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的小眼睛眯在一处,鼻子往上皱着,露出没牙的粉嫩牙床。模样可笑得很。宣六遥有些绝望,阿九的话是安慰他的吧?这么丑,丝毫看不出一点美人胚子的模样。若是又没用又不好看,他就不能在灵山上逍遥度日,必得下山替她挣点嫁妆,将来才会有人娶她。
一路走着,一路发愁。
快至灵山脚下时,正好遇上之前助他一菜刀的村妇,她看着是越发圆滚滚了。
“小真人,这是你孩子啊?”她很热情地问。
“是。”宣六遥心下一动,“嬷嬷,村里可有......我想替我家孩儿请个乳母。”
村妇一拍手掌:“有。阿花家的屋子是真人给的银子才又造好的,她才生了一个大儿,有的是奶。让她喂小真人家的娃,天经地义,报恩呢。”
宣六遥松了一口气。
他怀里的胡不宜也松了一口气。
她掉入堕仙池后,还未来得及想什么,便被扣进了一个竹篾,接着外头惨呼两声,把她吓得不敢出声,直到看到外头有人在转悠。她自己又动不了,心想再不出声被人捡走,怕是要活活饿死了。
捡了她的少年模样俊秀、性情温和,她是喜欢的。
却看他笨手笨脚的模样,又喝了一日寡淡的米汤,自己也担心着只喝米汤能不能活下来,眼下有着落了。
她正思索着,突然一个柔软硕大的奶“瓶”出现在眼前,接着塞到了她嘴里。
人奶?
什么味?
她的小嘴问都不曾问过她,早已用力吸了一大口。
咳!
吸得太猛太快,奶汁如瀑布一般涌了进来,她还没尝出什么味来,已是呛得眼前直冒金星。
“阿花嬷嬷,她怎样了?”屋门外头传来宣六遥着急的声音。
“不妨事,呛着了。”
咦,这少年总是不急不躁的,原来也有着急的时候,还是为她呢。嘿嘿。胡不宜美滋滋地。
她在嬷嬷处吃了个大饱,又被小心地递到宣六遥的手里。
“多谢阿花嬷嬷,往后怕是少不得劳烦嬷嬷。”
“小真人不必客气,嬷嬷乐意得很。”
宣六遥又抱起胡不宜,沿着山路往上爬。
胡不宜看到了他干净的锁骨、白晳修长的脖颈,她在脑海里长出尖利的牙齿一口咬住他的喉咙,她觉着人血一定比人奶更好喝。
山路蜿蜒绵长,他的汗水滴到她脸上,有一滴滚进了她的眼睛,一阵涩涩地疼,气得胡不宜闭着眼,小腿乱蹬。若不是不会说话,她定然要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宣六遥只觉肚腹处如擂鼓,怀里的胡不宜蹬得要飞起似的。他抬头望着前路,一手轻拍她,安慰道:“别着急,快到了。”
只是不曾低头看她一眼,也就不曾在意她糊了满脸的汗水。
胡不宜只能恨恨。
后来她昏昏欲睡,睡了又醒,朦胧间见着少年总算进了一道门。又走过一段蓝天白云,再进一道门,是雕花漆朱的屋顶、房梁,应是进了屋。
然后眼前冷不防出现一个白发白须的小老头,他一脸惊疑:“六遥,下山不过十日,你连孩子都生好了?”
“是,先生。”宣六遥大言不惭。
上央倒是没话了,半晌,嘀咕道:“果然少年英雄,生孩子也比旁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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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佘宅。
佘非忍这几日胃口不太好,晶润的虾仁都送到他嘴边了,他却神情怏怏地抿紧了唇。朱红颜有些着急:“儿子,你不是最喜欢吃虾仁吗?这可是东海里的大白虾,一般人家可吃不到。”
一般人家吃不到,他佘非忍又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自然想吃就吃,想不吃就不吃。
他支着脑袋,一双乌亮的眼睛只瞧着外头,瞧也不瞧嘴前的东海大白虾仁。
虾仁不吃,朱红颜换了酱香浓赤的雉腿肉,雉肉搛到佘非忍嘴前,眼看着他的唇张了张,却又抿了回去,抿出一条倔强的唇线,连带着一张小脸看起来也瘦了些许。
朱红颜不禁有些气恼,不就是一匹矮马嘛,至于为了它绝食么。可是这矮马值五百两银子,这么大笔的支出,夫君定然要问起,他一向反对宠溺儿子,若是知道了,定会勃然大怒。
不过,妹妹朱青颜倒也劝过她,非忍喜欢便买,等长大了,想骑也骑不了。朱红颜心一软,口风也就松了:“你好好吃,母亲今日便带你去看矮马。”
哎?
佘非忍眼睛一亮,身子嗖得坐得笔直:“看了若是中意,买吗?”
朱红颜很是无奈:“买。”
“好!”
