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佘非忍伸了个懒腰,呆呆地望了会儿窗口:“行吧,你去干吧。”
他实在想不出如何把这家搅翻,他眼下才九岁,打打砸砸的事,做了也有限,倒会惹怒佘景纯把他往外一赶,他们仨个关起门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去了。
朱青颜又不来招惹他,那就只有他去招惹她。
白树真没有回应。
他等了一会,翻过身去。
床里侧除了被褥,空空荡荡。
他起身摸了摸床缝和被子——白树真有时怕被早起的下人发现,常常钻进逼仄之处——可是也没有。
“白树真?”
他唤了几声,并未见它从梁上或哪个角落处探出头来,倒把红罗招了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红罗看上去十六七岁,身量苗条秀气。佘非忍心下一动,要么还跟青杏那样,让她去弄死朱青颜?随即他改变了主意,青杏是他的婢女,红罗也是他的婢女,两个婢女都去弄死主母,都发癔症,未免也太明显了。
毕竟前些年宅子里就传他是个妖异了。
要么,把红罗千刀万剐,然后往朱青颜门前一扔?
还是不行。
自己的两个婢女都出了事,仍是要惹人非议。再说,扔了有何用,除了吓唬她,也没别的用处。
“公子?”红罗轻声提醒。
佘非忍回过神,一挥手:“去打盆洗脸水。”
“是。”
红罗轻轻巧巧地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无知无觉、高高兴兴地出去取了水来。佘非忍觉着大约白树真是溜出去玩了,也就没有介意,照常洗漱、吃饭。
只是白树真不在身边,他不太敢出门。
他敢耍狠,是因为有白树真这个帮凶在身边护着他。没了它,他不过是一个藏了一把短刀的心狠小子罢了。
是以昨晚白树真说起将来会走时,他很是生气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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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自己的院里呆了三日,白树真仍未回来。当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妙时,朱青颜却来了,身后跟着桃红,还带了两个家丁。
她穿着普通的家常绸缎服,脸上薄薄地打了一层粉,又加了一层胭脂,看着很是娇小而明艳。可她的神情却是冷冷的,冷里头带着一丝绝情。
佘非忍心里一阵发虚,不知她来做什么,是来打他,还是赶他出去?
她直直地走到他跟前,低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平淡:“把灵药拿出来。”
她见他不语,又加了一句:“跟你父亲商量好了,你若不肯交出灵药,这宅子,你不呆也罢。”
他心内一抖:“你胡说,父亲不会允许。”
“不信,你去问他。”
他抬眼愤怒地盯着她,她却看出了他眼底的恐惧,满意地笑笑,语气依然平淡得很:“拿出来。”
“没有。”
朱青颜不动怒,微微一摆头,身后的两个家丁窜过来一把摁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大叫:“做什么?放开我!”
她不言语,只勾了勾嘴角,一只手伸过来,揪住他的一侧衣襟,脸色突然变得阴狠,她用力一扯,佘非忍怀里掉出一只荷包和一只小羊皮袋来。
朱青颜眼疾手快,迅速捡起羊皮袋,在佘非忍的挣扎和怒吼中,笃悠悠地打开袋口,然后抬眼冷笑着看他:“你辛苦了。”
她抓着小羊皮袋转身就走,快得如一阵风似的,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的院子。
他却被两个家丁摁着,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桃红才在屋外喊了一声:“放了他吧。”
家丁放开他,也逃似地出了屋。
佘非忍气得喘了好一会,才想起要冲去找朱青颜算帐。院门却被锁了起来,红罗哭丧着脸:“主母说了,长公子明知弟弟性命危急,却藏匿灵药,罚你反省三个月。等你认了错再放你自由。”
“混蛋朱青颜!你忘恩负义!你忘恩负义!”佘非忍火冒三丈,用力踢着院门,嘶吼着,恨不得跳出去拧下她的脑袋。
可是有什么用?
这宅子里,原本就是佘景纯作的主,朱青颜管的财,他俩才是真正的主人。他们说锁门,便锁门。他们说不开,便不能开。
佘非忍闹了半宿,咒骂声传了整座宅。可宅子里安安静静,仿若他的咒骂声,不过是远处传来的戏曲声,只难听些罢了。
他渐渐喊不动了,嗓子已经嘶哑。他靠坐在门边,一抬头,红罗正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他冷冷地盯着她,盯得她慌里慌张地低头站直了身子,他才转开视线,起身爬上院里的那棵高树。
树并不靠着院墙。
他坐在树上四处张望,他在望白树真。他闹得那么凶,被欺负得那么厉害,它却不出现。它还会不会出现了?
