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宜和莫紫萸被封玳弦拉去了女兵队,队长还是那个秋岁,毕竟她年纪大一些,二十多了,性子既直又稳,倒也妥当。
封玳弦说莫紫萸是从前那个莫紫萸的孪生姐妹,名字也叫莫紫萸。
秋岁长长地回了一声“哦—我说呢。”
我说呢——怎么又活了?
活了又不跟人说话,连看都不看一眼,仿佛浑然不识似的。
封玳弦说:“可惜呀,那个宣小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先头的莫姑娘没了,他就霸了这个莫姑娘,跟个没事人似的。”
“啊?”秋岁和其她几个姑娘围了过来,低低地商议,“那我们要不要替先头的莫姑娘教训一下这个负心人?”
“我看要的,先头那莫姑娘多好啊。”
“那我们......”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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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军营后头解两急的地方,宣六遥刚出来走了几步,便觉着有些异样,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一片白,竟被人当头罩了一个白布袋。
那些人倒也没打他,只捉了他的手在绑,好像还不止一双手。随即他的脚也被绑了起来,一根硬硬的应当是木棍穿过他的手和脚,把他凌空抬了起来。
然后,头上的白布袋被拿开。他看清正是军营里的那几个女兵,最显眼的是那秋岁,正得意地低头瞅着他。
他抬头四顾,封玳弦站在不远处,手按着长剑,嘴角憋着一丝笑。胡不宜和莫紫萸却不在。
也是,若胡不宜在,这些女兵们哪能顺顺利利地把他当成一头猪似的穿起来?
“秋岁,做什么呢?”他疑惑地问。
“我们这里有风俗,一个人若是运气不好,就抬着他在人前走上三圈,再用茱萸抽上一百下,就能除去晦气,好运连连。”
“是么?我......不必了吧?”
“必的,必的。”秋岁脆利地回道,一挥手,“抬走。”
唉,也不能辜负了她们的好意。
宣六遥勉力抬起头,毕竟四肢都被绑在上边,头往下荡着难受。他看着头上走过的蓝天白云和帐篷,还有各处训练的兵士们惊讶憋笑的脸。
他勉强挂起笑容,尽量不失了风度。
游途漫漫。
似乎绕了一大圈了,还不停下。
他脖子都抬酸了。
“干什么!”
前头一声怒喝,听着却是佘非忍的声音。他发现师父不回来,出来找,师父却被猪猡似的抬着。
“我们在替宣小公子除晦气呢,你让开。”
“除你娘的晦气!放下我师父!”
“哎,你小子怎么说话的呢?!”
眼看要吵起来了,宣六遥赶紧仰起头,艰难地看着倒过来的佘非忍:“非忍,无妨,她们也是好意,你让开吧,让她们赶紧抬完。”
“师父,她们在耍你呢。”
“不是,不是。你让开。”
佘非忍愤愤不平地让到一边,气恨地看着得意的女兵们抬着师父走过去——师父真可怜。
手脚都麻了,又胀又痛,还没完。宣六遥心里哀叹着,又听前头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你们干什么?!”
咣!
他的背撞上了硬硬的地,额头又“梆”地被落下的木棍敲了一记。
痛......
痛啊。
随即木棍被迅速抽走,女兵们一哄而散,留下他四肢被绑着躺在地上不知所措,温若愚赶紧过来替他解绳子,解着解着,他直起腰,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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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宣六遥坐着,他的额头当中竖着一根宽宽的红印,那是木棍落下起磕到的,仍有些火辣辣的疼。佘非忍拿着草药膏替他细细地涂抹。
“师父,你也真是的,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帮乡野村妇,竟敢捉弄皇殿下,真是嫌脑袋多余了......”
“她们在这里也算是保家卫国,军营枯燥,让她们闹闹又不掉一块肉。她们开心就好。”
佘非忍轻嗤一声:“我不开心。我的师父,凭什么让她们闹?”
