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该如何知晓呢?
“紫萸,”他开了口。
“嗯?”
“你留在此处后,有何打算?”
“帮温将军处理一些杂务。眼下呢,我想去乌伤把那些人再劝过来投军,然后,招一些女兵做后勤。我能识字会算帐,温将军说军营里正缺我这样的人才。”
“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子了。若是往后没了战争,我就去投奔兄长,或者求温将军替我找个事情做,总归能活下去吧。若是实在活不下去......”她耸耸肩,“生死也是很快的事情。”
“你......是不愿意做妾吗?”
“嗯。”她转过脸看他,“我一向不愿意做妾,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
宣六遥的心突地一跳:“不过什么?”
莫紫萸想了一想,摇摇头:“没什么,我是绝不肯做妾的。即便是你。”
“即便温将军?”
“那就更没可能了。”她楞了一下,歪过头看他,“你不会以为,我和温将军有什么吧?”
“难道,”他轻声嘀咕,“没什么吗?”
她停住脚步:“想什么呢?你......”
她拉了他一把,让他面对自己站着,正色道:“我照顾温将军,是因为他身边没有女眷,也敬重他是护卫一方百姓的将领。我们也受他的照拂,此时正是还恩的时候。若不是他,我们此时还不知在哪里流浪,不是么?”
宣六遥抬眼看她,她的眼眸里坦坦荡荡,他有些愧疚:“是么?你也不管人家怎么想......”
“我管人家怎么想......”她突然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你怎么想?”
腾地,他的脸又烧了起来。
他啜喃道:“我怎么想,要紧嘛......”
“难怪你这些天总不高兴,你不会......不高兴吧?”
像是问了一句废话。
他却被逮住了心事,躲闪着眼神,一转眼,却又掉进她黑亮幽深的眸子里。眸子深处,分明有一丛火苗,安静而热烈地燃烧着......
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她的唇。
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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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还是回到了莫紫萸的手中。
“这原本,便是给你的信物。”
他说,却偏偏吐不出“定情”两字。
莫紫萸这次很认真地握住了它,她抬眼看他,抿着唇微笑:“我会好好保管......我也会,永远把你记在心里。我猜,我来此世的意义是遇上你。”
“永远......把我记在心里?”
“是......你是皇殿下,我是罪臣之女、逃犯,你有你的生活,将来你也会纳王妃、生王子,而我,会在这里祝福你。”
她说的很是平静,眼里却泛着泪光。
“这个皇殿下的位置不要也罢。就算和你一辈子过这种漂泊不定的日子,我也情愿。”
“真的?”
“真的。”
他说得很是郑重,她歪着头,略带惊奇地打量着他。良久,她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脸:“你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
“......好好,你不是。”她不与他争辩,语气却分明哄着他。
“我真不是......”他无奈地软下声气,“若是这边的事了了,我们以后就住到灵山上去。把胡不宜和非忍都带上,我们算一大家子。再过几年,等胡不宜和非忍的亲事了了,我们再生几个孩子,等孩子们大些,再带他们去山下。到时,谁也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了,我们再买个大宅子,过上几十年热闹日子。等年纪老了,我们再搬回灵山,安安静静地活到老死......”
莫紫萸听着,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无比神往地望向天空。半晌,她格格地笑了起来:“真好,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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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军营时,差不多快要天黑了。
等天黑了,有兵士来说:将军给又安排了一个营帐,请宣小公子和莫姑娘搬过去住。
宣六遥和莫紫萸惊得只会尴尬地笑,想来他俩这一日的行踪,哨台上的哨兵跟温若愚一一作了汇报。胡不宜和佘非忍率先冲去探望,回来说那帐里有一张大床,被子都是新的,看着舒服得很,比这硬梆梆的木板铺子要好得多。
宣六遥和莫紫萸随后去看了一下,可惜大床比四人通铺短了些,若是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总归没那么方便,只能婉拒了。
他们躺在旧通铺上,胡不宜惋惜地用两条腿拍打床板:“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去?”
“那你和紫萸去睡。”
“不要,莫姐姐身上有针,夜里她要扎我——”胡不宜拖着尾音喊。
宣六遥忍俊不禁,突然想起来:“哎?你俩为何碰不得?”
谁也不知道。
反正她俩不能互相碰一下,碰了,那就是“嗷嗷”作响,放鞭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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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宣六遥和莫紫萸骑着白鹿又往乌伤而去。
莫紫萸坐在他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腰,下巴搭在他的肩上,笑眯眯地。他觉着自己像是一颗泡在糖水里的蜜桃,莫紫萸便是那一泡糖水,从外到里地,要将他浸透。
他把手扣在腹前她的手背上,微微一转头,便能几乎贴上她光滑的脸颊。他轻轻往后靠去,把身子窝在她的怀里,她便搂得他更紧了。
他闭上眼,忍不住嘴角勾起。
“紫萸。”
“嗯?”
