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花依依?
宣六遥操起朔月剑往三分二分寨奔去,另外三人和白鹿扑棱棱跟在后头,真个是吃饭一起吃、放火一起放的好搭档。
此时整个三分二分寨已经沉浸在漫天大火中,竹楼烧得焦黑,一大块一大块地坍塌,渐渐夷成平地。
寨门口,一个玲珑的身影在大火前显得很是渺小。
她正等着他们。
她的面孔是极美的,她的身子是个男人就想抱的,还好宣六遥和佘非忍年纪尚小,算不得男人。而胡不宜和莫紫萸,也不是男人。白鹿,算不得人。
他们与她隔着几尺远,相向而峙。
“花依依,是你放的火?”
“是。”
“为何?”
“我的寨子,我想烧,便烧了。”
宣六遥不知道朝廷可曾为建这寨子付出过什么,或许如她所说,是她一手一力建起来的。但这不重要:“解药呢?”
“什么解药?”
“莫小姐嗓子被你毒哑了,把解药拿来。”
“有本事自己来拿。”
花依依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即便他一跃而将朔月剑抵在她脖颈时,她也只是微微笑着,没有一丝惧意。
宣六遥的个子如今比她矮不了多少,他也微笑:“我这把剑虽是木剑,却是最锋利的,只要再往前一分,我保证,你的血会流得比水还快。”
“但我不保证,我的血流出后会发生何事。”
“那我倒想试试。”
“那你手脚利落些,否则,血若溅进你的眼里,你就会变成瞎子,若是溅到你身上,你会变成癞子再慢慢烂完。还有,让你的小朋友们走远些,我的血长脚,会爬......”她慢慢说着,一字一字很是清晰。
宣六遥只觉后颈上一股凉意慢慢窜过。
他在天眼中见过这个女人从口中吐出一只黑色爬虫,那虫子,自然是她体内。或是脏器中,或是血液里,是一只,还是几只、无数只?
他不知道。
蛊这东西,他只知其厉害,却也不知其奥秘。
他慢慢将朔月剑抽回寸许,眼里露出男人才有的戏谑和挑逗:“花姐姐,我怎么舍得伤你?我只是伤心。我是看到了你一些秘密,但我并不打算怎样,你怎么就让那些臭男人来杀我们呢?”
他一向正经,可突然流露出一丝不正经来,却让花依依楞了一楞,或许她的心里也起了悸动,毕竟俊秀的少年皇殿下如一道稀世珍馐,亦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她的眼里有了波动:“那些人,只是挡你一挡罢了。谁知道你们这么厉害,竟把他们杀干净了。他们原本都还活着。”
“......可,你那些黑马蜂又是如何,你可别说它们没有毒!”
“你把我的人都杀光了,我难道就不能报仇么?”她有些幽怨,微微低了头,眼里波光粼粼,似要伤心落泪。
宣六遥有些手软。
难怪那些蛊人只会往前走,却也不曾对他们真正发起攻击。可,他们几个把这些蛊人都杀光了!
多重的杀孽!
正楞怔间,花依依脉脉含情地望着他,伸出手指把朔月剑往旁边轻轻推了一推。
咝--
她突然脸色大变,倒抽一口冷气。不过轻轻推了一下木剑,指尖处却传来剧痛,她望过去,只见推剑的那个手指头上,乌黑乌黑的血汹涌而出。
正如宣六遥说的,流得比水还快。
她惊讶地捂住手指,转身便想逃。宣六遥一把揪住她的衣裳:“把解药交出来!”
“交你&%¥*&......”她背着身,一边挣扎,一边冒出一连串叽哩咕噜他们听不懂的话来。
不过这血,倒也并没有像她说的那般长了脚会爬,只哗啦啦地不断地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见此状,宣六遥更不能放她走了,他一脚将她踢翻在地,一脚踩着她的肚子,一手将朔月剑抵在她的胸口:“交出来!”
她惊惶无比。
他也惊了。
火光下,花依依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滑和洁腻,一道道皱纹很快布满她的脸、颈,还有手,想来她身上的肌肤也是如此。她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也成了一蓬枯白。
连她说话的声音也没了清脆,沧桑如千年:“我的一切都让你毁了。你杀了我吧。”
“你把解药交出来,我免你一死。”
“你把我杀了,自然就解开了。”苍老的花依依扁着嘴看他,眼里满是嘲讽。
“你以为我不敢?”
“我如今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一心求死,宣六遥反倒不忍下手。他软下声气:“我不杀你,你把解药给我。往后只要你老老实实活着,不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我不会找你麻烦。”
花依依垂下眼沉思一会:“好。”
她就地躺着,从嘴里吐出那只黑色爬虫放到地上,开始念念有辞。
一旁的莫紫萸突然干呕起来,从她的嘴里滚出一粒黑色虫子,那虫子飞到爬虫边,乖乖地让爬虫将它吃掉。花依依捡起爬虫又塞回自己嘴里。
众人喉咙口一阵发痒。
莫紫萸咳了咳,张了张嘴,试探着:“啊--”
果然有声音了。宣六遥松了一口气,也就退后几步:“行,放过你了。往后老实点。”
形同老妪的花依依从地上爬了起来,贼溜溜地扫了宣六遥和佘非忍两眼:“皇殿下,我帮了你,你也帮我一次?”
