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山唤上几个随从将婴儿抱走。
桂无苔却不肯跟他走,她要留在船上劝慰兄长封容醉,免得他做出什么疯事来。之前他听到宣六遥在船下吵闹时嘱她不要出面,直到他又回到二层,船上却又打起来了,她才知白溪山来了。
白溪山无可奈何,只得带上婴儿们,还有宣六遥他们下了船。
城里是回不去了,城门关着。
他们只得在码头处找了客栈先住下。白溪山解了婴儿们的蒙汗药,婴儿们觉着了不适和饥渴,呱呱地哭闹起来。一堆男人看着这些婴儿手足无措。
宣六遥自告奋勇做了帮手,他有抚养胡不宜的经验,还有仨人也能打打下手,喂米汤、米糊、替婴儿们擦身子,忙里忙外,等全部安抚好,也差不多夜深了。
白溪山微笑着,欣慰地拍拍宣六遥的肩:“多谢,今晚就辛苦你们了。”
“无妨。”
宣六遥看着满床婴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即,他发现一个问题:他和佘非忍没床睡了。
无奈,只能跟小二再要一床被褥,今晚上又得睡地板。
白溪山的房间就在隔壁,门开着。宣六遥找完小二后回来,下意识地往里瞥了一眼,白溪山正对着门口,裸着上身擦身子,他的胸膛和腹部结实而精瘦。
宣六遥想起自己的一身白嫩的细肉......不对。
他已经走过白溪山的门口,却又退后一步,往里细细地瞧。
烛光下,白溪山的一侧乳下有一排半月形的红点,红点像是被甩上的墨汁,彼此相隔大约半寸,很是显眼。
不知是胎记还是疤痕。
宣六遥说不清楚不对在哪里,但总觉着,这些红点没那么简单,它们在拨动着他的记忆,却不清楚记忆里的哪一块,能与它们对得上。
他楞楞地看着,丝毫未察觉他此时正死死盯着一个男子的身体。
白溪山有些尴尬地扔下帕子,转身去床上拿衣服。一转身,他的一侧肩胛下,也有一排同样的红点,和胸前的位置相合。
宣六遥身不由己地走进去,一把按住白溪山正穿衣服的手,凑近红点仔细查看。那些红点几乎都是圆的,大小一般,而红点处的肌肤并不平整,稍有凸起,摸上去硬梆梆的。
他问:“这是怎么有的?”
白溪山迅速穿上衣裳:“不记得了。”
“怎么不记得了呢?”
“大约八九年前,我从山崖坠下,醒来后就已经受了伤。我也不知是怎么有的。”
“你哪里人?”
“冀州。怎么了?”
“冀州,好像谁...也是那里人?”
“无苔。”白溪山迅速答道。
“哦。”
那是搞错了,还以为是宣四年没死呢。
宣六遥有些失落地告辞离开。身后白溪山盯了他一会,又脱下衣裳,继续擦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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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六遥和佘非忍当了一夜奶娘,动静又惊动莫紫萸,仨人一夜未睡好,到天明时困得一塌糊涂。倒是胡不宜,夜里睡得天塌也听不见,一大早,有人轻轻敲门便听到了。
她下床去开门,门外站着白溪山。
白溪山比她高出许多,她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得到他的眼睛,她有些不高兴,退后一步呯地将门关上了。
门上又是笃笃两声,倒也不恼。
胡不宜又打开门,仰着圆嘟嘟的脸问道:“做什么?”
白溪山微笑着低头看她:“你家小公子起了没?”
“没。”胡不宜又咣地关上房门。
门外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却又响起敲门声,胡不宜怒冲冲地走到门口,却闻到一股油香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她立时平静了心情,打开门仰头看着手里捧着油包的白溪山:“你买了什么?”
白溪山蹲下身子,把手里的油糕、糍粑,还有几竹筒豆浆拿给她看:“这些够吗?”
“够,你进来。”胡不宜把他让进来,让他把东西放到桌上。
白溪山此时看到满床婴儿和睡在地板上的两人,宣六遥四仰八叉,一条手臂已经伸出被褥外,就这么搭在地板上,佘非忍半边身子侧着,一条腿压在宣六遥肚子上,两人似乎根本未听到他进来,照样睡得呼哧呼哧。
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日上三竿梦里游。
一旁偏间的门帘动了一下,从里头探出莫紫萸的脑袋,看到白溪山在,便迅速退了回去。胡不宜没有眼力见儿,一边吃着糍粑,一边喊:“莫姐姐,快来吃--”
白溪山识趣地退了出去,在门外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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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里头也有了动静。又过了半刻,宣六遥才打开房间,抱歉地请白溪山进去。
白溪山带了几个随从进来,抱着那些婴儿准备离开。
宣六遥好奇地问:“你们把他们送哪里去?”
