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错处。
该说什么呢?阎昭随便掰一掰手指,都能想出十来个。然而她想到的,曙瑶未必会认。而且……
“我尚有几个问题。”
咦,这话不止她一个人说了,秦云溪竟也跟她讲了近乎相同的话。阎昭稍稍歪头,看他一眼,有些好奇。
不知道这小孩儿想问的会是什么。
曙瑶笑道:“行啊,随便问……你们谁先来?”
阎昭不会谦让,秦云溪则必然谦让。前者尚未开口,后者已经道:“师父请。”
那就请呗——还好曙瑶不是个相当逆反的人,没来一句“不行我偏要你先来”,不然阎昭可就要难办了。
她从一众问题中挑挑拣拣,选了个最直接的:“你是什么境界的?”
阎昭见过不少幻曙,强成曙瑶这样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就见曙瑶唇角弯弯,道:“化神。”
阎昭“哦”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边的曙瑶则转过头,对着秦云溪道:“好了,小秦来问下一个。”
什么小秦?叫得这样奇怪。
对着这个称呼,秦云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该问就问:“既然你是化神修为,为何会出现在仙官府里?”
还……被一群小孩儿那般折腾。
言尽于此而意不尽,曙瑶心里清楚,便道:“当时在蜕皮,刚好到了要化为小蛇的时期。我们幻曙就是这样,老来少少来老,就这么反反复复的,修为才能涨。”
好吧,也说得过去。接着又是阎昭问:“胡老头和山洪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对吧?”
曙瑶并不否认,道:“是啊。”
“为何?”
这又不是阎昭问的了,她看一眼秦云溪,心道:还挺会接话的嘛。
“我神魂出窍来找唐诚,正好遇见那小老头。看他挺高兴的,还道自己此生无憾了,我干脆就给他送个临终美梦。”
说得像个大善人布施一样。
曙瑶沉默片刻,继续道:“山洪么……也还是因为在蜕皮呗。”
阎昭不问了,她看一眼秦云溪,道:“我没问题了。”
然而秦云溪还有,他先对着阎昭微微颔首,而后才上前一步,道:“星云门下的那只巨狼,是传说中的皓狼吗?它是否还在那个洞窟中?”
啊,是了,阎昭心道: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此处应当还是魂体的世界,阎昭手指一动,很顺利地凝出一柄狼牙匕。她倒也不急着亮武器,只将它以手指抵着、用袖子遮着,先藏住了。
就听曙瑶道:“是啊,许多年前它从天上掉下来,被我给捡着了。感觉死了可惜,就帮他搭了个窝。现在嘛——嗯,时间太久,我忘了,你们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去看看。”
话里话外,好像没有维护皓狼的意思。
阎昭的指尖在匕首上轻轻地刮。她心念一动,又问:“幻境中的唐诚是有残魂在的吧?”
旧事重提,把曙瑶给逗笑了。上一次她没回答,这一次却好像没那么在意了,只道:“是啊,我答应要送他十年好梦的嘛。”
然而此地被封印至今,十年又十年,早已不知过了多久了。与曙瑶这样的家伙待在一处,更不知是好梦还是噩梦了。想到此处,阎昭已经失了刨根问底的兴趣,只哼笑一声,道:“行吧。”
两个人于是都看向秦云溪。
这回少年也道:“我问完了。”
这边没了问题,就轮到那边来问了。曙瑶笑笑,手指虚虚一划,在阎昭与秦云溪之中划出一道线来,道:“还是按原来的顺序,两位分别来吧。”
这也要分开答?阎昭侧头看一眼秦云溪,能很清楚地看到他正在说话,却听不见声音。哦,原来这条线是道屏障。可惜了,不能叫他知道自个儿的师父是个什么性子的坏人,遗憾遗憾。她转过头,不再看他,只对着曙瑶抬起左手,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数。
“你有三个错处。”
“其一,太弱;其二,太傻;其三,”阎昭语速极快、吐字也极快,噼里啪啦,四个字就解决了一大半,直到说至第三个时,才稍稍一缓,“魔族只讲因果,你送唐诚三年美梦,已经还了恩情、了了因果,偏又要与他纠缠——强求缘分,是错。”
她说完了。
曙瑶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愕然,片刻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她笑得弓起身子,抱着肚子,难忍疼痛似的:“是啊,是啊!我太弱太傻了……昭殿下,你真是好一只魔头啊!”
原来她也知道阎昭乃前魔尊。
阎昭任她去笑,就当是夸赞了。
曙瑶笑完了,转过身,理了理抖乱的衣衫。明明是抬手一个法诀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偏要慢条斯理地去动手,好像非如此不能继续话题一般。终于理好,她回身过来,道:“我确实太弱太傻,就当你找对两处吧。昭殿下,我送你两样东西,你选吧。”
两样?阎昭蹙眉,想不通第三处是哪里不对。然而要拿走的第一样东西自不必说,必须先抓到手里才行,她道:“嗯,那我要能打破封印的弦。”
“好,等会儿予你,”曙瑶点了头,忽地话锋一转,“那这第二样,就给你我的琴吧!”
