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手掌上长着细细密密的绒毛。
一道雪白的闪电从天幕间直劈向石头,石头晃了一晃,缓缓地向两边分开,两只金黄的猴仔露了出来。
猴仔窜进森林,森林的树木长出藤、开出花,结出果。它俩在树间欢乐地东窜去荡,摘花择果,不亦乐乎。
其中一只借着长长的藤蔓荡得很高,一松手,他落入人间。
森林隐去,出现沧茫大地。大地上,有山,有水,还有城邑。另一只猴子也从天边飞来,一起落入城邑之中。
画面变成了一条街道。
一个美丽女子娉婷婀娜地走近,走过画面,两个穿着书生衣裳的猴子跟在后头,跟着跟着,猴子收起尾巴,变成两个长得一样的年轻男子。
又到一片田野。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和那美丽女子一起放风筝,风筝越飞越远,画面一转,一座宅院里,美丽女子已经挽起发髻,身边有两个幼儿打闹,院门一开,其中的一个年轻男子——他看上去已经年长些了,他走进来,幼儿围上去,和和乐乐。
另一个男子从远处奔来。
两人打了起来,一个持剑,一个舞刀,剑光四起,刀影重重,缠斗一处。
打着打着,两人化成一道光,落入一处宏大的城邑,又有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散落两地。白光在画面中四处乱窜,落入一座高山。
山头变大,出现了一座道观。
道观中有一个白发老头在观内打坐,观门打开,一个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走进来。
咦,那白发老头,长得妥像上央爷爷,而那少年,又像极了宣六遥......胡不宜奔过去,掌心贴到少年脸上,少年的脸却越来越淡,最后,化成一片云雾。
满墙都是云雾。
云散后,仍是那空落落、干净净的一面白墙,只在墙脚下横着一架碧绿的竹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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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宜和小可已经在院里又玩耍了半日,天色将黑,上央却一直闭目打坐,沉静得如一座雕塑。
她觉着饿了,走过去戳戳他的肩头:“爷爷......”
突然,她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但随即她又觉着了肚饿,继续戳上央:“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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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央依然没有理会。
胡不宜茫然四顾。
当她开口喊出爷爷两字,前尘往事瞬间忘却,她只记得这座小院,记得这小院里除了爷爷外,应该还有一个少年,名叫宣六遥,但他不在。
她饿。
她进屋翻找能吃的东西,好在上央爱吃果子,墙角边摆了好两筐鲜果,她库哧库哧啃掉小半筐,听到身后小可低声地咆哮。
屋门口,一只五色猛虎往里探头探脑,视线在胡不宜和小可身上打了一个圈,约摸也知道打不过小可,回头便走了。
上央坐在院中,仍是不理会。
猛虎也不冒犯他,只在院里逡巡一会便扬长而去。
这一夜,小可守在胡不宜身边,听着屋外院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走来走去,从未有过如此漫长而不安的夜晚。
天明,院里有很多脚印,大的、小的,它们从院门口走到西墙的水缸边,也在院里胡乱地踩踏,而这院子的主人——上央,和昨日一样,盘坐入定,浑然不理。
胡不宜和小可在他身边站了好久。
罢了,约摸是上央嫌她烦扰,铁了心不要理她。
她蹒跚着向院外走去,往常被结界挡住的门,今日竟然畅通无阻......她撒着欢奔跑起来,直往灵清观外冲。
观外,翠竹青葱,松柏漫山遍野,抬头望,是更高的山崖,低头看,一条石径路直延向山下,宣六遥和阿九正是顺着那条石径路下的山。
石径旁,茂密的花草,青青绿绿,繁花点点,满眼美景,赏心悦目。
“噢—”
她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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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朝堂上突然出现铺天盖地反对宣六遥的声音。
先是宰相封愁初上奏:“圣上,听闻佘家婢女命案原本已结案,凶手也已抓获,皇殿下却横生枝节,硬生生夺了案子。然而皇殿下终究年少,行事荒诞无稽,弄得京城乌烟瘴气、鸡犬不宁。还望圣上收回成命,将案子交还平阳国师,以平百姓之愤。”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佘景纯急步而出:“圣上,命案事关重大,不可贸然定论。臣以为皇殿下此举乃真心爱护百姓,不偏不倚,不急不躁,凶案内情本就千丝万缕,更需抽丝剥茧,查得越细,更接近真相。臣坚决支持皇殿下细查此案。”
封愁初斜睨他:“听说那婢女就是令公子所杀,佘尚书自然希望翻案,哪怕城内冤气冲天。”
佘景纯涨红了脸:“犬子年仅六岁,如何杀人?”
