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不苦等宣六遥那边都安排好了,才带着那两根丑得令人发指的铁棍来到操练场。
宣六遥和封玳弦都在,孙小空也在。
温不苦叫了一声:“宣小公子,封四小姐。”
他们一起回头看他。
封玳弦之前还未认真打量过自己的未来夫婿,目光在他脸上、身上打了两个圈,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若说满意吧,他只是江南一介武将之子,又非自己情愿。若说不满意吧,似乎也挑不出什么别的毛病。
但总归没有身边的皇殿下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何况他手里还捧了两根烧火棍似的铁棍,好端端一个好少年竟搞得像个烧厨的。她有些失望地扁了扁嘴。
温不苦将两根铁棍放下,让封玳弦验看。
此时宣六遥有些后悔没有替她好好挑了,这铁棍明明就是打铁炉里打废的,圆不圆、直不直,若是个乞丐拿着,倒也别致实用得很。但想来封玳弦是肯定不满意的,若不然她也不会用好看却一砍便断的竹竿给孙小空当武器了。
果然,封玳弦嘴角翘得比天还高:“这就是你给我挑的武器?”
“不是你,是孙小空。”宣六遥温和地回了一句。
“一样。不要。”
他正思考着如何说服她,封玳弦却凑过来低声说道:“我看胡不宜手里的笔不错,轻巧得很,若是孙小空使着,想必比她使得更好。”
宣六遥挖了挖耳朵,假装没听见。
她也假装没看出他心里的反感,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我用银子买,如何?”
用银子买?
不如买他这个人吧。
他几乎把脸憋得铁青,好一会,才勉强笑了笑:“那笔太细巧了些,小丫头用着合适。孙小空是公猴吧?”
一问出口他便后悔了,万一孙小空是母猴呢?
封玳弦抿嘴一笑:“宣小公子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也觉着这笔好,就是不好意思跟你开口。”
她还不好意思开口哪?
宣六遥张了张嘴,几乎无言以对。
封玳弦幽幽说道:“我一直想当个女侠,虽然有孙小空保护我,但我也想自己是个绝顶高手......这些年也没遇上我喜欢又合适的武器,直到看到胡不宜手里的笔......”
“......”
“要么,宣小公子再替我做一对笔?”
宣六遥扶着头:“哎哟,这日头晒得头晕......孙小空,你来试一下,要哪根?”
要哪根?
哪根都不要。
封玳弦飞起一脚,脚尖正正踢在铁棍上,哎哟一声身子往后仰倒。温不苦眼疾手快,一个剑步窜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托住。
封玳弦原以为是宣六遥,嘴角正抿出浅笑,瞥眼一看,竟是温不苦。
她立时收了笑容,站直身子,气呼呼地叫了一声“孙小空”,一瘸一拐地离开操练场。她今日穿的是紫裙,像是夏日里开的一株茄花。
温不苦还在发楞。
宣六遥低低地唤了他一声,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追上去?
哦。
温不苦恍然大悟,看了眼地上的铁棍,正要去捡,宣六遥一脚差点飞上他的脸:“快去。娘子重要还是棍子重要?”
“哦。”
他朝着那株漂亮的“茄花”追了过去。
宣六遥看到他追上封玳弦,陪着她慢慢走开,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仿若自己又成了媒人,正在努力撮合一对年轻的有情人。
他沾沾自喜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温若愚,温若愚却瞪了他一眼,扭开脸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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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瞪,有些意味深长啊。
宣六遥琢磨了好一会,也未明白温若愚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无趣,转身去找温不苦他们,看眼下谈得可好。
一路寻到军营门口边的登高台。封玳弦和孙小空正并肩坐在台上,面朝东方,背影娇小玲珑,安静忧伤,仿若一人一狗。
像狗的,自然是孙小空。
而温不苦,站在高台下,愁眉苦脸。见了他过来,才像见着救星似的,大踏步走过来,惊喜道:“宣小公子,你来太好了。快帮我劝劝玳弦吧?”
这傻小子。
宣六遥低声问他:“怎么说?”
“玳弦说想要胡不宜手上的笔......宣小公子,要么,”温不苦搔搔头,“您开个条件,我求我父亲尽量满足......您看,可以么?”
这傻小子!
娘子还没过门呢,便帮着她觊觎人家的宝贝!
宣六遥恨不得像教训佘非忍那般地去推他的头,再吼他两句,终是忍了忍,和颜悦色地开口:“其实,像玳弦这般花容月貌,一枝笔太过儿戏。我倒觉着一支好剑更配她。不如你去兵工部再找找,找一把称手的剑?”
“宣小公子说的对。不过,您不是说,别给孙小空开过刃的兵器么?”
“孙小空自然不一样,它只能拿棍,连棍端都不能是尖的。”
“那......”
俩人相对无言。
终于,宣六遥挥挥手:“罢了,我再去劝劝她。”
他慢慢登上高台,却见封玳弦正泪流满面。
一支笔而已......
