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怕,胡不宜学完剑会嚷嚷着跟白溪山走。
还好她没有。
她很乖地跟白溪山告辞,仍是跟在他的身边。他感激得差点跪下冲她磕头,反正她小时他也不是没跪过她。
而白溪山知道他的住处后,便常常跑来看他们,又常常带着他们出去,要么游荡,要么教胡不宜练剑。
这一日,他们经过一家小酒馆,酒馆在门外沿街处摆了几张桌子,风和日丽时,坐下喝两杯水酒,看看走过的路人,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白溪山率先坐了下来,吆喝一声:“小二,两壶酒!一盘花生!一盘牛肉!四只火焰山猪爪!”
猪爪端上来,宣六遥明白了它为何叫火焰山,烤得焦黄的肉皮、浸得酱红的肉,洒了一层白芝麻,爪上插了一根小竹签,小竹签上贴了一张红纸,红纸剪成山形。
红色的山,可不是火焰山嘛。
插了火焰山的猪爪,可不叫火焰山猪爪嘛?
最不介意当街啃猪爪的胡不宜和白溪山须臾间已将爪子啃了一半,眼睛还间或往宣六遥和莫紫萸手上几乎完整的猪爪瞄去。
算了,这么香,别人吃还不如自己吃。
宣六遥和莫紫萸埋下头,吭哧吭哧地对付起手里的火焰山猪爪。啃落的骨头一块块地落到桌上,他们互相满意地看看油酱的嘴角,把骨头嗦得一根肉丝也不剩。
再抽空用干净的半边手掌捧起酒杯喝上一口,咝—,这小日子,用皇帝换也不给——皇帝是宣五尧,虽然也长得肉乎乎的,却又不能当猪爪啃!
他们在阳春五月的风里,在江南的小酒馆外,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愉快地啃着烤猪爪。
——得赶紧啃。
因为下一刻,街那头突然响起一阵变了调的惨呼:“啊—救命啊—死人啦!”
街上的人们顿时躁动起来,不停地有人拥过去,围在一个墙角处,然后嘈嘈杂杂地惊呼起来:“太惨了!什么人干的啊!太吓人了!”
白溪山下意识地握住长剑,盯着人群看了一会,终于起身唤小二送上洗手的清水,洗净双手和油腻的嘴角,才整整衣襟,吩咐宣六遥:“你们在此等着,或是回客栈,不要乱跑。”
然后往围着人群处去了。
听那些人说的话,想必凶案现场惨不忍睹。宣六遥不能丢下胡不宜和莫紫萸,也不能带着她俩去看这种惨烈的事,只能换到对面白溪山坐过的位子,盯着人群,拈着花生,一颗颗地,慢慢往嘴里塞。
不会又是一起凌迟吧?
他后来并未再用天眼查看过佘非忍,他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了什么事,甚至,还跟不跟封容醉在一起?
不是他不想——他不想看到不该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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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温县令带着捕快们急匆匆地拨开人群进去了,一刻后,尸体被不怎么白的白布盖着抬了出去,白布上洇出的血渍在日光下红晃晃地刺眼。
看来,那人死的时间还不算久。
人群渐渐散去。
白溪山提着长剑,板着脸走了回来,一屁股在凳子坐下,随即站起身,又唤店小二送上清水,让胡不宜帮忙着往手上浇。像是手上沾了血似的,但明明水浇下去也干净得很。
“很惨?”
“嗯。”
宣六遥垂眼沉思,良久,艰难地问出:“凌迟?”
“嗯。跟上次一样。”
宣六遥咔地咬碎了花生,正正好咬在自己送进嘴的指尖,有一丝隐隐的疼痛。他抽出手捻了捻手指,沉默着不说话。
白溪山也不说话,只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终于,他顿下酒杯:“我得去查一下。这段日子怕是不能陪着你们了。”
“不是有衙门么?”
