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车厢里光线一亮,脑后的帘子被掀开,胡不宜杵着一张小脸往里张望,一眼便看到他俩亲密地靠在一起,顿时醋意横生,很不高兴地冲着宣六遥:“不许靠那么近。”
咦,从前他和紫萸走得近,胡不宜可从未有过异议。今儿怎么变脸了?难道她也知道莫紫萸已经换了一个人?
宣六遥奇怪地侧头看着她,却见她从袖中滑出判官笔,笔尖眼看着就要捅进来了。
哎哎--他赶紧推正莫紫萸,掉头不满地轻斥胡不宜:“你做什么呢,不怕伤着人?”
她生气地瞪他:“不许靠!”
“好,好。不靠。”
宣六遥只觉一阵头大,眼下的莫紫萸才七岁,又伤心得紧,靠靠又怎了,胡不宜何时成了一个小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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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了下来。
他伸出头去看,佘非忍正往马车下跳,看到他出来:“师父,宋队长说今日天气不好,早点驻扎。”
宣六遥点点头,也下了马车,四处张望。
这里到处光秃秃的,坚硬而光的岩石起起伏伏,脚下满是硌脚的石砾,这是一座荒凉的戈壁滩。宋子规找了一个相对平整的避风处,指派着兵士们扎起营帐。
这一路,宋子规都是不苟言笑,像是不知如何与皇殿下打交道似的。此时也是,他回头看看正站着闲看的他们,不知怎地,紧绷的脸皮有一点点放了松,不过只一刹,又绷得更紧了。
宣六遥看他总是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也就随他去,只要他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便是。
营帐搭好时,天边的乌云已经推了上来,看样子要有一场大风雨似的。他们把马匹系好,宣六遥四个和白鹿挤在一个营帐里,听着风把帐布吹得啪啪作响。
有兵士把烧好的水和烤好的干粮送进来,宋子规也跟了进来,破天荒地,竟然带了一坛酒:“皇殿下,这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女儿红,据说已经酿了十年了。”
宣六遥有些意外:“多谢。放那儿吧。”
宋子规涨红了脸:“卑职想跟皇殿下讨碗酒喝。”
“好说,宋队长把这坛酒拿过去罢。”
“这是给皇殿下的酒,卑职只敢讨一碗。”
宣六遥觉着自己会了意,他放下手里的干粮,把放馒头的碗空了出来,接过宋子规手上的酒坛亲手倒了一碗,双手递给他:“宋队长,一路辛苦了。”
宋子规有些手足无措,楞了半晌,不顾胡不宜她们的嫌弃,直接把拼在一起的馒头倒在托盘上,给那只空碗注满酒,这才捧起来:“皇殿下,卑职给您敬酒。”
他仰头一口喝干,然后翻着碗底看着宣六遥。宣六遥觉着他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端了酒——让白鹿闻过了——慢慢喝了下去。
女儿红是黄酒,酒味甜香,劲头在后边。
宣六遥喝了一碗打算作罢,不料宋子规忙不迭地又倒满:“皇殿下请。”
“不喝了,你把酒拿走。”
宋子规不动,直直地站着,一副宣六遥不喝他就不走的样子。此时宣六遥觉着了没有兵权或心腹亲兵是一件多么令人无力的事情,他如今是个文弱少年,又带了三个孩子,即便他是个皇弟,在这天高地远的地方,也是被宋子规拿捏在手里的。
他无奈地端起酒,慢吞吞地又喝了半碗,抬眼看,宋子规直勾勾地盯着他碗里的酒,像在看他喝了多少。他有心装醉晕倒,却又怕胡不宜会误以为他中毒从而一举将宋子规他们都干掉,干脆把酒放在一边,取了馒头慢慢啃。
啃几口馒头,喝一小口酒,再撕一块肉干。想来宋子规是不敢催他的。
宋子规果然不敢催,只在他喝完时又倒满,然后站在一旁,盯着他喝。看来是想把他灌醉。
宣六遥端着第三碗,怎么也喝不下去。此时后劲已经慢慢要上来,他觉着有些头晕,脸也热烘烘的。
想了想,他还是把酒放下。
宋子规那么想灌醉他,也不知可有所图。他不敢真的喝醉。他瞥了瞥佘非忍,又想起他说过白树真已经走了,夜里头恐怕只有一头温良的白鹿替他们警醒着。
“醉了。”
他清楚又缓慢地说了一句,然后慢慢躺到一边的棉褥子上,闭上眼绵长深厚地呼吸起来。
不一会儿,他听着宋子规拎着晃荡的酒坛子出去了。有心想要起来,可身子重重软软,不由自主地,真的睡着了。琇書蛧
睡了一会就醒了。
佘非忍他们已经吃完了,正在收拾碗筷,叮叮当当地。最后,佘非忍捧了碗筷往外送,一掀开帐帘,“咦”了一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
宣六遥起了身,伸头往外看。也站住不动了。
外边竟然天色大亮,进帐前的乌云与暮夜一卷而空,仿若他们一顿饭之间已转了乾坤。
“嗬。”他忍不住惊讶了一声。他活了近三千年,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即便在仙界,也没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乱了辰光。
佘非忍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他:“师父,你看......”
