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见得。莫夫人还有大公子在慧州城,即便探望得少,难免哪天就去了,阿添也霸占不得屋子。若是图金银,他拿了金银逃走便是,犯不上报案。毒死莫夫人对他没什么好处,他们之间也不像有仇怨。”
“可我总觉着他和我娘眉来眼去的......”
“......有你这么揣测娘亲的嘛?再说了,若是他俩之间真有个什么,那更不能害命了。”
“那怎么就被毒死了呢?除了阿添,屋里没旁人了。”
“若真是他,阿添眼下也死了,你娘的仇也算报了。”
“可如果不是他呢?”
“.....我看看。”
宣六遥在莫紫萸诧异的眼神中闭上眼睛,打开天眼。
天眼下,莫母倒在厨房门口,七窍流血,手边一只碎裂的瓷勺,瓷勺上沾着米粒。再仔细看,莫母的嘴角也沾着米粒。竹篮里的米饭已经发黑,上头好像是被挖掉了几勺。
像是莫母吃了有毒的米饭。
可她明明知道,这米饭有毒啊?
宣六遥又回过去仔细看莫母,她的头发、衣服并不凌乱,脸颊和手的肌肤也无打斗的淤青或伤痕,她脸色平静,倒像是自愿吃下毒饭。
这时,一群捕快也进了来。
宣六遥睁开眼睛,有些茫然。难道是因为自己拉走莫紫萸,莫母心灰意冷而自尽?又或者,她原本就打算自己与女儿同归于尽?
可有何必要呢?
屋子刚刚重建好,也给她们留了金银,又有两亩薄田,再不济还有个大儿在慧州城里,断然无须走绝路。
想来想去,一定是自己把莫紫萸带走了,又害怕自己告发她,故而先死为敬。
那算不算是自己害了莫母?
自己先误杀莫如是,又害莫母,还让紫萸成了被通缉的逃犯,自己简直就是莫家的克星啊!
宣六遥捧着脑袋,苦恼地来回搓头发,恨不得把原本丝丝齐整的发束揉成一只鸟窝。
莫紫萸心下忐忑,小先生这是有啥毛病啊?她想了想,坐近宣六遥身边,劝慰道:“算了,我们不想了。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说,眼下还得先振作精神对付这个温公子。”
宣六遥一听,更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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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下了。
前边有人大喊一声:“将军!”
随即马车缓缓地又走动起来。
宣六遥吃了一惊。
将军?温若愚是一个将军?
他不敢相信,掀开侧帘张望,营门,持着长矛的兵士,营帐、高望台......一一从眼前经过,竟是个军营。
温若愚真是个将军!
慧州城外驻军地的将军。
这算不算大水冲了龙王庙?
他仍是有些惴惴,今日才伤了温县令的耳朵又绑架了他,温若愚怕是不能善罢甘休,到时只怕要抬出自己皇殿下的身份来压他了。
莫紫萸也在往外张望,回头对他说:“别怕,他是当官的倒也不怕了,总不能乱来,更何况你是皇殿下,又是国师,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可以把他压成肉饼。”
宣六遥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由得挺了挺胸膛,可不是嘛,这个身板压上去,妥妥地,能当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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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小公子,请下车。”
厢帘被挑开,温若愚的手指倒是好看,修长而又匀称,宣六遥盯着这手指下了马车,脚底触到硬硬的泥地,才放眼四顾。
军营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营帐挨挨挤挤地,却也望得到边,想来这里也就两三千兵士,实在算不得大军。
一回头,温若愚正盯着他的头发,又瞟了瞟莫紫萸,像是从鼻子间冷哼了一下,眼底满是不屑。宣六遥摸摸头,一手的乱蓬,原来刚才自己揉乱了未想得起梳齐,却让温若愚浮想联翩了,真是罪过。
他顶着一头乱发,带着莫紫萸她们跟着温若愚进了一个大的营帐,身后跟了一大帮兵士。
帐内空荡,一张木桌,一张木椅,皆是普通樟木,连树结的痕迹都在,旁侧挂着一副地形图,大约是军中议事的地方。
“说说吧,怎么回事?说通了我让我爹不要发通告追捕你们。”
温若愚往木椅上一坐,手撑在木桌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莫紫萸抢先说道:“昨晚我和小先生离家的时候,我娘亲还好得很。今早家中仆役阿添带着人来捉我们,说我娘被毒死了。温将军,麻烦让令尊查一下凶手是谁?”
“凶手不是你们,你们劫什么公堂、绑什么人?”
“......我也不知为何,就打起来了。”
温若愚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看向宣六遥:“宣小公子,你说说?”
“查案的事衙门办就行了。我看,我们坐一会儿就不叨扰温将军了。”
宣六遥的不要脸让温若愚一楞,他挥挥手,示意兵士们出去。等帐内空下,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也是。查案不是我的职责,不过,你们毕竟绑了我父亲。把你们请来,我有一件事跟你们商量,若是同意,此事一笔勾销。若是不同意,我们再商量商量如何办。”
“何事?”
