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丫头京城来的?莫紫萸想到了宣六遥,都是京城人,就客气些吧。她也就笑笑:“好,那你上台去吧,比划两下,点到即止。”
小姑娘傲然地点点头,取掉一旁小孩的笠帽:“孙小空,去吧。别伤着人家小丫头。”
台下人轰然骚动起来。
莫紫萸也来了兴趣,那小孩竟是个只黄毛猴,眼睛溜圆黑亮,看着聪明得很。
这只叫孙小空的黄毛猴身子一矮,纵身跳上擂台,抬手将背上的竹竿抽出。原来那竹竿就是它的武器,倒也轻巧别致,和胡不宜的判官笔有同工异曲之妙。
胡不宜蓦地睁大了眼睛,山里的猴子怎么跑到大街上来了?还跳上擂台想跟她打?
孙小空将竹竿像剑一般握在手里,朝着胡不宜作了个揖,随即拉开架势,眼里的光一下子收敛成芒,沉静地等着她出招。
这哪是一只猴,分明是一个个子矮小却本事高强的剑客。
胡不宜没来由地觉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她站起身,判官笔无声滑入掌心。
它不动,她来动。
她纵身跃起,手中短笔突然暴涨,直刺向孙小空的脖颈处。
哦哟!
台下整齐划一地起了一声惊呼。
眼前黄影一闪,胡不宜的笔尖竟刺了个空,背心处却传来一股尖锐而沉重的力道,将她扑地推翻在地。她迅速打了个滚,眼前一道绿影凌空而来,直刺面门。
是孙小空的竹竿。
她不得不继续打滚,双腿就地一扫。
黄影凌空而起,一股轻风撩起她额边的一根头发,耳边“噼咚”一声,那根竹竿直戳在她头侧的台板上。
也不知是孙小空扑歪了,还是故意放过了她。
然而竹竿收回时,判官笔已经不着影地钉了过去,一声轻微的碎裂声,竹竿顶端露出了雪白的竹肉。
孙小空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在擂台的中央。
胡不宜趁机打了个滚站起,警惕地看着它。
台下的人群屏声静气地看着。莫紫萸手心的汗都要出来了,她扒在擂台边死死地盯着,恨不得上去揪住孙小空的脚把它拖下来。
孙小空明明未输,却一溜烟窜下台,躲到小姑娘身侧去了。
台下一阵唏嘘。
好不容易见到这么精彩的对垒,怎么才三两下就结束了?琇書網
小姑娘有些不满地低头看它,它却举起被钉坏的竹竿头:我已经输了。
莫紫萸大大地松了口气,却也不便得意。她笑眯眯地赞道:“你的孙小空也太厉害了。”
小姑娘脸上倨傲的神情和缓了许多:“你们是温家军的?”
“是,我们在招揽女兵。可惜你是京城人氏,若不然,倒是可以带着孙小空一起参军呢。哈哈。”
小姑娘微微一笑:“好,我参军。”
“啊?”
“怎么?不让么?”
“你是京城人,怎么在这里参军?”
“我说可以就可以。”
小姑娘的不容置疑让莫紫萸有些发楞,直到此时,也不见有她的家人出来说话,可看她的穿着却是有头有脸,不像是孤身一人的流浪儿。莫不是她在慧州城有亲戚,这是偷跑出来玩了?
“你在此地有亲人么?”
“没有。”小姑娘冷冷地回了一句。
“啊,行吧。”
这不正愁没人参军嘛,这要死要活送上门的,怎能不要?
莫紫萸松了口,“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先带你和秋岁回军营。”
莫紫萸吩咐跟来的兵士拆了擂台,她带着胡不宜、秋岁、小姑娘和孙小空先行出城。
出了城,回军营的路上,行人稀少,却一直有一队人马不远不紧地跟在她们的后边。
那队人马里有两辆大马车,约摸二三十个跟从。马车厢的帘子遮着,看不出里头何许人也。他们一直跟着,直到在军营门口被拦下时,小姑娘才招招手,马车上下来一个婢女,递了一个黄色的卷轴给她。
小姑娘这才傲然说道:“请温将军出来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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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若愚迈着两条大长腿跑成风火轮,在军营门口戛然停下。
黄色的卷轴已经在小姑娘的手中展开,她静静地站着,脸上始终有一丝冷冷的倨傲。她不过十一、二岁,个子也就到温若愚的腰处。
温若愚却要双膝跪下,以聆听圣意。
“你是温若愚温将军?”小姑娘头也不抬,只翻着眼皮问道。
“是。”
“温若愚接旨!”
