对应。所以……对不住了,小狸。”
这就是不能换人的意思了。
深梦而死?这情况似乎有些耳熟,但那可不是两年前的事,分明在他们出行前就已经有了。阎昭暗自盘算,余光一扫,瞧见唐诚紧绷着一张脸,走上前来。他从颈上取下一物,递予秦云溪。
立时有人惊呼出声:“少爷,这是大人为你求的护身法宝,你怎么……”
唐诚却不理她。他深深看一眼阎昭,道:“小狸,你与我一起暗中护阵。安心,我将此物交予你姐姐,定然也会将她好好带回来。而且——夫人与诸位一齐起阵,也会护好大家。”
嗯?第七个人竟然是曙瑶。阎昭的身子又擅自开口了:“多谢少爷,出发之刻还未到,我能否……”
善解人意的唐诚道:“好,你与姐姐说会儿话,其他人随我来。”
呼啦啦,人全走光了。
果然如阎昭所料,旁的人一走,她与秦云溪就又能活动自如了。姐妹之间或许有话要说,可他二人能有什么好说的?面面相觑了,相顾无言了。这时间又该如何打发过去呢?
她看秦云溪,看了一眼又一眼,直看得少年耳朵一红:“师父……”
啊,有想法了。
秦云溪往常都穿得很素,这是头一回穿红衣。不错,天生底子好,红色显白,衬得一张俊脸如玉雕成一般。阎昭起了坏心,正好“新嫁娘”们都曾在此梳妆打扮过,手边就有胭脂水粉,她站起身,摁住秦云溪的肩,道:“难得穿这么亮,我也给你打扮打扮。”
化妆嘛,阎昭是常常给自己描画的。对着秦云溪一双无措又无辜的眼睛,她是根本没在发虚的。
先画眉——常年打斗的手,画眉也是很稳的,三两下就描好了。秦云溪好像已经认命,闭着眼睛任她施为,只眼睫微微颤动,有些紧张的样子。
因着秦云溪已经够白,阎昭就直接拿了一盒胭脂,勾出一块红色,往他面上一糊。
涂歪了。
阎昭:……
完了,须知给自己化妆和替别人化完全是两种事情。她看一眼秦云溪脸上的酡红,并不吭声,伸手过去,一手捏住秦云溪的下巴,一手用掌心抵着那块胭脂,狠狠一擦!
这胭脂竟然擦不落,于是红色直接从颊上扩散到了唇边。
这……阎昭一闭眼,一阵胡思乱想,最终决定一条道走到黑:她又刮下一块胭脂,这回是糊在了另外那半脸上,涂好、抹匀,两边红得相当对称。秦云溪若有所感,抖动的睫毛好像想抬起来,阎昭赶忙道:“等等啊,我给你画个花样。”
她又勾出一点红色,在秦云溪的额心随意涂画了一下。一个倒三角,顶上勾出两道细细长长的线——嗯,画了个小鹿的形状,这回画得还行。
当然,整张脸还是美丑混在一处的,辣眼睛,谁娶谁倒霉。
阎昭捏诀净了净手,把周围的镜子统统塞进桌底下,这才道:“好了。”
大红脸“新娘子”睁开了眼。
阎昭差点儿没忍住笑。幸而时间差不多也到了,有人在外头敲一敲门,道:“小蝶小狸,到时候了。”
她于是推着秦云溪往外去。二人各自有队,要分头行动。阎昭是没有不舍的,到了门口,就和秦云溪挥手道别,以口型道:“保重。”
她转头跑远了。
七位新娘在明,护卫的队伍在暗。阎昭在队伍里,终于把事情的始末听了个全乎:原来在这浮空岛的偏远处出了一只恶蛟,自称“河神”,很老套的,要河边的村庄们定期奉上少女。因着受了威胁,这些村民始终不敢报官,一直隐忍至今日——
河流沿岸竟有许多人在睡梦中痴笑着死去了。
村民与仙官都觉着这事儿是恶蛟所为,于是一方奔来报官,一方自然要去除妖。恰逢“河神娶亲”的日子,也就借了这个由头送人过去。
及至河边,新嫁娘们乘着筏子,荡荡悠悠地往河心去了。乍一看,是星斗漫天,胡乱一撒,其实舟行有快慢,正渐成一个阵法。
阎昭与唐诚待在一块儿,隐于树上。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瞧见秦云溪。嗯……大红脸、大红衣,很般配。胡蝶不良于行,他也一时不能站起,只是将明虹搁在膝头,用又大又宽的红色袖子遮掩着。
唐诚蓦地道了句:“来了。”
河心处,骤然出现一个深黑的漩涡,蛟龙探出脑袋,如以往一般,欲要食人。然而七支木筏已成合围之势,阵法一出,岂容它嚣张?
舟上的女子与秦云溪一并起势,灵光交织,向着这蛟绞杀而去。
好强的气势,但是……有哪里不对。
阎昭微微蹙眉。
蛟龙身在阵中,理当是被死死困住不得动弹才对。然而这蛟还能动,不仅能动,身子一拧,便闪过了第一波攻势。这下唐诚也不复淡然,他拔剑而出,道:“随我上!”
像是要回应这一声号令,河心阵法之中又是一阵变幻。
从那漩涡底下,又冒出了一颗脑袋。
这脑袋与恶蛟不同,生得很白,且头顶无角。唐诚见了,只心道不好:阴极七杀阵虽是极强的杀阵,但要杀要困,都只能针对一物,这漩涡之下原来还有另一只妖异,怪不得困它们不得。
两只庞然大物挤在一处,这阵法也终于撑不下去了。从某个女子那处开始,木筏一阵晃动,是恶蛟的身子从底下拱了出来,一撞——
连人带舟都不见了。
阵破。
阎昭身子一轻,已经随着唐诚飞了出去。然而她的眼中无波无澜,远不像肉身那般着急,平静的眼神不偏不倚,落在河中那白色巨物身上。
它动了。
小小一条河,一下子被两头如此巨大的妖异折腾起来,水流都乱了调,毫无章法地左冲右突着。河心之中,一浪大过一浪,木筏一只接一只地消失不见。然而这“白蛟”翻了个身,调转脑袋,竟朝着自己的“伙伴”咬了过去。
“啪嗤”一声,它的尖牙没入了恶蛟的皮肉。
黑血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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