“你一个姑娘家家,也太不矜持了。”
“哎?......小先生说得对。”莫紫萸把他往前推去,用手指顶着他的肩胛骨,“坐直了,别往后倒。”
“要靠。”他由她顶着,只闭着眼往后倒去。
“你不是说我不矜持嘛。”
“对啊,说的是你,又不是我。”
“咦......”她一楞,哈哈笑起来。
响亮的笑声倒把他吓得挺直了背,身后莫紫萸笑得更开心了,开心地直捶他的背:“你个小坏蛋.....小怂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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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找到了上次见过的其中一个里长。
他们应是有一阵子没打架了,正是农忙时分,他们都在田头忙着。
宣六遥和莫紫萸牵着手站在田边,原本喜悦火热的心有些凉,看他们干农活热火朝天地,怎会愿意跑到四五百里开外的地方当兵?
好在心头一把火烧着,怎么也凉不透。
莫紫萸笑得露出一口贝齿:“里长!忙啊?”
里长手里拿着一把秧,眯着眼疑惑地望他们,目光落到宣六遥身上,才恍然大悟:“温小公子,今日带小娘子过来玩啊。”
显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温小公子半千里迢迢地来找他,自然不只是为了忙。
那里长却转身又开始忙活,似乎打过招呼便是尽了地主之谊。
莫紫萸松开宣六遥的手,自己跳下田去,也不怕踩了满脚的泥,却是热情如火:“里长大哥,我帮你一起插秧!”
“哎,不不不!”里长慌得直摇手里的秧。他看了她一会,有些恍然:“你上次也来的吧?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个姑娘啊。”
“是,里长大哥。我们这次来,还是希望你们能考虑考虑,到温家营当兵,那儿需要你们。”
“小姑娘,实在是远了些。这里也有军营,每年也有人去当兵的呀,我们何苦跑到慧州那边去呢。再说了,要去当了兵,这些田地谁来种?”
“里长大哥,上次不是说贼寇把东边的乡亲都赶过来了,地不够种嘛。”
“不够就不够,大家少吃一点,也比丢了性命要好。我们还有朝廷的瑶役,实在是抽不出人再去当兵了。”里长掰着手里的秧,也是无心再与她纠缠,“你们去村子里转转,这会儿还闲着的,就是没有正经活的,说不定他们愿意跟你们去。”
“这......好吧。多谢里长大哥。”
莫紫萸走回田边,捞起宣六遥手:“走,我们去村里看看。”
“好。”
她并不介意宣六遥站在田头看她跟里长交涉,在她心里,他就是个待长大的孩子,即便对她有了承诺,那承诺,还是带着孩子气的。
她并未当真。
也并未打算跟他回灵山、生孩子。
他是皇殿下,他此时不懂权势的重要,待长大了,他便明白了。她怎能因为一个自己便耽误了他?
只是眼下他在身边,那她就好好珍惜他的情意,即便他只是一个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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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果然有无所事事的人,只是看着年纪够大,大得连走路都是颤颤微微——他们若是上了战场,那大约是活得不耐烦了。
从村头转到村尾,俩人相视一笑。
“今日怕是白来了。”
“无妨。那里长说得也对,这里离慧州城远,本来也有瑶役,自然是不愿意再抽出劳力的。我们再去别处找就是了。实在不行,向朝廷请求援兵也麻烦不了多少。”
“麻烦。”莫紫萸打断他,“这个问题我和温将军讨论过了。贼寇是从海上过来,什么时候过来,来几次都说不准。若是让朝廷的援兵呆着,一则时间不宜过久,再则他们也拿不出足够的银两来养他们。还是要招精兵,人数不需多,能打就行......你,不高兴了?”
宣六遥勉强提了提嘴角:“我为何不高兴?”
她凑近他的脸,狡黠地盯着他的眼睛:“因为我提起温将军了。”
“倒也不是。”
“那是......?”
若论行兵打仗,温若愚和莫紫萸也不过都是半吊子、现学现卖,他们俩在那煞有其事地议事,倒把他这个行家视若无睹。
唉,谁让他此时只是个半大小子,还是个养尊处优、游手好闲的落魄皇亲呢?他说出的话,给面子的当他纸上谈兵,不给面子的当他胡言乱语。
他迎上莫紫萸的目光,笑道:“是,我拈酸吃醋了。你和温将军还说过什么,最好一字一句地全告诉我。”
“那说得可多了。”莫紫萸得意地站直身子,“我把戚将军的阵法和战术说给他听,他大呼奇才呢。说等招到了精兵就按这个训练。”
“戚将军真是你亲戚啊?”
“哈哈哈......是我梦里的亲戚。”
她的笑声清脆动听,如黄鹂鸟啼一般,甚至引来路人夸赞:“笑得好,笑得好!”
还有这般夸赞人的?
俩人循声望去,微微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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