“依国师所奏,令公子神智昏聩时长獠牙,发癫狂。八扇门走访时亦查到令公子平素爱生吃蚂蚁和鸟雀,体内亦有毒气。案发当晚,令夫人对令公子有所责罚,令公子心怀怨愤,不敢对抗令夫人,于是便杀了她的贴身婢女。”封愁初又看他一眼,见他默然不语,放缓语气,“佘尚书,在下并非针对于你,实在令公子是一个祸患,不仅对京城百姓如是,对佘尚书你更是。此次若不除去,往后再出事,到时即便圣上有心袒护,只怕你们父子都保不住哪。”
佘景纯哑口无言。
封愁初慢条斯理地转向宣五尧:“圣上......”
“朕已将此案交于皇弟,容他再查几日罢。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各位家中俱有灵宠哪。”宣五尧微微一笑,“我倒希望皇弟再找出些什么稀罕宝贝来,也能让朕开开眼界。”
诸臣赧然。
平阳始终低垂着眼,眼里阴阴沉沉,没有丝毫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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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宣六遥丝毫不知他差点就被夺权,正和铁星蓝靠坐在八扇门摆放在前院里的一张宽椅中,四仰八叉、生无可恋。
院子里乌泱泱一片,满天飞着不明绒毛。
不知那些衙役们如何办事,逮猴也就罢了,连长着尖牙的猫猫狗狗也都被捉了过来。偏偏猫狗掉毛,这毛,便如阳春里的柳絮轻拂人脸。
这也罢了。
它们爱打架。
一打架,嘿,这哪是柳絮,就是猫毛、狗毛、猴毛满天飞好哇?一边飞一边叫:㕵㕵,妙妙,啊呜啊呀你打我?!
宣六遥和铁星蓝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只猫爪踩着他们的脸面纵跃而过,更别提肚腹、大腿,满身徒留杂乱的梅花爪印。
真是,从未想到过猫猫狗狗如此讨人喜爱......
“如何?殿下有头绪么?”
“没。”
“明日继续么?”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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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厌了满场嘈杂,突然一个清亮嗓音响起时,两人精神一振,不由得都坐直了身子。转头一望,眉头都皱了起来。
“殿下,铁总捕头,查得如何了?我家孙小空可以回去了么?”
封玳弦仍穿着少年衣袍,小树临风地站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正愤愤不平地盯着他俩。
“快了,快了。”铁星蓝回道。
“快了是什么时候?”
“快了就是快了。查到了自然会放了你猴。”
“若是查不到呢?”
“那,”铁星蓝冷笑一声,“就让你猴自求多福吧。”
“你!”封玳弦皱起鼻子,气恼地看着他。
铁星蓝心虚地扫了她一眼,佯装镇定地板起面孔,昂着下巴神气地望向前方。
封玳弦见铁星蓝说不通不理她,便将视线转到宣六遥身上,盯得他浑身不自在。他只得淡笑两声,温和地说道:“封四小姐,查案子的快慢呢,你只能看在不在尽力查,但什么时候出结果,却是说不准的。快的话,须臾间真凶便冒出来了,慢的话,几年几载甚至一辈子也查不出真相的也有。”
他看她仍皱着眉,只能继续说下去:“不过呢,你家孙小空确实有嫌疑。若是铁总捕头不尽心,他尽可以拿孙小空结案。你看,他就是为了替孙小空洗脱嫌疑,这才没日没夜地跟畜牲混在一起......”
铁星蓝朝他斜了斜灰蓝眼珠,扭开脸噗嗤笑了一声。
宣六遥顿了顿,看封玳弦盯着他的神色未变,知她未听出他误将自己骂成了畜生,便面不改色,继续语重心长:“封丫头,我们心里比你还着急。你呢,先回去,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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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落下,华灯初上,
因着天气寒冷,又是新出了命案,京城的街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宣六遥两手笼在一起,脚步慢慢悠悠,却是眉头微皱,一脸愁容。
原本说好十日便回灵清观,眼下却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山上就一老一小,还有个小可。虽说按理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他用天眼看了几次,上央真人只知道在院里打坐,对胡不宜不管不问。胡不宜跟小可在灵山上到处游荡,夜里院子甚至还有外头的兽禽出入。
总觉着不对劲。
只是眼下这凶案的真凶未找到,他一时之间又离不开。
若是撒手不管,说不准佘非忍就遭了殃。
当然,他不想冤了任何一人。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灵山?”阿九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快了吧?”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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