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归是有人在的,他们打算先过去问问,若是可以住店吃饭,那便最好了。
走近去,那儿显然是有人的,而且有很多人,各各手里拿着家伙,矛、刀、菜刀、烧火棍,气势汹汹地堵在其中的一条船边和上下的踏板处。
他们抬头往那条船上望去。
船舷上白光闪动,仔细看,竟是有人在打架。那白光,是刀剑在日光下的闪动。
打架的是......看不清。
只看到刀剑相撞,当当作响,还有阵阵呼喝。随即,两个身影前后贴着,被逼到踏板上,原来是后边的那个蓝衣人挟持着前边的那个粉衣女人,在对抗此时在船舷上居高临下的汉子。
突然一阵惊呼,那两个贴着的人一时没有站稳,从踏板上掉了下去。
堵着的人围了上去。
不多会,蓝衣人挥舞着长剑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很快冲进大河边一处长得茂盛的芦丛里消失了身影。
那些围着的人也不去追,只互相商量着。不一会,有人抬着担架,将粉衣女人的尸体抬了出去,也不知抬往哪里去了。
人群散去,渐渐平静得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
这是出人命了。想来是蓝衣人和粉色女人掉下踏板时,因为失误或故意,那蓝衣人杀了粉色女人,然后逃进了芦丛。
宣六遥打开天眼,看到那个蓝衣人在芦丛中奔跑,但看样子,他似乎也不知方向,只往芦丛深处去。然后,他停下来张惶四顾,似在辩认方向,又似在听后边是否有人追寻。
蓝衣人年纪很轻,看着不过十八九岁,肤色不是很白,细长的丹凤眼,挺秀的鼻子,很是眉清目秀,看上去不像坏人。
宣六遥正想再看仔细些,衣裳被人一扯,他从天眼中退了出来。原来佘非忍在问他是不是去船上问问可有吃住。
“去。”
他们走到第一艘船下,佘非忍一个人登上船去打听。不一会,他满脸通红地仓惶下船,连滑带爬地,差点直接滚下来。
“怎么了?”宣六遥很是奇怪。
“妖怪。”
“妖怪?”
“是。”佘非忍点点头,牵了驴打算走,“师父我们走吧。”
宣六遥抬眼四顾,江面上残霞布了半边天,日头在江水那边半浮半沉,若是离开的话,只怕又要露宿荒野了。
这光天化日的,哪来的妖怪?
“真妖怪还是假妖怪?”
“有区别么?”
“若是真妖怪,我们去灭了它。若是假妖怪,我就去会会它。”
“别会了,怪丑的。”
岂有此理。
宣六遥跳下驴,径直登上船舷。船边上有两个杂工正在干活,看起来相貌不扬、木讷漠然,但木讷跟呆滞又有不同,这个他还是识的。
他挑开船舱门的布帘,一时呆住了。
里头花红柳绿地站着几个姑娘,个个脸上涂着通红的胭脂,也看不出原来长啥模样。她们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然后哄堂笑起来:“哟,来了个更俊的。”
一只手伸过来,捉住他的手臂往里拉:“小公子,快进来玩玩......”
哎呀妈呀!还真是妖怪。
宣六遥一个激灵,掉头就跑。身后有姑娘追了出来:“别跑呀......”
怎么能不跑呢?
窄长的下船踏板晃晃悠悠,他脚下一滑,一头往下栽去,哎字还没叫完,他已经被扛住了。胡不宜把他轻轻放下,黑黢黢的大眼睛关切地望着他:“别怕,我护着你。”
唰。
判官笔就在她手上伸出来了。
宣六遥一把揪住她:“别!”
“她们不是妖怪吗?还想把你捉了吃了。”她疑惑地望着他。
“不是,不是。”
宣六遥不知如何解释,只得一把抱起她,把她扛回鹿背上去,在船舷上花红柳绿的女妖怪们的嬉笑声中落荒而逃。
他竟没仔细瞧,那些船上竖着的灯笼上写的是:梅、竹、菊、月、春、夏、秋、冬......
这些都是花船。
几人垂头丧气地骑着驴往芦荡走,打算先在河边露宿一晚,看看再说。正走着,身侧哗啦一声,那蓝衣青年从芦丛中钻了出来。
几个人都是一楞,驴也楞得站住脚,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半晌,大家才回过神,默默地擦肩而过,各走各路。绕了一圈,他们在河边上又碰面了。要怪,只能怪白鹿会认路,找了个干燥地方,顺路还捡了几颗禽蛋。
此时日头已经落到江面之下,暮色漫起,天朦朦胧胧起来。
佘非忍已经堆了柴堆,正拿着火折子给底下的干草点火。
火苗蓬蓬勃勃地燃起,枯枝开始噼里啪啦地响。蓝衣青年看了他们一眼,有些失落地打算离开。
“这位公子,”宣六遥微笑着跟他打招呼,“是否在寻夜宿之地,不如一起将就一下罢?”
蓝衣青年看他面善,也就点点头,坐到他身边,闷着头犹豫了一会,转头问道:“我姓桂,名无苔。敢问小公子何名?”