阎昭:……
什么东西?
她眉皱得更深,感觉袖子里的匕首都在蠢蠢欲动了。只恨琴弦还没到手,她不好得当场翻脸,于是只道:“我不会琴,也不要你的琴。”
说完这话,阎昭抬眼一看:好么,这曙瑶真是自说自话、自行其是的天才,她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一架乌黑发紫的琴,上前几步,就放到了阎昭身前。
该怎么办呢?阎昭袖底的手指动一动,在她面前的曙瑶就往后缩一缩,蛇就是蛇,身子一溜,眨眼间就跑远了。人走了,琴还留在原地,讲话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这可是我的喉骨所化,你不要吗?”
啊,幻曙的喉骨,还是化神修为的。阎昭拔刀的动作一顿,无奈道:“要。”
她将琴抱了起来,入手沉凉,用指尖一抚,再翻过手来看一看:没灰,而且确实是骨头的质感。该道谢时,阎昭也不含糊:“多谢。”
说完又想起别的,于是补道:“你就这么给了我,不怕我拿去烧火?”
曙瑶的眼神中写着无语。她又抬一抬手,隔在阎昭与秦云溪中间的线缓缓升起,连成一块光幕。做完这些,曙瑶方道:“烧火?你不想重塑肉身了。”
行吧,都是千年的魔,谁也瞒不过谁。阎昭斜眼一看,确实是看不见秦云溪了,遂盘膝打坐,将琴搁在膝头,微微凝神——
有光从她的胸口飞出来,滴溜溜地在琴身上打转。曙瑶看了,夸一句:“这铃心不错啊。”
先前,嗯,很久之前曾讲道:阎昭自己炼了两个法器,一个是洞箫绝声,另一个是铃铛峭音。绝声都出现了,峭音呢?
它一直在。
阎昭从云顶上跌下来时,也是身中剧毒的。天魔体没了天魔体的作用,和在毒河里泡了许久的曙瑶是差不多的脆弱,当时的她光靠自己,是绝没法平安顺利地来到下界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狗崽子玄星只见过绝声,不知道被阎昭挂在腰间的铃铛也是个法器,而且……是用天魔血炼成的。
阎昭从空洞中一跃而下,刚进乱流就抛出了峭音,魂体舍了肉身,钻入了铃心之中。于是一路掉到岛廿一,铃铛的外壳虽然碎了个稀巴烂,里头的心儿和魂体却都还是好的。金色的铃心被阎昭捡起来,放进了心口,用作稳固魂体的核心。
她纵着铃心在琴身上滚了几周,很快就将其炼化了。送出去的喉骨被人当着面吃了个精光,曙瑶倒也没什么生气的感觉,阎昭的魂体肉眼可见地凝实起来,她还送上一夸:“不错啊昭殿下,光彩照人。”
这是在拍什么马屁呢?有因有果有来有往,阎昭收回铃心,站起身,问她:“说罢,要我做什么?”
所以说她二人谁也别想瞒过谁,曙瑶叹一口气,道:“我希望殿下能替我杀了吞日。”
吞日……哦,是那只皓狼。阎昭点头,并不问缘由,应得很轻松:“好。”
曙瑶也笑,是苦笑:“那我送昭殿下先走。”
她靠上前来,在阎昭额心前凌空一点,阎昭便感到一阵推力。好像魂体要回归肉身、游子要返回家乡一样,整个魂儿都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她低头一看,从自己的足尖开始,已经隐隐有了化作光点的趋势。
可曙瑶还没走呢。她凑上前来,极轻地道了句:“这世上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因果来衡量的,昭殿下……我等着你和我变成一样的傻子。”
阎昭:……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魔之将死还要咒你一下。这可不能忍,阎昭抬起腕子,将一直藏着的匕首掷了出去,她眸光冷冷,眼中含的尽是不屑。
口中道:“滚。”
而后自己就先消失了。
狼牙匕划过曙瑶的脸侧,割开一道口子,很不客气地给人破了个相。曙瑶叹一口气,抬手在脸上抹了抹,唉,一手的血。擦也擦不干净,她任这血汩汩流淌,迈开步子,去了另一边。
光幕消去,露出的少年面色青黑。他看向这边,没见到要找的人,不自觉地紧了紧握剑的手——那手上有血,从指骨处渗出来,薄薄的皮肤上是又青又红,像是在哪里狠狠砸过一般。
这位是个罕见的正灵体,曙瑶看不穿他的所想。
但这场景可真是太有趣了,她缓缓走上前,不先问自己的错处,而是轻声细语地道了句——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你这师父啊……”
“她是魔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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