“看见了。”
“不是......”
“不是什么?”他走近佘非忍,把手搭在他肩上,伸头往外看。
这下他真惊着了。
他们进帐前,他分明记着还有七八个营帐围在周围,护着他们,又似生怕他们逃掉似的。可此时的戈壁滩上,光光亮亮的,只有满眼的石头和天际,偏不见除了他们自己外的任何一只营帐。
宣六遥走出帐外,环视一圈。
只剩下他们自己了。
只剩下他们一个营帐了。像是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宋子规带着三十个兵士悄无声息地拆走营帐,赶走马车,走了个无影无踪、天地广阔。
不过半顿饭的功夫。
他问佘非忍:“你听着他们走了么?”
“不曾。”
他又问胡不宜和莫紫萸:“你们听着外头有动静么?”
她俩齐齐摇头,眼里莫名无辜。
怪了。他们走的话,怎么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即便他们的人可以无声无息,马车走动时总归会有马蹄声和车轱轮声。
“你们等一下。”宣六遥进了营帐盘腿坐下,打开天眼寻找宋子规他们的影踪。
这次他的天眼是在空中,瞧得一清二楚,在他们这个营帐的大约西北边,有近十个营帐正扎得整整齐齐地围在一起,离这边似乎也不是很远。
他退出天眼,沉吟了一会。只觉着一切都很奇怪。但眼下,他还是得找上他们,行李和马车都在那儿呢。
“走吧,他们离我们不远。”
“可是师父,他们为何要换个地方扎营?”
“不知。过去看看。”
莫紫萸又抽抽嗒嗒地哭了:“我不去。”
他一看她的眼泪就头疼,又不能不哄。正要开口,胡不宜已经生气地威胁她了:“你不去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夜里让狼把你吃了。”
“这里都是石头,我脚疼。”她委委屈屈的。
胡不宜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像扛了个粉粉嫩嫩的麻袋,莫紫萸身量比她高多了,脚耷拉在地上,头也恨不得搭在地上,她一边推胡不宜,一边尖尖细细地喊:“放我下来--”
“胡不宜,你把莫小姐放下来,她这样不舒服。”宣六遥好声好气地劝道。
“好。你自己走。”胡不宜也爽快,把莫紫萸就地一放。
莫紫萸扁着嘴,眼皮红红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看得宣六遥又不忍起来:“你骑白鹿吧。”
“不行!”胡不宜一口回绝。
在她心里,这个莫紫萸算不上自己人,心爱的白鹿自然不能让她骑,免得脏了鹿背。虽然莫紫萸一向爱干净得很。
宣六遥无可奈何地瞪了一眼胡不宜,微微屈下膝盖,对莫紫萸说道:“来,我背你。”
“好。”
莫紫萸高兴起来,拎起裙裾向他奔过来。
胡不宜一把抓住她的裙摆,揪得她前行不得。莫紫萸扯着裙裾,看看她,又看看宣六遥,扁着嘴又要流眼泪。
此时处境如此奇怪,宣六遥急着去找宋子规会合,却见胡不宜不肯好好配合,心里头难免一阵火起,可又怕发火伤了她的心,只能忍住:“胡不宜,你说怎么办?”
“走过去。莫姐姐能走的,我拉着她走。”
宣六遥叹了一口气:“好,那你拉好了,别让莫姐姐摔了。”
他也一手捉着莫紫萸的手臂,和胡不宜一起,牵着这个娇滴滴、爱掉眼泪的千金小姐一脚高、一脚低地踩过一块块石头,慢慢走到了刚在天眼中看到的那堆帐篷。
走近了,才看到那堆帐篷的帐布似被大风吹似的,一鼓一胀动得厉害,像是平空起了大风,但宣六遥他们却感觉不到。
正疑惑间,其中一个帐篷的门一动,宋子规带了两个兵士从里头鬼鬼祟祟地出来,腰侧都插了一把短刀。行军之人带短刀不足为奇,只是他们左右张望着,神色很是紧张。却没有看到几尺外的宣六遥他们,只佝着背,像是很怕被人发现似的,慢慢地朝着另一个营帐过去。
宣六遥望向那个营帐,那个营帐,是驻扎时他的营帐。
怎么宋子规他们移走帐篷,却又扎得跟原来一模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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