“先去衙门报案,让衙门查一下百善堂。这些婴儿自然也还给百善堂。”
百善堂是当地收养无主幼婴和孤儿的地方,明面上的收入全靠善款。想来是百善堂的人起了贪心,将这些只吃不做的婴儿私下里卖出去,好赚取利益。
两人并未多说,也知道婴儿送回去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白溪山阻止了封容醉将他们转卖给勾栏院或其它用处,又能管得了百善堂的人如何对待他们么?
只是,能怎么办呢?
即便责成官府严管,只是这没好处的事,光靠人的善心又能支撑多久?白溪山并未透露自己是什么人,但看他的行事和打扮,并不觉着他有多高的官位。
果然,宣六遥问及他可有官职时,他含含糊糊,掖掖藏藏的。
宣六遥不放心,跟着他去到慧州城的官府,顺便撤掉莫紫萸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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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县令看到那几个婴儿,惊得张着嘴动也不动。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人拐的?”
白溪山没好气地回道:“你去查查百善堂的帐簿,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是,是。”温县令看看满脸不善的白溪山,没有介意他的态度,只爽快地答应下来,“你们是把婴儿送过去,还是留在衙门让我们送过去?”
“我们跟你们一起去,一起把百善堂查个底朝天,看看什么人吃了豹子胆,竟敢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丧了天良的事!”
温县令瞥他一眼,摆摆手:“阁下可有查案的令牌在身?若是没有,恕本官不能奉陪。”
“行。那就劳驾温县令把此事彻查清楚。”
白溪山扔下一句,带着随从们径直离开。
大堂的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婴儿,有些还在哼哼唧唧。
温县令垮下脸色,挥挥手:“送去百善堂。”
几个衙役抱走婴儿。温县令坐在案后,一动不动地思考着什么,良久,他抬起头,才惊觉宣六遥他们还等在大堂门口。他有些意外:“皇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那师妹已经找到了......还有,那些婴儿还过去就罢休了么?”
温县令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堆起笑容:“怎会?等手上的事情处理好,下官是要去百善堂亲自走一趟的。”
“何时去?本宫想去看看。”
宣六遥绵里带针,温县令正吱唔时,忽然外头冲进来了一个男子,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温大人,是何人在找此女子?可曾找到?”
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长得还算端正,穿了件布袍子,手里拿着的,正是莫紫萸的画像,衙门昨日贴在公告栏上的。
温县令和宣六遥尚未回答,莫紫萸已经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大哥?”
男子蓦地回身,直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想必这是莫紫萸的长兄。
莫紫萸的身份却是不适合在公堂相认的。宣六遥立刻推着兄妹俩出了衙门,找了个街巷的僻静处,兄妹俩抱头痛哭,宣六遥仨人站在一旁,各各心内酸涩、眼圈泛红,胡不宜更是泪挂腮旁。
先是陪先头的紫萸寻亲,寻到母亲,母亲却死了,然后她也死了。隔了几月,又陪着死了七年又复活的莫紫萸寻亲,寻到姐姐,一个没了,一个不要,总算长兄撞上门来,这下总该要了吧?
宣六遥看兄妹俩已经在互擦眼泪,不知为何,自己的眼泪也滚滚而下,不知是喜是悲。
莫大公子总算想起他们来,过来跟他作揖道谢:“宣小公子,在下莫子苏,是紫萸的长兄,从前在慧州城做县丞,家父殁后被贬,是以昨日宣小公子来此报案时也未遇见,也是今日经过时才看到那画像,觉着与紫萸十分相像,便冒昧去问温县令。幸得你们都在。”
宣六遥也不便讲清来龙去脉,只跟之前跟莫家三小姐说的,遇见莫紫萸时她已不记得之前的事了。莫紫萸站在一旁扁着嘴,欲言又止。
当初她醒来时,宣六遥可不是这么跟她说的。
不过这次是长兄自己找过来,并不是宣六遥把她送出去的,她也不好再觉得是他厌弃了她。
她红肿着眼,恋恋不舍:“六遥哥哥,我想跟你们一起走。”
“瞎说什么呢?”立马有人接过话头,是莫子苏,他搂过她的肩,“跟宣小公子告辞,我们回去吧。”
“哦......”
莫紫萸还未来得及跟他们好好说上几句惜别的话,便被莫子苏半推半拉地带走了,她频频回头,很快地,兄妹俩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宣六遥仨人站在原处,只觉怅然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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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先在慧州住几日,再把江南玩一遍可好?”
“好!”
下一刻,宣六遥被直直地举了起来。因为胡不宜高兴地抱住了他的腿,把他像根树杆似的,扛着走了好几步,窘得他恨不得掩面长叹:自己的岁数算是痴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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