“卑职温若愚,恭迎圣上旨意。”任他人高马大,也要矮下半截身子。
“圣旨:着宰相封愁初之四女封玳弦,下嫁江南守卫将军温若愚之子。封玳弦当敬孝公婆、相夫教子,温家当视之为珍宝、不得怠慢丝毫。钦此。”小姑娘口齿清晰,扬声读完,将圣旨交到跪着的温若愚手上,不易察觉地咬了咬牙,低头跪下,“玳弦见过公爹。”
温若愚楞了楞,原来这个读圣旨的小姑娘就是要嫁给儿子的封玳弦。
他连忙起身,手掌虚虚地扶了扶:“快起来。”
来的不止封玳弦一个,后头还有二三十个随从,除了回去复命的,留下的也有差不多十来个。总不能在军营里安顿这个尊贵的儿媳,温若愚也没有准备,他让人牵他的马来,他准备把这行人带往慧州城里的温宅。
他望向在一旁看好戏的莫紫萸:“紫萸,你去换身衣服,陪玳弦一起回城里。”
“好。”
莫紫萸爽快应了。
原来这是封玳瑶的妹妹,真是巧得很。早知还要回慧州城,刚才就不该回来。这封玳弦也不说一声,走来走去的,天都快要黑了。
对呀,天要黑了,一会回去,城门还开吗?
她望望天,又看看温若愚:“大将军,城门还开么?”
“我去叫门就是了。”
也是,温若愚这张脸就是进门的令牌。
莫紫萸正要进营,却见封玳弦的嘴抿了抿,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她想了想,或许封玳弦是京城人士,看不惯这种进城靠脸的风气,不过总归也要入乡随俗。
她不再多想,匆匆忙忙地回营帐换上女装。
宣六遥正在灯下读书,见她匆匆换女装,不由得问了一句:“你要出去?”
“是。”莫紫萸本不想多说,但还是说了,“封宰相的四小姐来了,大将军让我陪她回城。”
“哦......封玳弦?她来了?”
“是。就在军营门口。”莫紫萸瞥了他一眼,“你认识她?”
“认识。”宣六遥放下书册,脸上现出思索的神色。
“那你去见见?”
“罢了。”
他又拿起书,视线安安定定地落在书页上,仿佛除了书,旁的一概与他无关。
莫紫萸突然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他觉着了她的注视,转头看她,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怎么了?”
仿若有一股海浪猛地扑打在她的心上,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二十来岁、长相俊秀的年青男子,杏核形的眼黑白分明、清澈透亮,他用同样的姿势拿着一本书,侧着头,就这样温润而慵懒地望着她,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只是,眼前灯下的,分明是十三岁的少年宣六遥。
她笑笑,说了声“没事”,转头准备离开。
“等一下,”宣六遥叫住她,叮嘱道,“别跟她提起她姐姐,不要让她知道你的身份。”
“好。”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出了营帐。
宣六遥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外,心里颇是惆怅。他强自放下心头杂念,努力将心思收进眼前书中,只是书上字字分明,却在脑中连不成句。
帐门一动。
他以为是莫紫萸回来,或是胡不宜、佘非忍进来,却听一声清冷的:“皇殿下。”
在此地,没人这么叫他。
他愕然抬头。
竟是封玳弦。两年不见,她已长高不少,眉眼仍如从前一般清秀可人,是个标致小美人。
“玳弦?”
“是。”
“不是说你要进慧州城么?”
“听一个小丫头说到你的名字,特来拜访皇殿下。听姐姐说你为了一个女子得罪了圣上,连京城都不能呆了,原来是躲在此处。我还觉着奇怪,好端端的,一个小地方的武将竟敢求娶于我,竟是你在背后撑的腰。还有,那个紫萸,可是当日假死逃脱的妃子?”
她直直地盯着他,清亮而漆黑的眼底说不上是喜是怒。
宣六遥脑中嗡的一声,千算万算,光替着温若愚盘算了,竟未算到这一着,一来便把莫紫萸见不得人的身份捅了个底朝天,还有自己也未在温若愚面前提过自己的身份,眼下......唉,此处怕是容不下紫萸和自己了。
他苦笑着冲她作了个揖:“封四小姐聪慧,什么都瞒不得你。还求封四小姐给些薄面,别将这些捅破,到时皇家脸面挂不住,只怕圣上也会怪罪于封家。你若看我不顺眼,我明日便离开此地。好在温将军和温家长公子都是宽厚之人,你嫁过来也不会吃了亏。”
“不行!”封玳弦硬梆梆地扔出一句。
宣六遥不知她说的不行是什么不行,只抬眼看她。
封玳弦眼珠子一转:“我一来你就走?你就不怕我到处瞎说?倒不如留在军营里,万一我哪天说漏了嘴,你还能找个补。”
“封四小姐是打算.....?”
“别一口一个封四小姐了,刚还叫我玳弦来着。”
“好,玳弦。”宣六遥看着她,不知这丫头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会不会是想拖住他们,然后派人送信回去,好一举捉住莫紫萸。若是如此,倒不如此刻便跟她讲清楚利害关系,“是我让温将军求圣上赐婚,没有顾及到你的意愿,是我的不对。不过,婚已经赐了,你也已经来了,这门亲事便是定下了。你往后就是温家妇。若是让朝廷知道温家窝藏逃犯,到时倒霉的可不止紫萸和我,还有温家、你自己,连封家也说不定会受到牵连。玳弦,我知你是个直率纯善之人,一向光明磊落,但磊落之人,说话做事,都要考虑到后果,你愿意因你的直率而让一众无辜之人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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