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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若愚又开始哄胡不宜,不但做人肉凳子,还每日揣着糖,时不时地喂她一颗,急得宣六遥掏着他的口袋往外翻:“别给她吃了,坏牙......给我!”
如此几日,温若愚扭扭捏捏地:“六遥,让不宜替我练兵呗?”
“让她训练你的兵?”宣六遥啼笑皆非,胡不宜懂什么,还不如让他来。
“是啊,这小丫头打架挺厉害的。”
厉害是厉害,不过也是浑然天然,既无技巧,也无章法,仅够她一人使用。宣六遥有心拒绝,但看着温若愚因期待而目光灼灼的模样,心一软:“行。不过,不可伤了她。若是她伤了你的兵,不可追责。”
“好。”琇書網
他没问题,胡不宜自然更没问题。
只是,三岁小丫头训练一帮汉子,听起来就很侮辱人。
兵士们围在操练场四周,看着手执两根小木棍的胡不宜孤零零地站在场中央,互相推搡着,却没有一个下场对阵。
“来呀!”胡不宜睁大了溜圆乌黑的眼睛,很是疑惑,为什么说了要打架,为何都没人上来打?
场下需要训练的兵士们,不是平素里跟在温若愚身后那一众精干的。这些兵士个子都不算高,体格不算健壮,甚至大多有些瘦弱,连站都站不出雄纠纠的气势。大约正是这样,温若愚才一心想要把他们练成威武雄壮的。
毕竟上了战场,拼的就是力气。
温若愚终于看不过眼了,他示意自己副将上去示范。
副将没见过胡不宜跟温若愚对打,也没亲眼见着她在慧州衙门里的发彪,不过略有耳闻。虽然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有大欺小的嫌疑,仍是谨慎地下了场。一抱拳:“承让。”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出现胡不宜乌亮带着狡黠的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处一阵剧痛。副将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慢慢倒了下来。
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软,副将想到了自己的小女儿,也是这般年纪,扎着两个冲天小辫,她却只会咬指头。他叹口气,伤感地闭上了眼睛。
腰间却又被踢了一下,副将又睁开眼。
温若愚顶天立地地杵在他的眼帘里,不满地皱着眉:“装什么死?快起来。”
脖子上好像没那么痛了,副将看看掌心,没有血。他惭愧地爬起身,站回场边去了。毕竟胡不宜把判官笔换了一头,戳他脖子的,是钝圆的那头。
有了副将的带头,更没有人上去了。兵士们挤在场外,瞪着大小各异的眼睛楞楞地望着胡不宜,都不明白这小丫头怎么跟一头小兽似的,拿着一双筷子就能干翻一个精壮汉子。
偌大的军营显得人丁凋零。
寒风阵阵,温若愚的脸冷得如结了冰。他终于发了怒,足尖一蹬,整个身形拔地而起,直冲挤在一处的兵士们而去。
兵士们尚不知发生何事时,各各身上已挨了一踢,顺着那力道,不由自主地滚进操练场了。
他们纷乱地站起身,惊惧地向场外望去。
温若愚手执软剑,满脸怒容地站在场边。
被胡不宜打,还是被温若愚打?他们有些纠结,互相看了几眼,总归是小丫头要好欺负些。总算,有几人呐喊一声,齐齐向胡不宜冲去。
只是胡不宜个子矮小,这些兵士用拳够不着,用脚太残忍。
但终究,他们选择了用脚,一条条柴杆似的腿踢向场中的四岁丫头,场面一时令人不忍相看。
胡不宜却早就溜出包围圈,在他们的身后一个个地用判官笔尾戳过他们的瘦臀。他们吃了痛,惊慌失措之后却发现不过痛一下,倒生出许多勇气,再出脚时,便多了爽快。
数十个兵士在操练场中追着胡不宜,纷纷乱乱,熙熙攘攘。
不过,倒也讨不得太多便宜。
胡不宜灵巧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手中的判官笔不停地戳着,戳得众兵士呜啊乱叫。他们不敢或不忍把怒气冲着胡不宜发泄,倒因为各自之间不小心碰了、撞了,而打了起来。最后,胡不宜一个人站在操练场的一边,看着场中众兵士互相打成一团,倒也热闹得很。
莫紫萸和佘非忍一直在场外观望着,看得乐不可支。
温若愚想骂他们胡闹,但想想也是由自己所起,板着脸转身离去。留下宣六遥在原处,看着这群不成器的兵士们直摇头。
不多会儿,兵士们已经打累了,歪七倒八地躺在操练场上。
“起来!”副将吼了一声。
本应随令而动的兵士们慢慢吞吞地爬起身,站在场中望着副将不知要做什么。
“列队!”副将又吼一声。
胡不宜“为虎作伥”,冲过去一个个地踢他们,顿时兵士们麻溜如杆——歪歪扭扭地排上了几队。
副将弃用了胡不宜,仍是按着平素里的方法让兵士们扛着沙包跑步、练拳。只是这些兵士们总是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
连莫紫萸也看得直皱眉。她在林宁那一世,战士们虽然装备也不算好,吃得也不算好,但骨子里都散发着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可眼前这帮本当守卫自己乡土的兵士,怎么这么没有积极性?