“帮什么?”
花依依伸出干瘦的手,指指佘非忍:“把这小子给我吧。作为回报,我教皇殿下驻颜术。将来哪怕你七老八十了,也如年青时一模一样。”
宣六遥看看脸有些发白的佘非忍,心里不禁失笑。原来这小子也有用得很,还能换得驻颜术。他故作沉吟:“驻颜术难么?我怕学不会。”
“简单得很。我帮你炼蛊,炼成了,皇殿下不但容颜永驻,还能虫兽不侵。”
“还是炼蛊哦?”
他似乎很失望。
“炼蛊怎么了?轻松方便得很。”
“可是......”宣六遥迟疑着,“驻颜做什么?长什么样,自己又看不见。”
“傻瓜,”花依依吃吃地笑起来,“我若是此时这副老丑的模样,那些男人又如何愿意为我停留,如何愿意替我卖命?这寨子,光靠我一人可造不起来。”
宣六遥看看已夷为平地的寨子,火光已灭,天色却已亮了起来,原本此处青葱蓬勃,此时却是狼籍遍地。他只能叹道:“这寨子,不也没了么?”
花依依脸色一变。
半晌,她问道:“我刚说的,皇殿下可愿意?”
“不愿。”
“......好。”花依依不再纠缠,“告辞。”
她转身离开,步履蹒跚,藏着一丝急切。
“等一下!”宣六遥喝一声。
花依依停住,回身看他:“皇殿下是愿意了么?”
“把那虫子吐出来。”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各各瞳仁一紧,身形一动,拔腿就跑——同一个方向。
花依依毕竟老迈,跑了几步便被宣六遥从身后揪住头发,昂着头拼命嘶吼:“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把虫子吐出来!”
“你杀了我吧!”
噗!
乌黑的血再次汹涌着扑簌簌地淌下。花依依腿一软,都来不及看一眼伤口,便仰面瘫倒在地,她没想到他们真的下了手。
她瞪着天空,却再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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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非忍用草叶擦过短刀上的血渍,问道:“师父,还要她吐虫子么?”
宣六遥低头看着她肚腹处大片的黑血,喃喃道:“死了怎么吐?只有烧了。”
“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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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知道花依依烧了寨子为何还要在那儿等他们,或许并不是等他们,纯粹只是欣赏火景罢了。寨子不烧不行,里面太多尸体会有瘟疫。尤其若是天明后外头再来人,就会惹出大的麻烦。
宣六遥从天眼里看到,林子里头其实还藏着一个小小的寨子,寨子里的人看着是正常的,大约他们才是真正的三分二分寨的寨民,而那些被下了蛊的,纯粹是花依依留下来用来驻颜并替她干活的。
也不知留下来的寨民里还有没有会下蛊的,但他们总不能再杀进去把这些人全灭了。
只得离开寨子,往下一站而去。
下一站,宣五尧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路线,毕竟不是哪儿都有圣药。宣六遥就想先去江左,把莫紫萸送还给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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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一条大河往东南而行。
水光潋滟,山色空蒙,越走,风越暖,草越青,沿河的柳枝发了芽,再走走,便变成满天白絮轻飘,落满他们四个人的头发。
吐吐--
他们一边走,一边拂着柳絮,把不小心钻进嘴里的絮花吐出,像四条在岸上行走的鱼,不停地巴砸嘴巴。
对了,他们的马车和行李在大火中烧毁了。等宣六遥想起他能隔空取物,取来的,只是几把黑灰,还有一堆金银。
好歹,也是有家底的人。
原本宣六遥就想靠着八条腿走的,反正两个女娃都骑着白鹿,也就累着他和佘非忍罢了。走路嘛,他爬山爬惯的。但走了一日后,他和佘非忍的脚底都起了泡,痛得叭叭掉眼泪。
他俩一掉眼泪,胡不宜和莫紫萸受不了了,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梨花带雨,就像他俩死了一般。没办法,他们在沿途的一家农户买了一头驴。
一头真正的驴。
真正的驴是不太听话的,俩人好说歹说,胡萝卜、大道理一齐上阵,总算别别扭扭地走到了江左地带。
大河在他们眼前分了个岔,生生把他们四人隔江拦在了江左对面。
这条岔河江面开阔,风平浪静,只有日光洒在河面的金光粼粼。他们极目远眺,惊喜地发现在一处浅滩处竟有数十条船停在滩边。
那些船都不是普通的小船,而是有两层船舱的大木船,船身上涂了红色和浅金的漆,船头上竖着杆子,杆子上点着绛红色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字。只是远远地,也看不清是什么字。
数十条船整齐地排成两排,船头与船尾相接,互相之间应当可以走动。
并不像是渔船,更不是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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