它是不是不要他了?
此时,他才发现,白树真是他的底气。没了它,他就成了一只软脚蟹。而用来牵制朱青颜的灵芝已被夺走,他被摁住的一个时辰里,想必佘清寒已经吃下灵芝、安然无虞了。
他在这宅子里,除了这长公子的身份,再无其它依仗。
而这个身份,在佘景纯不再信任他之后,也无多大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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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简单的一日三餐,这院子里有一段时日没给用度了,也不让出去,红罗和另外两个仆役受不了,求着主母把他们放了出去。
佘非忍一个人被关院子里,无人侍候,又回到了上次离家出走前的样子。好在,屋是大屋,也不用侍候朱青颜、不用喂马、不用挨打,只是没了自由。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佘景纯有一日突然想起了这个儿子,听说他已经被关了这么久,又想起关三个月是自己答应的,也不便嗔怪朱青颜,只嘱她去看看,别太亏了这孩子。毕竟,当年他们也挺对不起他母亲的。
此时佘清寒的身子已是大好。
那灵芝果然是有用的,到底是灵药。
朱青颜原本不怎么愿意,但想想,总归这药也是佘非忍用了性命带回来的,最起码,他出发之时,也是心甘情愿地去找药的。
她也就应了。
眼看要入夏,她去替佘非忍做了两套薄衣,又买了些糖果子,带着桃红和两个家丁去看他。她知道他一定恨透了她,她不敢单身一人过去。
院门的锁有一段时间没开过了。
只自院里只剩佘非忍一人后,饭菜都是直接从门旁的一个小洞塞进去的,他吃完了,把空碗放在原处。就这样,活活地把他关在里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朱青颜看着桃红把钥匙插进已经上了锈斑的大铁锁里,心里头呯呯地跳了起来。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昔日的外甥、如今的继子。
她恨过他,折磨过他,也曾有过一小段时日,朦朦胧胧地想要把他当成亲外甥、亲儿子来爱,不管是看在过去姐姐的面上,还是只为他。
可是,他把找到的灵药藏了起来,戏猫弄狗地吊她的胃口,又把她堵在他的屋里,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羞辱她,让她颜面无存。
院门开了,院子里清清静静,也干干净净。
并没有因为没有仆人而显得凌乱不堪。
屋子时也没有人,空空荡荡的。
她有些茫然,难道,他逃走了?他不要这个佘家长公子的身份、不要这个宅子了?
她迷迷瞪瞪地出了屋子,打算走了。一抬头,佘非忍却又爬在院里那棵高树上,就像他回宅子后她第一次来瞧他时一样。
他坐在一根树杈上,两条腿分垂下来,正倾着身平静地看着她。
很平静,眼里几乎有戏谑。一点也没有被一个多月的恼差成怒或沮丧颓唐。好像比关起来前瘦了些,毕竟吃得不算好。
她原本可以放下东西就走。但不知为何,她想跟他说句话,和颜悦色的。
她让桃红他们出去,在院门外等。然后走近去,仰了头对他说:“非忍。”
他低头望着她,一声不吭。
她等着他跳下来,像之前那样,把脚蹬在她脸上,再狠狠地羞侮她一番,这样,他替佘清寒找到灵药的人情,她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你弟弟身子已经好了。你心里还怨我么?若是不怨了,我就跟你父亲说一声,让他放了你。往后,我们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你看呢?”
佘非忍微微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地直起身子,抬眼往远方望去。
再不肯看她一眼。
看来还是有怨气的,那就怨不得我了。
朱青颜心里想着,不再等他回答,扭了身往院门走去,临开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佘非忍,他跨着树杈,坐得稳稳当当,侧脸看起来细眉细目,秀气得很。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她:“不怨了。”
“好。”她停了停,点点头,打开院门走了出去,“门不用锁了。”
院门就那么虚开着。
佘非忍怔怔地望了一会,从树上跳下来,大步走进屋,理了些细软,披上黑披风,又抓了把朱青颜带进来的糖果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佘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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