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钻在被窝里,连画画的心情都没有。
温怡今天上的是夜班,来医院前特意从超市买了些水果,洗干净后送到了晏清的病房,一推开门,黄昏落在地板上,泛着金光,她下意识迷住眼睛。
“诶,晏清,你今天没出去玩啊?”
晏清摇了摇头,低迷地叫了声:“温怡姐姐,你来了。”
“怎么今天这么老实?”温怡把草莓放在床头,“平常往消防站跑得可勤快了。”
晏清盘腿坐起:“最近去的太频繁了,有点累。”
“是吗?”温怡顺势坐到对床,“那这几天项戎送到护士台,让我特地给你端上来的晚饭,你怎么一口也不吃啊?”
“拿别人手短,吃别人嘴软,”晏清双手环抱,“我自己能挣钱买东西吃。”
温怡看他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两声:“你们俩吵架了?”
晏清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温怡笑了笑,一眼就看穿了谎言:“项戎来送晚饭的时候,我问他这个问题,他也说没有,但他把饭放下就走,也不说上面看看你,嘴上说不想耽误你工作,实际上是不好意思吧。”
晏清沉默了片刻,温声说:“温怡姐姐,我们俩的事辛苦你了。”
温怡看他这么见外,撇了撇嘴:“辛苦什么,不就拿个饭嘛,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晏清浅笑,继续说:“要是下次他再来,麻烦你让他自己带回去吧。”
“每次你都这么说,我也给项戎传达过无数遍了,可他让我告诉你是江策买的,你是不知道,他们干消防员的最有耐心了,你俩不和好,他能天天过来送饭。”
晏清低声嘟囔了一句:“都说了没吵架。”
“好好好,”温怡啧啧两声:“你就准备一直这么进行下去吗?”
晏清想摇头,又想点头,最后把脑袋往上一抬,看向了天花板。
“温怡姐姐,你和江策哥哥吵过架吗?”
“那可太多了,别说吵架了,甚至还打过呢,”温怡想起过去的囧事,翻了个白眼,“不过都是我单方面揍他,他不敢还手。”
“那一般是谁先道歉啊?”
“当然是他了,我怎么会给他道歉?不过要是有一瞬间我真觉得自己错了,我也会给他个台阶下,他要是敢蹬鼻子上脸,或者又开始喋喋不休讲大道理,那我的错也是他的错。”
晏清不禁觉得好笑。
温怡皱眉,思索着说:“不过我和江策是情侣,我们的相处方式又不适合你们俩,你和项戎是朋友,朋友间的话应该是谁错谁道歉吧。”
谁错谁道歉,是我做错了吗?如果是的话,我的确应该主动向项戎哥哥道歉。
晏清思来想去,心被刺挠着。
温怡从碗里拿了颗草莓,往嘴里一塞:“你还想瞒项戎多久啊?”
说着,她指了指晏清的病服。
晏清嗓子像卡了东西,想咳咳不出,想咽咽不下,这问题太难回答了。
草莓是甜的,温怡一口一个:“越往后拖,他知道后就越难过,我还是建议你早点告诉他,让他提前有心理准备。”
“我打算一直瞒下去,”晏清说,“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不准备和项戎哥哥保持联系了,温怡姐姐,要是有一天我真的走了,你就给他说我去外地上学了,好吗?”
温怡心中一颤,目光瞥向一旁:“没有这种可能,有我在这,你就别想走,要说你自己说。”
她在努力开玩笑,晏清听出来了:“温怡姐姐,我是认真的。”
温怡没有回话,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许久后轻轻“嗯”了声。
“所以你再也不打算见他了?”温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他马上就要退出消防站了,以后还会有自己的事业与生活,他前途无量,不应该被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打扰,”话虽消沉,晏清却说得轻松,“招惹他,是我最不应该做的一件事。”
夕阳欲颓,像云上的神仙不小心洒了金色的颜料,只好用微风做画笔,把人间涂得一片灿亮。
“希望你现在做的这个决定,不会成为你最后悔的事。”温怡看了眼时间,手一指碗,“时间不早了,我得回护士台轮值了,草莓记得吃完,一个也不许剩。”
“好——”晏清特意拉了长音,像是在说保证完成任务。
屋内回归安静,晏清心里空荡荡的,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
朝左,黄昏闪眼,朝右,屋子空荡。
向上,后背累了,趴着,更是难受。
他又重新坐起,想找点事情做,可画画又画腻了。
他想转移注意力,不然脑子里全是那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项戎给的关心太满,可能是自己同情他的遭遇,也有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晏清感到五味杂陈。
他从一旁抽出记事本,翻开写满愿望的那一页,当初写下的时候每一笔都那么认真,现在看来真是幼稚,流星、日出,都是些极难看到的现象,不会有人愿意陪自己去实现的。
可这些愿望终究是盼头,不能因为自己与项戎再无瓜葛,便要自暴自弃。
晏清鼓足了气,这是属于自己的愿望,为什么一定要靠别人才能实现?
