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黑,眼看要关城门了。在关城门的最后一刻,宣六遥又开了天眼,已是完全出了城外。他当即立断出了城门,并且拦了一个骑马之人,将他的马买了下来。
从天眼的范围看,是移向了江边。他仔细看,除了码头处灯光通明,有一辆马车正在一条小道上打着灯笼前行。
码头处灯火通明,那也是驿站与酒馆的生意兴隆,夜里渡船是不走的。
他退出天眼,往小道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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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急,夜明珠的柔光照着前边的路,白鹿驮着胡不宜和佘非忍紧紧跟随。他的心里对白鹿生起一丝感激之情,若不是它,路途必定更加坎坷。
马车的踪影出现在前方,宣六遥提着朔月剑,快马加鞭冲到车前,用力一勒绳,马嘶叫着扬起前蹄,他一个没夹住马腹,仰面滚了下去——好在结界及时打开。
马车从他的身侧驶过。
他狼狈地打了个滚,站起身追着马车喊:“停下!停下!”
马车夫从厢旁探头朝他看了一眼,扬声吆喝着:“驾,驾!”
不但没停,走得更快了。
宣六遥气极,可没有办法,只得奔回去重新骑上马追过去。这次他变聪明了,他追在马车夫旁侧喝道:“停下!”
那马车夫却似疯了似的,咻地一鞭向他抽来。他一挥剑,鞭子叭地断成两半。马车夫干脆半站起身用劲戳着马臀。马吃了痛,咣地朝前冲去。
越发的可疑。宣六遥几乎断定莫紫萸必定在这车厢内。
他赶前几步,拼着命地倾出身子,扬手一剑,将拉车的马劈得皮开肉绽。那马头一歪,直直冲下路面,终于被一棵树挡了一挡,马车厢哐地撞上树干,晃晃悠悠地倾侧在地。
宣六遥冲过去跳下马,一剑劈开车厢。
车厢裂了一条缝,却未散架。
胡不宜和佘非忍冲过来帮忙,几脚下去,车厢板终于噼里啪啦地散开去,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从碎裂的木板中露出头来。
宣六遥几脚把木板踢开,把那妇人拎到一边。
那妇人看着三十多岁,怀里的娃也只几岁模样,两人紧抱着坐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宣六遥捏了几下妇人的面皮,倒是皮贴着肉不见空隙,手指上也未留下易容的粉末或色泽。但若是易容手段高明,比如自己,倒也不见得能摸得出来。他又细捻几下,见那妇人疼得眼泪汪汪却又不敢出声,却也不敢断定她是不是又被弄哑了。直待看到妇人丰满的胸部,才觉着可能搞错了。
他伸手欲摸,妇人惊得花容失色,一把将孩子搂得更紧,紧得他无从下手。
宣六遥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这事弄得!
“你们什么人?干什么去?”佘非忍唰地抽出短刀抵着那妇人的脖颈凶狠地问道。
妇人抖嗦着:“回.....娘家。”
“为何夜里走。”
“跟夫君吵了架,连夜回的。”
“可曾见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
“不曾。”
佘非忍怒了,刀尖刺破了妇人的皮肤:“你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就说不曾见过!”
妇人一下子哀鸣起来:“真不知道啊!”
宣六遥在他问话之时已开了天眼寻找,却见有人扛着一只麻袋上了一艘大船,那船停在码头处。船的模样,跟封容醉的大船倒是很像,也不知是不是他的。
但总归眼前的妇人是弄错了。
他拦住佘非忍:“我们搞错了,不是她。在码头。”
佘非忍飞快地收回刀,拉着胡不宜骑上白鹿,回头催促宣六遥:“师父,我们快走!”
哪能说走就走?
这个妇人和孩子,不能就这么扔在野外啊。
马车厢已被砍得七零八落,马倒是还在,马车夫不见了,随他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出来。妇人和孩子不会骑马,好不容易托上了马,稍微跑快些就吓得惊叫不已,身子晃得恨不得从马上栽下。
宣六遥只得吩咐佘非忍把这母子俩慢慢牵到码头,替她们找间客栈安顿了。
自己带着胡不宜先往码头驰去了。
他急,抽得马更急。
驰至码头边,岸边倒是停了不少船。那艘大船也在其中,倒是未走。宣六遥站在船下仰头看,这种大船本就稀罕,想来麻袋就是上了这艘。
他大喊了几声:“船家!”
倒是引了旁船探头张望,而这艘船,却是迟迟无人应答。这是私人的船只,想必也不会有人想上这种船搭渡。
胡不宜捡了好几块石头,咚咚咚地往上扔,总算上边有人伸头出来骂:“小兔崽子,找死啊!”
啪!
胡不宜又扔一块,正中骂骂咧咧的那人,那人哎哟一声,捂着脸缩了回去。
倒也该扔。
宣六遥没有阻止,由着她咣咣咣,打鸟似的,扔个不停。船上却毫无动静,甚至船帆升了起来,看样子是不胜其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开溜了。
这怎么行?