佘非忍得了应允,胃口大开,将刚才拒之口外的虾仁和雉腿肉一扫而光。他其实早就想吃了,若是再熬个半刻,朱红颜仍是不同意,他也准备服软了。
再怎么想要矮马,也不能把自己饿死。
他胃口好了,朱红颜的胃口却不好了。她愁眉苦脸地进了内室,好半晌才出来。她是去拿私房钱。这买矮马的银子,还真不便从佘家的帐上走。
她带着佘非忍,还有两个婢女去了马市,佘非忍帮着朱青颜一番讨价还价,居然只用四百两买到了京城马市唯一的一匹矮马。
矮马的头上有一层厚厚的毛,体形矮小,显得格外厚实,像个玩偶似的,着实稀奇。卖马的说这匹马的品种名叫果骝。
佘非忍骑着果骝一路招摇过市,出尽风头。
在后花园才骑了一圈,姨母朱青颜兴冲冲地奔过来:“乖甥儿,让姨母骑一下。”
“不!”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丝毫不给姨母面子。
朱青颜脸上有些挂不住:“那你骑两圈再让我试一下?”
“凭什么给你骑?”
佘非忍稳稳地坐在果骝背上,稳如泰山。朱青颜眼里冒出怒火,她气得跺脚,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佘宅的真正主人——佘景纯一阵风似地冲过来:“下来!”
他一把将佘非忍从马背上拎下来,又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佘非忍扑通趴倒在地,粗砺的草根磨过细嫩的手腕,腕间红丝顿现,隐隐作疼。
他回过头,惊惶地看着发怒的父亲。
佘景纯年纪不到三十,正当盛年。虽是文官,却身量高大,发怒时也如雷霆。他出身不高,多年苦读终考取功名,做事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这些年也算顺风顺水。
因此更需谨慎。
四五百两银子买一匹无用的矮马,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妻子竟私下作了主。可他不便对妻子发脾气,只能朝着年幼的儿子发一顿邪火。
他气哼哼地,牵了果骝便走。
朱青颜在树后闪出身影,探头望了望仍趴在地上的佘非忍,脸上颇有些幸灾乐祸,却不来扶他,反倒欢欣雀跃地跟在佘景纯后头走了。
佘非忍扭回头,盯着眼前的草根。
草根处不少蚂蚁在慌乱地四处逃散,他捉起一只放进嘴里,然后,再捉一只、两只、三只......蚂蚁在他舌头上挣扎,用细弱无比的脚肢扒拉着、戳着他娇嫩的舌腔,他抬起舌根用力一抵,似乎听到了它们的哀鸣。
他站起身,心里并未松快多少。
一只杂色鸟儿站在枝头,正巧看到对面树下站着的佘非忍。
他盯着它,眸子乌乌沉沉,眼里竟闪现一道诡异的绿色光芒,在漆黑的瞳仁里缓缓流动,蜿蜒绵绵,看着有些可怖。它想转过头去不看他,却无法移开视线,只能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道流光,直至感觉自己的魂灵,嗖地被吸了进去。
啪嗒。
鸟直直地栽到树下,连翅膀也不再扑腾一下。
佘非忍走过去捡起,将它的羽毛一根根缓慢而用力地拔下,然后重重踩上一脚,看着它肚破肠流,支离破碎。
他又提起它的细脚,细细地看。
鸟身的破碎之处,嫩肉和着断裂的骨架露出来,散出一丝新鲜的肉气。他不禁觉着口中生津,张嘴去咬。
“小公子,不能吃!”香莲大吃一惊,一把摁住了他的手。
“为何不能吃?”
“熟了才能吃。”
佘非忍冷哼一声:“熟了有什么吃头?”
不过,他仍是扔掉了死鸟。
往前院前,他看到佘景纯的身影一闪,似往大门处去了。他想着父亲应是离开了,便摸到母亲屋外,正要进去,却听到里头朱青颜在说话。
“姐姐,姐夫说得没错,非忍还小,不能奢侈无度。朝廷里众目睽睽,都互相盯着呢。连圣上都不曾骑过这种稀罕的马,怎地一个尚书的儿子先骑上了呢?”
“青颜,你说的,喜欢就买。”
“是,但也不能让外人瞧见了。非忍就不该招摇过市。你说他这么小一个孩子......”
朱青颜还待说下去,门口有绿裙一晃。
她瞥了一眼,香莲在门外探出半边身子,又慢吞吞地缩了回去,似在提醒她佘非忍也在门口。
朱青颜会了意,起身道别:“姐姐,我先回去了。若是姐夫还有怨言,你先忍忍,等姐夫气头过了,就好了。”
“好。”
外甥被训,姐姐也被她说教了一番。朱青颜心里畅畅快快,出门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哎呀!”
她才跨出门槛,脚下突然不知绊了什么,身子直直往前冲。
跌跌撞撞跨了好几大步,差点从台阶上飞下去。朱青颜像一只扑腾的蛾子,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脚踝却仍是扭了一下,一阵生疼。
她回头望,姐姐的屋门外,站的是佘非忍和香莲。想来香莲还没这个胆量绊自己一脚,而那好外甥佘非忍,却是笑得幸灾乐祸,一条腿仍支在前边尚未收回。
“佘非忍,你干的好事!”她想也不想,冲着他吼了一声。
佘非忍停住笑,脸上浮起疑惑不解。他看着闻声而出的母亲,委屈巴巴:“母亲,姨母她吼我。”
“你绊了我,我还不能说你了么?”
朱青颜怒气冲冲,她望向朱红颜,指望着姐姐能替她伸张正义,却见朱红颜垮下脸,冷淡地瞄了她一眼,伸手搂着佘非忍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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