他提起笔,继续在下面补充了几条:
挣够大学的学费。
出院后把家好好收拾并改造一番。
与其说是愿望,不如说是计划。
他一笔一划地写着,笔尖停留在纸上,晕出如涟漪般的黑痕。
他还有个愿望,但这个不太好实现,甚至还有点羞耻,他想写,却又不好意思写。
不过无所谓,这本子现在只有自己会看了。
晏清抬笔,继续写了下去。
谈一次恋爱。
……
算了,有点矫情,还是擦了吧。
不行,同样都是愿望,不能特殊对待。
脑海里有黑白两个小人,为了说服对方而打得不可开交。
晏清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划了条横线,把这五个字上下一分为二,就当删掉了。
这种不可能的愿望,写上去也没有意义。
他继续想着未了的心愿,手机这时突然传来了一条消息。
“今天还接单吗?”
晏清一看,这是闲鱼上经常来找自己作画的那人,昵称还和自己的有几分相像。
他打开手机,回了个“接”。
梅西学徒:“我总是找你画画,你会不会很累?”
梵高弟子:“不会啊,这就是我的工作。”
梅西学徒:“那就好。”
梵高弟子:“你先说说你的要求吧。”
梅西学徒:“可以帮我画一片向日葵田吗?一只小狗牵着小猫在里面看花。”
梵高弟子:“好呀,你也喜欢向日葵吗?”
对方停了一会儿才回:“最近才喜欢上的。”
小狗加小猫,光在脑子里想一想就觉得可爱。
“它们两个尺寸一样大吗?”
梅西学徒:“小狗大一点,小猫小一点,能不能让小狗紧贴着小猫,低着头摇摇尾巴,像是在跟小猫道歉?”
好奇怪的要求。
梵高弟子:“我努力试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出画给你。”
梅西学徒:“不急,我把钱转你,你现在有空吗?”
梵高弟子:“有空,怎么了?”
梅西学徒:“最近一直没找你,想和你聊聊天。”
晏清不知道要聊什么,可对方毕竟是买了十多幅画的大客户,每幅还非要多给自己钱,这不好拒绝,于是他答:“好。”
对方似乎在没话找话,一问一答了几个来回后,他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三鲜面和糯米饭,你更喜欢吃哪个?”
“糯米饭吧,软软糯糯的,还有油条和肉馅,好香,”晏清说完一愣,这些不都是本地特色小吃吗?便回了句,“你是鹿城人吗?”
对方没有回话。
晏清一脸迷茫,见对方不再回复,拿出画板,开始这项任务。
风从窗外溜入,穿过病房与长廊,消散于满是消毒水味儿的护士台。
温怡正翻着这一层病人的资料,翻到晏清的时候,愣了一下。
临床症状依旧没变,仍是骨癌导致的压迫性疼痛,可后面多加了一句,偶尔伴有咳血。
不应该有此症状才对。
温怡心中一慌,打了主治医师的电话,立马帮晏清预约了一项全身检查。
电话打得太过专注,刚一挂断,她看到了站在台前熟悉的身影。
“项戎?你、你又来了,”温怡瞪大眼睛,一捂手机,“你没听到吧?”
“听到什么?”项戎问,“我刚到。”
温怡松了口气,往他手中的袋子里一看,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糯米饭。
“给晏清的?”
“嗯,”项戎把袋子放在了护士台上,“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和江策一起吃饭。”
“不麻烦,”温怡没接袋子:“可是人家说了,不吃你送的。”
项戎平和说:“还和以前一样,就说是江策买的,或者你买的。”
温怡:“……行吧。”
往袋子里仔细一瞧,温怡突然发现了糯米饭里放了三块儿桂花糕。
项戎刚要转身离开,便被温怡叫住了。
“诶诶诶,这里面怎么会有桂花糕啊?”
项戎停住脚步,摸不清头脑:“晏清不最爱吃它了吗?”
“爱吃是爱吃,能吃是能吃,”温怡解开袋子,示意项戎把桂花糕挑去,“这里面都是人工白糖,晏清不能吃。”
单单这么一说,项戎骤然全身一紧:“晏清生病了?”
温怡一怔:“没、没有,一些基础病而已,他就是嘴馋,管不住嘴,总之他一点白糖都不能碰,你给我切记了。”
项戎点了点头,醇厚的嗓音沉声道:“记住了。”
看着项戎离开后,温怡无奈摇头,走进病房,把饭带给了晏清。
“温怡姐姐,你怎么又把他的饭带过来……”
温怡打断了他的话:“我说这是江策买的,你信吗?”
晏清:“……”
为了治好他的病,温怡又好言相劝道:“你就趁热快吃了吧,你和项戎之间的事情跟饭无关,糯米饭是无辜的,它被老板辛辛苦苦制造出来,不就是希望被一个有缘人吃下吗?”
晏清:“……”
“再说了,”温怡嘻嘻一笑,“我帮你把饭带过来,项戎就答应请我吃饭。”
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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