“不是我看不起他们......”白溪山又意识到自己失言,生生地扭了一下舌头,“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查起来更快一些。”
“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么?”宣六遥诚心诚意地问。
白溪山肃然地盯了他一会:“要么,你作饵?”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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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棱着逃走的宣六遥被白溪山一把压在桌上,让他心酸的是,胡不宜和莫紫萸竟然眼巴巴地看着,一个都不上来帮忙。
从前不是他一有难,胡不宜的拳脚和判官笔便上来了吗?琇書蛧
这白溪山才教了她几次,她的心就变了。
莫紫萸,好歹替他求两声啊。
也就看着,干看着。
看着他在白溪山身下求饶:“好好,我做。”
不是他怕,也不是他没了正义之心,实在是......不知为何,他怕把佘非忍引出来。
他没来由地疑心是他干的,是封容醉带坏了他。
他一个人行事倒也罢了,他本来就琢磨着自己去引,但扯上了白溪山,他到时不得被逼着大义灭亲?连个让佘非忍改过的机会都没有。
可没有办法。他只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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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宣六遥对着镜子贴花黄......不是,易容。
随便易个什么样子,最好是像猪头的那种。白溪山说死的那两个人都是肤白体胖,脑满肠肥,绸缎满身,看他们浮肿的眼皮,说不准是从欢场出来被凶手盯上的,然后到了人烟稀少处下的手。
所以,他要易成一个饭桶。
胶皮在脸上松松垮垮,再绷上一层薄如蝉翼的膜,涂上浆粉,用又细又长的刻刀抹平。脖子、手上再来一遍,外头再穿上一件宽大的衣袍仔细地塞进折好,一个个子矮小却皮松色衰的中年男人站在了白溪山的面前。
白溪山一张嘴已经塞了一只看不见的鸡蛋有半个时辰了,这会儿,他的嘴张得更大了,宣六遥仿佛看见那只鸡蛋从他的嘴里滚出,掉在地上,啪叽,碎成一滩。
终于他回过神,咂咂嘴,点点头:“眼光不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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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他俩已把胡不宜和莫紫萸送到了江左桂无苔处,千叮嘱万叮咛,一定不要让封容醉接触这俩人,更不能带走她们。
白溪山也向胡不宜再三保证,他一定会保护好宣六遥,他们俩只是去一趟外地,不便照顾她俩罢了。
当然,这话也是说过桂无苔听的。
毕竟封容醉也在嫌疑之列,不能让桂无苔走漏了风声。
安顿好,两人开始了昼伏夜出的日子。
因为凶手盯的是落单的人,所以白溪山不能跟宣六遥同时出现,他只能带着随从们穿着夜行衣埋伏在屋顶上,盯着醉红楼里来来去去买欢的人。
慧州城里做这种营生的,数醉红楼最大,别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暗娼。好在白溪山查清那两个死鬼都是从醉红楼里出来。不过这个线索也只很少的一些人知道,是以这里的欢客依然满堂。
这些欢客里头,有宣六遥。
他顶着那张中年男人的脸,混迹在嫖客当中,声音最大、举止最粗鲁,带个莺燕入屋时最得意,只是小半个时辰后就被骂着没用的东西被赶出来,又舍不得花银子堵莺燕们的嘴,还死赖着不肯离去。很快便满楼皆知。
宣六遥被烟花女子们嫌弃,“沮丧”得在一楼大厅里买醉。
日日买醉。
已经买了十来天了。
他好几次都看到封容醉带着佘非忍上楼,也听埋伏的白溪山说看到他俩有两次进了一个隐秘的房间,当日便会有数个女子从后门被送进醉红楼调教,也不知可是巧合。
但若说这些女子是被封容醉拐来卖进去的,这种事他也是做得出来的。
白溪山说的时候盯着宣六遥,他不确定宣六遥知不知道佘非忍在跟封容醉一起,但看他毫不意外、只难过的表情,想来是知道的。
所以他喝着喝着,酒便真的进了嘴里,灌进肠子,涌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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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声渐息,晚得连嫖客们都知道要歇息了。
宣六遥打了个酒嗝,浮着腿脚离开醉红楼,慢慢拐进一个僻静的巷子。他要去一个固定的地方,那地方是白溪山找的屋子,因为他是一个外地来的,孤单无聊没有女人陪的男人。
他的桃木剑被他用障眼法变成了一块不入流的石雕挂在腰间,晃晃悠悠、东碰西撞,越发显得他腰步轻浮不定,身子左歪右倒。他时而打个嗝,时而哼唱一段听不清的小曲儿,被人从巷后的院子里骂一声“猫尿催的!”
“你才猫尿催的!你全家都是猫尿催的!”他站住脚低声回骂一句。
这一世他难得粗鲁。
粗鲁的人自有他的痛快。
不痛快的,是他一转身便撞上了旁人。他以为是不小心撞了路人,下意识地道歉:“对不......”
后半句噎在喉中。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虽夜色朦胧,这身影,他一眼便认出来了。
俩人的脸上戴着面具,面具是两只狐狸,一只红狐,一只青狐,面具后的两双眼睛幽黑如井,散着危险的死亡气息。
他差点脱口而出:非忍!封容醉!
封容醉迅速抬手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他知道是被点了穴,但身子并未麻木,应是结界及时打开替他挡了一下。他干脆默不作声,任由封容醉将他扛起,扛去了一处僻静的河边。
那河从城外流进,水色在黑暗里显得暗沉幽深。
封容醉将他扔到地上,问道:“打算怎么玩?”
声音在面具后有些嗡声嗡气,但听得清楚。
“先剥光吊起,然后从前边开始割。”
“裤子先不脱了吧,屎啊尿啊的太恶心了。”
“可惜不能带到城外,我想听听他们的叫声。”
封容醉噗哧笑了:“下次去城外捉人。码头上有的是人。”
“行。”
封容醉蹲下身开始剥宣六遥的衣裳,他慢条斯理地拉开带子,把衣裳扒开,嘴里叹息道:“有没有俊一点的,你玩之前我还能玩一玩。”
佘非忍一声不吭。
封容醉似乎觉着不对,转过脸讪笑:“开个玩笑。本公子......有你了。”
他迅速转回头继续扒衣裳,然后一边从腰里抽绳一边嘀咕:“这人穿的衣服大这么多?也是,个子矮买不到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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