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店里买了一束白菊花,霜月平静地拐入墓园。
幸霜月,她在魔圆世界身体的原主人。
父亲是顶尖的科学家,母亲是一所公司的董事长,两人总是保持着一丝不苟的态度和优雅的举止,并以同样的要求对待幸霜月。
记忆中,年幼的她就被灌输「要成为最优秀的人才」的观念。
在别的孩子牙牙学语、与父母玩耍的时候,她就已经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头昏眼花地辨别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在别人交到朋友一起牵着手唱儿歌时,她艰难地抬起头按下钢琴键;在别人享受上学生活时,她被戒尺一遍遍敲打,只为了一丝不苟的礼仪……
每个阶段的目标都被规划得清清楚楚,无论她愿不愿意,一旦犯错或者是超时就会被关进金属牢笼之中,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蜷缩在一起,一整天都得不到回应,没有光、也没有食物和水,更不被允许睡觉。
当她被放出来时,母亲又会慈爱地抱住她,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汗水,父亲会端上热气腾腾的咖喱饭,一家人表面上其乐融融地度过一段温馨时光。
随后再度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过着重复的生活,进入无尽的循环。
幸霜月会拼命回应父母的期待,她的天赋和才能让父母十分满意,但是到后来她逐渐长大,意识到了自己与其他人的与众不同,在日积月累的阴影和痛苦之中选择了自我毁灭。
霜月站定在两座并排的墓碑前,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两个名字——幸敬二和幸纱里奈。
初来乍到的她在接管这具身体后做出了当时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报警,可无论是警方的无视还是父母变本加厉的惩罚都让她无法忍受。
她离家出走了。
在路上,她碰到了丘比,本能告诉她最好不要接近这只生物。
可是一个才十多岁的女孩在外面能过得多好呢?她在到来之前也不过只是个高中生而已,没有钱、没有固定的居住地方、打工也没有人收,翻垃圾桶寻找食物和衣服。
因为前世养成的浓重警惕心才没有被不怀好意的人骗走。
身体的父母在全市发布了寻人启事,焦急与声泪俱下的真情实感让人们为之动容,她最后还是被抓回去了。
是的,「抓」回去。
长期遭受囚禁、又在外面食不果腹流浪了一个月,她根本无法反抗。
回去之后,她身上被撞上了监视器和窃听器,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向父母报备,每隔几分钟就需要确认所在的位置。
周围的邻居和同学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假意的关爱和怜悯,在发现她转头时又匆忙移开视线。
她除非必要不再出门,沉默地接受所有的控制,如同完美的人偶,机械地回应父母所有的要求。
此时丘比再度出现,告诉她她的身体里其实有两个灵魂,她可以许下两个愿望与它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与危害世界的魔女作战。
她还是有所犹豫,因为另一个灵魂显然不是她的,而是属于原主。
在日渐严密的看管之下,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与丘比签订契约。
她不记得第一个愿望是什么,但她记得第二个。
「让这个世界毁灭吧」。
她当时还记得第一世关于亲人的记忆,但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连被那样对待的自己都犹豫着认为不该擅自决定原主灵魂的归处,想必是生活在和平而幸福的环境中吧。
只是后来在那对父母和周围人的「关爱」下,就算是她也无可挽回地堕入了黑暗。
霜月获得了毁灭的力量。
她让那对父母人间蒸发了,真正意义上的蒸发。
无声无息的爆炸,没有热量的火光,囚笼里的两个人瞬间消失,只留下两套衣服凌乱地摊在地上。
她几乎是褪去了所有的天真,将父母的财产和在公司的股份转移到自己名下,用雷霆手段吓走了觊觎财产的亲戚,她过上了独自一人的自由生活。
她不去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像是普通学生那样上下学,和丘比聊天,晚上夜巡狩猎魔女。
她狩猎魔女只是为了悲叹之种,而非为了所谓的「正义」。
但霜月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平凡却又不那么普通。
————
松田阵平总算忙完工作上的事情,害得自家幼驯染殉职的炸/弹犯也正式送上法庭,目暮警官仁慈地给他放了两天休假。
一有空的他就给萩原研二的号码发着短信,来到了好友现在所在的墓园。
现在正是黄昏时分,有些人会特地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来到墓地,以期望在所谓的逢魔之时能见到朝思暮想的故人。
他对这类传言向来嗤之以鼻,但如果能见到那个家伙的话……
在内心站了一秒唯心主义,松田阵平很快调整好心态。
今天的墓园里并没有什么人,毕竟还是工作日,不过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是一个低双马尾的女孩,因为一个多月前在爆炸案现场对方的表现,松田阵平对这个女孩印象很深。
他悄然在女孩身后不远处停下脚步,借着身高优势看到了她面前两个排在一起的墓碑。
只有姓名,但没有照片,也没有生平、生卒日期和立碑人,简陋得就像是随便捡了块平整的石头写个名字一样。