宣六遥心里生出恻隐。她莫名其妙地下嫁到江南......的一个军营里,千里迢迢、举目无亲,若不是还认识自己这一个故人,只怕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别说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就算再大些,这种孤独与无助也是无以名状。
自己却总嫌她烦。
他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封玳弦用衣袖擦了擦泪,皱眉瞪他,随即又一言不发地望向前方。
宣六遥也看向东方,似乎沉浸入了东边荒芜的无边无际中。良久,才开了口:“玳弦,判官笔是胡不宜的。我再替你和孙小......”
话音未落,封玳弦腾地站起身,带着孙小空“噔噔噔”地下去了。
宣六遥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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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托着下巴苦苦思索,要么把密室里的宝物隔空取过来,挑两件武器给她?还是趁夜让小可带自己回灵山亲自挑?
但万一自己费心巴力地割了心头肉出来,封玳弦却仍是不满意,这现了世的宝物可怎么办?
收回去?
温若愚若是知情了心里会怎么想?
送给他,然后再找一件给她?
若是她再不满意......
不行!
非忍和紫萸都还没份呢,哪能便宜了旁人?若是上央知道,怕是要从灵山顶上滚下来瞪他!
唉,真是麻烦。
这麻烦还是自己找来的!
宣六遥心里烦躁,他盘起腿坐定,朝着东方缓缓地呼吸吐纳,渐渐地,心里平静下来。
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一大片深蓝色,那蓝色慢慢地互相涌动着,一根根水草自下而上地伸展,水草间,有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小鱼、虾蟹自在地游来游去。
深蓝色倏忽下坠,变成一片暗黑。
暗黑中,有一丝光亮闪现。
慢慢地,光亮越来越大,他凑近了看,那光亮来自于一层泥沙之中。
水流冲开泥沙,露出一根细长的棍子,也就尺把长,两端镶着银边,中间有暗红色花纹,显得很是精巧。
一只灰蟹爬过来,用鳌顶着细棍,不停地刮来刮去,显得很是烦人。
那细棍突然暴涨,将灰蟹顶开三尺远。随后,又恢复了原样,静静地躺在泥沙之上。
宣六遥很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仍坐在登高台上,眼前是空旷的平野。他知道,平野的再东边是东海,而刚才的景象,就是在海底。
是不是说,在东海底,有刚才这样的一件宝物?
他的心兴奋地跳了一下。
正想起身下去,封玳弦却带着孙小空又静悄悄地爬了上来。她坐回他的身边,好声好气地说道:“宣小公子,我错了。”
宣六遥有些奇怪:“你错什么了?”
她低了低头,脸上现出愧疚:“我不该要别人的东西,也不该发脾气。自从父亲让我来慧州后,我心里一直不痛快。我心里有喜欢的人,我想嫁给他,不想嫁给旁人......”
“这......对不住玳弦,早知你有了心上人,我怎么也不会让温家求娶你。要么,我和温大将军谈谈,把你这亲事......”
“算了。我喜欢的人又不喜欢我。”
宣六遥同情地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她叹了口气:“我一定要嫁给他吗?”
“不苦......是个好孩子。”
封玳弦看了一眼他,大约是觉着他说的话有些奇怪,但奇怪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也就没有细究:“可我都不认识他。”
“嫁谁娶谁多是父母、媒妁之言,有几个是在成亲前认识的?”他笑道。
“你我就认识啊。”
宣六遥忍俊不禁:“不苦你也已经认识了。”
她噘起嘴,仍是不情愿的样子。
宣六遥只得继续劝解:“不苦比我强多了,相貌好,人稳重,又有武功。若是论打架,我在他跟前就是一棵菜。”
“哈哈......”
封玳弦破涕为笑,乐得东倒西歪,大约觉得皇殿下长得像一棵菜着实有趣。
见她心情好了许多,宣六遥松了口气:“孙小空会游水吗?”
“会。”
“那明日我们带它去海边游水。”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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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六遥觉着轻松许多,跟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说话,只要他愿意,就能把她逗得如林间的小鸟,一会儿叽叽喳喳,一会儿嘻嘻哈哈。
光这,便觉着有趣。
也不知聊了多久,只听一阵噔噔噔,胡不宜沿着木阶梯飞快爬上来,直扑进他怀里:“宣六遥,我们回来了!”
她又朝着他身后招手:“莫姐姐,你也来啊--”
紫萸回来了!
宣六遥抱着她转身往后望。
又一整日未见的莫紫萸娇小又飒爽地站在不远处,西斜的日光从她背后打过来,抹了一圈淡淡的光芒。那是一个跟之前很不一样的莫紫萸,那一刻,宣六遥觉着从那脸上看出了林宁的模样,虽然他不曾见过林宁。
这让他的心,像一面敲动的鼓一般,很不寻常地跳了几下。
他期盼地盯着她看,等着她过来,可她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走开。
他心里顿时空荡荡一片。
紫萸不会见着他和封玳弦聊得欢,心里又不痛快了吧?
他有心追过去,可胡不宜搂着他的脖子,一只脚越过封玳弦去逗弄孙小空,孙小空也显出顽皮本性,围着封玳弦让来追去,一人一猴玩得高兴。
他也就不忍带她下去,只能陪着她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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