宣六遥指诀一捻,一团火苗咻地从指尖直射船帆,顿时在帆上结出一团火花,转眼间烫出一个大洞,且越烧越大。
船舷上听着嘈杂起来,大约有人在用灭火筒,一道水柱直射而上,将火团熄灭。可抵不住宣六遥左一个、右一个的火苗射上来,那些人只得急急地将船帆放下,伸着头朝船舷下望来,随即又被胡不宜的石头和宣六遥的火苗逼得退了回去。
半晌后。
船舷伸出十来张弓箭,直直地对着宣六遥和胡不宜。
这可闹大了。
宣六遥赶紧结起结界,扬声大喊:“放下踏板!我要见你们船主!”
话音刚落,船舷后突然伸起一个月白人影,那人显然是纵身跃起,脚尖在舷上一点,往船下跃来。风吹起他的袍摆和长发,他像一朵在火光下盛开的白莲,仙气飘飘而凌厉地飞向宣六遥的眼前。
宣六遥看呆了,那人的脚尖踢来时,他都未来得及反应,只觉额上重重一击,被结界裹着滚了好几圈,昏头转向站起身时,才发现胡不宜已跟那人斗得......团团转。
胡不宜的身手极快极重,然而吃亏在个子矮,若是跃起时击不中,便只能攻对方的下盘。而那人偏偏又是轻功极好,一条软剑使得白光四起,左飘右忽,胡不宜丝毫近不得那人身子。
而她裹了结界,那人虽剑长灵便,却也沾不得便宜。
宣六遥心想,还是要教胡不宜剑招,只这般靠着蛮力,若是没有结界护身,将来难免吃亏。
可他也看清了,刚那莲花般飞下来,此时又跟胡不斗得和像两朵莲花盛开的,正是封容醉。他自然认得宣六遥和胡不宜,但仍是出了手,似乎从他们下船起,他们的恩怨便一笔勾销,重新成了陌生人。
这倒也罢,只是莫紫萸在他手上,想不跟他打交道都不行。
“封公子冒犯,恳请封公子住手,有一事相求。”宣六遥扬声说道。
可封容醉只是朝着他投来漠然一瞥,手下、脚下却是一点也不慢,仍是跟胡不宜缠斗得紧,下手更是狠辣,似要剑剑致命一般。
这如何使得?
宣六遥对自己的心念力,或是灵力并不笃定,也不知结界会不会被攻破,他翻转手指,冲着封容醉射去一团火苗。
蓬!
火苗撞上软剑,屁用也没。
但封容醉仍是吃了一惊,纵身退开数尺,将软剑护在身前,冷冷地看着两人:“你们来做什么?”
宣六遥克制住怒气,客气道:“封公子,莫姑娘今日被掳,有人说她被抬上了你的船,我来求封公子高抬贵手,放过莫姑娘。若需赎金......宣某虽无多少财力,但也愿倾全力换得莫姑娘安好。”
封容醉定定地盯着他,俊秀的面孔上,瞳仁幽深得看不出喜怒哀乐,却只见两团火光在最幽深处跃动。
宣六遥心想,不会又搞错了吧?
却见他展颜一笑,翻脸如翻书,此次是从后往前翻,刹那间千年冰山变成春风拂面:“我当什么事呢,莫姑娘说了,她想让我陪她去找母亲,不打算烦扰你们了。”
“可否让在下见莫姑娘一面,若是她亲口这么说,我也放心了。”
“好说。”
封容醉一扬手,船舷上放下一条踏板。他又伸出手:“请。”
“请。”
宣六遥客气一下,便带着胡不宜往踏板走去,却听一阵纷乱的脚步,突然奔过来一帮人直踩着那踏板往上冲。
宣六遥肩上一紧,却见封容醉踩着他的肩从他头上直飞过去,一脚将踏板上的人踢成叠罗汉似地往下倒。然而那帮人里有一人拔地而起,越过封容醉的头顶,落在他上方的踏板,几下子便进了船。
封容醉返身追了进去。
船上的弓箭齐发,嗖嗖嗖将底下的那帮人处射得四处逃窜。
眼看踏板要被收起,宣六遥大喊一声“等一下”,扯了胡不宜就往上跳,正仓惶上船时,听着身后远远一声大喊:“师父,等等我——”
他回头一看,佘非忍骑着一匹马嘚嘚地从黑暗中奔了过来。
倒是快得很。
宣六遥一边回头招手,一边忙里抽闲替佘非忍结上结界,免得他被乱箭误中。佘非忍冲到踏板边,马也不要了,纵身一跳,蹬蹬几步便冲了上来,被宣六遥用力一拉,纵身跃起,扑地滚倒在甲板上迅速站起。
看这身手,也比宣六遥要好。
宣六遥顾不得计较这个,他带着胡不宜和佘非忍绕过在船头打得天翻地覆、上下乱窜的封容醉和那不知什么人,径直冲进船舱大喊:“莫紫萸!”
一层的船舱颇是宽阔,直通通的,除了柱子、桌椅和一个置物的大柜台。舱里无人,宣六遥正要转身往二楼冲,身后响起怯怯的一声:“六遥哥哥。”
柜台后冒出半张苍白的脸,一双幽怨的长凤眼好看得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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