她见宣六遥往外走去,便跟了上去。
温若愚正站在军营东南角的高台上,面朝东方负手而立。他的背影高大,北风吹乱他披在肩上的乌发,发丝打在他严肃的脸庞上,宣六遥从他纹丝不动却僵直的身影看出了一丝沮丧与焦灼。
江南富足,引来海寇觊觎。海寇穷凶极恶,自己的兵士越来越少,新补的兵士却不中用,长此以往,哪还守得住江南的平安和富足?
宣六遥也登上高台张望。
白日里,眼前倒是开阔明亮,一片荒野,黄的多、绿的少。正如温若愚说的那样,只适合用来做战场。远远的,倒也有那么几处房屋,应是乡民们扔下的。
正感慨间,登高台下又冲上一人,将他往旁边挤去。是莫紫萸,一点也不含糊地挽住他的手臂,却隔着他跟温若愚说话:“温将军!”
“莫姑娘,那女兵的事,在下尚未考虑清楚。”温若愚自知道她是个姑娘,言语神情间客气不少。
“我这次要说的不是女兵的事。”
“那是......?”
“温将军,我觉得这里的兵力稍嫌不足,可以再招些身强力壮的精兵。”
这事宣六遥也曾跟他提过,这才上奏求娶封宰相之女,答复还未来呢。温若愚苦笑笑,敷衍道:“是。”
莫紫萸岂能看不出他的敷衍,又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民风彪悍,当年戚继光将军就是从那里招揽兵马,而后打兵器、练阵法,击退倭寇。我们先去把人招来,我再把我知道的兵器式样、阵法告诉你。”
温若愚楞楞地转身作揖:“想不到是将门之后,失敬失敬。这戚将军,是令尊还是令亲戚?”
“她亲戚。”
宣六遥插言道。他已经站在中间为难许久了。看样子莫紫萸和温若愚有很多话要讲,偏偏还要在他头顶上说来说去,当他是个茶几似的。
“原来如此。”温若愚不知该不该信,只能问道,“莫姑娘说的民风彪悍之地,是哪里?”
“义乌。”
“这是哪里?”
“就,就江南这一带啊。这里不叫这名吗?”
她做莫紫萸这几年,倒是没听人说过。想来此时还不叫义乌?那......那叫什么?
倒是献拙了。
宣六遥解围:“此地在什么方向?派人去找便是。”
莫紫萸只知道大约在南边,但具体什么位置她也不知道。往南边胡乱指了指后,她有些无语凝噎。
“不打紧。”他安慰着她,转头问温若愚,“不若明日开始,我们去帮你找?”
“好啊。”温若愚立时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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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宣六遥借走了胡不宜的白鹿,带着莫紫萸往南而去。
一开始,他有些不好意思与莫紫萸同乘,倒是她大大方方地招手:“上来,小屁孩......小哥哥。”
看在她叫他哥哥的份上,勉强就从了吧。
他爬上鹿背,坐在她身后。白鹿迈开步子,身边的景致突然飞快地往后退去,花花草草几乎成了重影流线,原本轻柔的风似乎从鹿角处往后流去,搅出丝丝呜声,似在腾云驾雾一般。
“哇——”莫紫萸叫了一声,“六遥,你太厉害了!”
干他何事?
他又没施法。
明明是白鹿天生异能,带了仙气。
宣六遥有心解释,想想罢了,别吓着莫紫萸,更怕将她来说漏嘴说与旁人听,会引来觊觎。他的视线落在白鹿长角顶端缺了一块的地方,心下一动,似乎胡不宜吃了白鹿的角之后才变得力大无比......要么,自己也吃一块?
他的手从莫紫萸的肋下慢慢向鹿角伸过去。
啪。
莫紫萸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嗔道:“干什么?坐坐好。”
“哦。”
他赶紧缩回手,老老实实地坐好。
他不敢搂她的腰,好在白鹿背宽,坐着甚是稳当。他盯着她的后脑勺看,满眼是她乌溜溜的发丝。大约是她的头发在长,头顶的圆髻越盘越大,既不像女子般秀媚,又不似男子般英气,总觉着特别得很,像一坨牛粪似的扣在头上。
“你扶着我腰,当心掉下去。”她突然说道。
“哦。”
他揪住她腰间的衣服。
莫紫萸回头瞥了一眼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有些好奇。
“有时候觉着你像个大人,有时候又觉着你就是个小孩。”她说。
“......哦。”
他琢磨着这话的意思,这怎么听上去不像好话呢?最起码,不是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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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有一个时辰,身边的风突然安静下来,周遭的景致变得正常地往后移去。原来是白鹿放慢了脚步。
前头却传来嘈杂的纷乱呼喊和铁器碰撞的当当声。
抬眼望去,几丈外,乌泱泱地数百人,都是村民打扮,各自手里举着的像是锄头或铁锹,正打得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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