松田阵平挥去脑海中奇怪的猜想,正想无声地走过,去看望隔了两个碑的好友。
墓地的顺序并不是按照时间一条排下去的,而是由来买墓地的人挑选,先来后到,前几年他没注意过这边两块碑,只隐约记得它们早就已经写上过名字。
“松田警官。”霜月并没有转过头,她从自己的回忆中回过神,透过墓碑的反光看到了身后的卷毛。
东京都就那么几座墓园,米花町和杯户町之中只有这一家大型公墓,因为距离警视厅距离正好的缘故,也有一些殉职的警方家属会选择将家人埋葬在这里。
再加上她最近发现世界意志似乎在有意无意让她遇见主线人物,几乎是在瞥见那头卷毛和墨镜的同时她就猜出来者是谁。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对少女的敏锐并不意外,那可是从街上几百个人中发现炸/弹犯还能冷静指挥同学合作制服对方的聪明孩子:“真巧啊,霜月。”
他还记得霜月说过父母是死于炸/弹,大概也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干净得过分的墓碑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看家人?朋友?”霜月侧过头,视线扫过旁边的几座墓碑,从松田阵平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是很好的朋友呢。”
松田一怔,墨镜后的眼睛平静地眨了眨:“是我的挚友……他在四年前因为那个犯人——就是上个月你帮我们抓到的炸/弹犯而殉职的。”
或许是因为周围没有人,而霜月帮警方揪出了隐藏着人群中的犯人,不仅帮萩原报了仇也救了他一命,松田阵平此刻仿佛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担。
“……有兴趣听听看吗?”
霜月水绿色的眼眸因为黄昏的霞光而带上了些许暖意,她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墓碑上,轻轻点头。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是在儿童时期认识的,后者看上了他的脸,于是和他成为了朋友。
两人一个情商极高,另一个不愿与人交流,凑在一起却成了挚友。
萩原家里是开修车厂的,松田向来对机械感兴趣,他们家车厂里的车还被松田偷偷拆卸改装过。
有一次松田还偷偷拆了萩原家研二的姐姐,萩原千速的手机,被抓到之后狠狠教训了一顿。
有时候明明是两个人闯的祸,只要萩原一卖乖,倒霉的就只有松田阵平。
松田的父亲被误认为是杀人犯时,他被学校里的同学们说成是杀人犯的儿子,还在书包和课桌上写各种过分的话语,当其他人都选择远离他时,萩原研二却毫不在意地接近他。
他们的友谊就这样一路维持到了长大,一起报考警校,一起度过了快乐和痛苦、平淡或难熬的日子,并结识了几个能够交心的同期。
直到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他在电话那一头说「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你可要替我报仇」,约好要在老地方见面之后,那边却出现了状况,”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最终还是没有拿出烟,“我听到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就是二十楼突然发生的爆炸,那家伙因为没穿防爆服,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松田的语气很平静。
时间已经过去四年,再怎么样他也已经接受了现实,只是有些习惯始终改不掉,他也不想改掉。
霜月水绿的眸子一动,依然没有回头看松田阵平。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她清楚这一点,在组织里的七年她也碰到过触动她的内心的人,那些人性的光辉、人类灵魂深处的那份真善美,即使是最普通、最渺小、最底层的人们也能拥有的那份品质。
那些天地间最渺小的故事,是用人的生命谱写的。
她喜欢把自己放在观众席上,从上帝视角观看这些剧目,因为这样就不必代入其中被过剩的感情所影响。
她已经习惯拒绝与别人的共情。
“……松田警官上次也没有穿防爆服,”霜月很快从多余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一针见血地说道,“信号屏蔽仪也没有带。”
松田阵平轻声一笑:“情况紧急。”
霜月转过身,看都没看幸家夫妇的墓一眼,直直地走向萩原研二的墓碑,将捧了许久的白菊花放到墓碑前。
夕阳已经快要下沉到地平线以下,昏暗的橙色光芒透过霜月和松田阵平在地面上投射出两道影子,白色的菊花也被染得带上了一抹暗红。
一时间两个人都站在萩原的墓碑前,幸家夫妇的碑前空空荡荡,只有萧瑟的晚风拂过。
松田阵平略带诧异地问道:“那束花……?”
“只是因为来墓园什么都不带的话显得有点奇怪,”霜月没有给另一边并排的墓碑分去一丝注意力,她蹲着身子整理了一下花瓣,对上黑白照片中半长发警官意气风发的肆意笑容,“这位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殉职的警官才值得。”
松田阵平眯起眼睛:“那边两位不值得吗?”
虽然姓氏不同,但他猜测是因为霜月后来被其他人收养的缘故。
霜月勉强分出冷漠的眼神看向幸家父母的墓,尽管墓碑下面什么都没有,她对这两个名字感到厌弃:“他们不配。”
说着,她转向卷毛警官,将对方插在口袋中无意识蜷缩的手收入眼底,无声地笑了一下:“而你不该死在那种地方。”
很有魅力呢,松田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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