“宣,宣六遥。”
“哦,”桂无苔沉吟一会,“从哪里来?”
“京城。”
“京城怎么走到这边了,你们要去哪里?”
陌生人见面,大抵先探个究竟。宣六遥也就不客气,要探,大家一起探:“去江左。桂兄呢?你是本地人么?怎么到了此地?”
“在下原是冀州人,后来去了京城,眼下在江左做捕快。”
“桂兄是来此捉拿案犯么?”
“也不是。”桂无苔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这里有个相识,我来看她,结果他们说她死了,还说是被我害死的,要捉我见官。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捉凶的被人当凶来捉,难怪打了一架。
不过,桂无苔既然不是凶犯,那去见官便是,何必闹出人命?既闹出人命,却要逃逸,也算知法犯法。宣六遥琢磨着,却尚不知完全的来龙去脉,不能贸贸然捉了他。
正沉思间,佘非忍拿了烤好的饼和肉干过来,宣六遥也分了些给桂无苔,假装随意地问他:“此地有船可以过河么?”
“没有。”他立刻回道,“若是有,此刻我已走了。”
“那如何才能过得河?”
“别急。我兄长会来接我,到时你们跟我一起走。”
也就随手喊人一起坐了一下,竟然招到了过河的途径。宣六遥一高兴,把自己的肉干让给桂无苔:“桂兄,你多吃些。”
桂无苔嘴里塞得满满地,摇着头推辞。倒也不是个贪心的,宣六遥更高兴了,也不去想这姓桂的今日还惹了一条人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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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桂无苔的兄长来接他了。
宣六遥看着停在河边的那艘有三层楼高的大船,惊得一言不发。
一个小捕快......的哥哥,却有一艘世人少有的大船?尤其站在船头的那位公子,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俊朗如月的脸庞尚留着一丝少年的青嫩,却是长身玉立、仙气飘飘。
他的一头乌发半披着,只在头顶随意用红丝带扎起一束,一身月白宽袍,手执一把大纸扇在身前轻轻地摇来晃去,斜睨着他们的眼睛在火把的亮光下乌黑发亮。
倒颇有一些些温若愚的风采,只是更年轻些。
桂无苔指着这如画中的少年:“这是我兄长,封容醉。我们快上船去罢。”
“好,好。”
宣六遥虽觉着有些不对劲,但觉着只此一船,赶紧过河,便带着胡不宜他们一起上了船。他们几人和白鹿倒也罢了,只是那后买的倔驴怎么也不敢踏上那又窄又高的踏板。
不得已,船工们拿绳子绕在它的腹间,将它吊上了船舷。
船慢慢离开河岸,桂无苔带着他们去船头见兄长封容醉。
封容醉背对着他们,面朝着黑黢黢的河面轻摇纸扇,装作不知道他们过来的样子。明明啪答答的脚步声纷乱不已。
“容醉,他们是我朋友,搭船去江左。”
“此船不去江左。”
“顺便去一下嘛。”
“不去。”
他回得干脆利落,连头也不回。桂无苔显然不高兴了,气呼呼地,一扭身往船舱里走:“宣小公子,我们睡觉去吧。”
哎?
这就完了?
宣六遥望望河边,此时跳下去,大约正好是喂王八的好时机。他只好走上前,对着封容醉的背影作了一揖:“封公子,敢问此船往哪里去?”
封容醉侧转头,用余光看着他:“慧州,离江左不远,就隔了一条江。到时你们自行游过去吧。”
“......也行。”
宣六遥知道慧州有码头,也就不担心。何况莫紫萸有一个兄长在慧州,正好寻他去。
封容醉出言不算客气,见他不介意,倒是挑了挑眉,肯回转身直视他了。
他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宣六遥的脸上,用力盯了几眼,嘴角勾起了笑:“宣小公子是吧?相见即是有缘,不如跟我们去慧州城玩上几天,本公子再送你们去江左如何?”
原本去慧州城玩上几日也无不可,只是封容醉为人倨傲,此时突然相邀,却让宣六遥心里有些防备。他微笑回道:“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在下有急事。等办完事再寻封公子玩耍。”
封容醉的脸立时垮下,很不高兴地说道:“你在我的船上,你敢说不?”
话音刚落,头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大吼:“封容醉,不许你吓我朋友!让他们上来!”
几人抬头望,桂无苔正从第二层的舱窗里探出身狠狠地瞪着封容醉,封容醉见风使舵,刹时换成一张春风满面:“开个玩笑嘛。哎呀,我妹也真是的。宣小公子,请。”
哎?
他妹?
宣六遥又一次懵了。他稀里糊涂地跟着封容醉上二层的船舱,回头又看看跟尾巴似的仨人,心里有些犯嘀咕,这次不会出什么事吧?
桂无苔已经替他们指了两个舱间,舱间虽说比起陆上的要小许多,但也算窗明床净,已是很好了。她看看跟在胡不宜身后的“大灰驴”,它堵在进舱的入口处,进退不得。
无奈,舱口处有一小块空处,白鹿只得蹲在一旁,伸着头往里瞧,鹿眼里满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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