温若愚看向胡不宜,手一指:“这丫头我看上了,把她留下。”
“谁?”
宣六遥看看胡不宜,又看看莫紫萸,温若愚是说错了吧?
“她。”
温若愚指着胡不宜,笃定地很。
宣六遥看向温若愚,气不打一处来:“休想!”
他想不到温若愚的趣味与众不同,却是缺德得很。
温若愚迟疑地把手转向莫紫萸:“她呢?”
“也......别想。”
“......你呢?”
“算了吧。”
温若愚又指向佘非忍:“这小子可以留下?”
宣六遥看看佘非忍,佘非忍也望着他,目光相接,一阵电光火石。佘非忍默然低下头,半晌,他垂头丧气地走前一步,默认自己被留下了。
下一刻宣六遥便把他拉到了身后,徐徐答道:“将军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我们自会尽力。但若留人,恕我吝啬。”
“我要这小女娃,一百两。”温若愚坚持道。
“一千两也不行。”
“没得商量了?”
“要人不行。”
温若愚站起身,慢慢踱到他们跟前,看了一圈,嘴角浮起一丝嘲弄:“也是,若是我我也不舍得。自己是没二两本事的绣花枕头,可不得有个能打的挡在前头?”
宣六遥面不改色:“可不,她是我的命,岂能给你?”
温若愚冷笑一声:“小小年纪,这般厚颜无耻。”
“是。将军说得都对。”
温若愚被噎得说不出话,却也无可奈何。他脸色变幻一阵,突然哈哈笑一声:“好,宣小公子能屈能伸,竟有几分大将之风。温某欣赏得很。宣小公子带着你的人在这里好好住几日,可别不识抬举了啊。”
“也好。”
宣六遥正有此意。
眼下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不如在温若愚的军营里混上几日,也好查看一下地方的军事,虽不在自己职责之内,却也是心内所想,一举两得。
温若愚不承想他这么痛快答应,又是一楞,却也不能反悔,只扔下一句“请便”,便出了营帐。
也无人理会他们,宣六遥带着几人在营内闲逛,却也没什么逛头,走来走去,也不过是些营帐罢了,便去了操练场,看那些兵士们训练。
江南的兵士,跟街上的行人长得差不多,大多是瘦瘦弱弱的模样,少有高大粗壮的。像温若愚这般肩阔身长之人亦是少数。练起拳来也是有气无力,连宣六遥都不如。
想来这些人即便吃饱了饭,也是饭量不大的。
倒也省粮食。
只是真要打起仗来,这些人怕也是枕头,连绣花两字都加不上。
宣六遥突然明白温若愚为何想要胡不宜了,他想要一个能打的。可怜,人才稀缺至此,竟然盯上一个小女娃。
宣六遥忍不住对他生出几分同情,可再一想他曾把自己骗去一个农夫处寻医,便又觉着他可恶又活该。
或许他想要胡不宜,本就是那龌龊的癖好。
想到此,宣六遥又开始同情这些操练场上的兵士们,遇着这么一个混帐将军,他们能练好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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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到了晚饭时分。
温若愚在那个大营帐里摆了一桌,酒菜丰盛,颇有诚意,还有糖水、甜品,都在胡不宜近手处,乐得她两眼放光,连吸口水的声音都出来了。
她拉到面前喜滋滋地看了一会,又推给宣六遥,接着,又推一份给莫紫萸,再推一份给佘非忍,看他们都吃了,才塞了一口到嘴里,随即眼睛眯成了一条黑线,好吃得眉毛都跳起舞来。
温若愚手指撑着下巴留意着她,端起一盘糖皮花生送到她跟前,和颜悦色地说道:“小丫头,你要跟着我,想吃什么都有。”
胡不宜一边从盘里抠花生吃,一边乐颠颠地回道:“跟着宣六遥有烤鸭吃。”
她说的是在江北丘陵处平空变来出的烤鸭。
温若愚笑道:“烤鸭嘛,多的是。明日我便让人去江上打野鸭,比那家养的鸭子可香得多了。江里还有各种鲜鱼,你们从京城来的,肉多,鱼可少得很。”
众目睽睽之下,温若愚可着劲地拍胡不宜马屁,这谁都看出来了。
宣六遥端走胡不宜跟前的糖皮花生:“少吃甜的,对牙不好。还有鱼,你还小,吃着容易卡刺。”
温若愚朝他一瞪眼:“我替她剔干净。”
“不用你剔。”
“我乐意,要你管。”
两人互相瞪着,一个是:我要定她了。一个是:我绝不放手。无声处,生出一场金戈铁马的大战。战毕,俩人回过神,桌上菜肴已剩小半,其余三人趁他俩斗眼之时互相夹菜、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宣六遥一低头,面前碗内菜、肉堆成塔高,身侧的莫紫萸替他先行夹好了。
可怜温若愚,也没个可人儿侍候身边,碗内空空,只能将就着吃他们剩下的。
他们却毫无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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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胡不宜并未有任何投靠温若愚的意思。他并不灰心,晚间安排了两个很小的营帐,各帐床铺只能睡二人,生生要将她和宣六遥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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