“......下次跟她们说一声,带上你一起。”
正说着,帐帘被掀开,温若愚带着那几个闹他的女兵们罗列着进来了,连着封玳弦一起,看她们苦着脸的神色,显然是被训了。
秋岁率先跪下,梆地磕了一个头:“宣小公子,我错了,不该怂恿众姐妹戏弄您。”
另几个女兵也跟着跪下。
封玳弦却是不肯的,只嘟着嘴翻了个白眼。温若愚也无可奈何。
宣六遥慌得赶紧去扶:“快起来.....正好我这两日筋骨不松快,各位也算是帮了我的忙,此刻舒坦多了。”
他白净俊秀的脸上,唯额间与鼻头一抹宽红,像是抹了一道胭脂似的,红灿灿光润润,着实好看得很,只是好看错了地方。众女兵偷眼溜过,忍不住吃吃窃笑。
这事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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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他一人在帐间落单时,封玳弦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拦在他面前。娇俏的面容一脸严肃,宣六遥赶紧左右张望,生怕又有女兵在身后拿着个袋子往他头上套。
好在四处无人。
他略松一口气,却又提起心,不知这丫头又打什么主意。
“给你。”封玳弦朝他伸出一只手,手里不知攒着什么,手心向下地要给他。
他犹犹豫豫:“什么?”
“你怕?”
“怎会......”
宣六遥心想她能握的东西,他自然也能握,也就伸掌衬到她的拳下,等着她掉下什么东西来。封玳弦看着他,迟迟不松拳。
清风从掌上滑过,不远处有兵士们训练的呼喝声与兵器交错声,显得此处甚是岁月静好。
“你......”
他正要开口询问,封玳弦松开拳头,一片皱巴巴的紫色花瓣飘落,擦着他的手掌边缘落到了地上。他懵然看着,弯腰捡起花瓣,正欲问封玳弦这是什么意思,人影一闪,她已经走开了。
花瓣无甚特别,是江南常见的各式花草中的一种,连名字他都不知。而且不是一朵,只那一片,因折过而已脉络痕迹深浅不一,闻一闻,却也不香,只是不太好闻的汁液的味道。
宣六遥反反覆覆地看着,实在想不明白此中含着何意,又怕封玳弦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得掏出帕子小心包好,打算逮着机会再细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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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中人多眼杂,宣六遥迟迟没有发现封玳弦落单之时,总不能跟着她去女子茅房。他偷偷写了一张纸条托莫紫萸交给她。
也不知莫紫萸有没有给,封玳弦没有任何回应,连个眼神也没有。
他百爪挠心,不知她发生了何事。该不会她在温家过得不好吧?
过了几日,他又写一张纸条,又托莫紫萸递交,可仍是毫无回应。无奈,他再写一张,这次让胡不宜转交。
胡不宜当着众女兵的面,把纸条递给封玳弦:“宣六遥给你的。”
“哎?”
“宣小公子给封姑娘的情信?”
女兵们炸了,她们纷纷涌到封玳弦身边,要看她手中纸条的内容。虽然有人不识字,但识字的人会念。
封玳弦涨红了脸,鼻尖上冒出一滴细汗,嘴角却骄傲地勾了起来。她佯装镇定地展开纸条:花何意?在下不明。还望借机详说。
果真有人念出纸条之字。
“咦?什么意思?”
“封姑娘不会给宣小公子送花了吧?”
“宣小公子这是在邀封姑娘约会么?”
她们毫不顾忌地七嘴八舌着,也不介意隔墙有耳,反正即便隔墙没耳,她们也有嘴往隔墙说嘛。
封玳弦也不管她们怎么说,把纸条往怀里一塞,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噘着嘴继续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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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六遥终于等到封玳弦冲他使眼色了。
他赶紧跟着她的身影往偏静处去,到了一处无人的营帐后头,他迫不及待地问道:“玳弦,出什么事了么?”琇書網
“不曾啊。”
“那,你那次给我花瓣到底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封玳弦背对他仰脸望天,语气悠悠。
宣六遥琢磨着:“真没什么意思?若是有事你赶紧告诉我,我总归会帮你。”
“真的么?”
封玳弦忽地转过身,负着手走到他跟前仰脸盯他,眼珠子漆黑晶亮,意味深长。
“是。”
宣六遥一边应一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与她隔开些距离,她却又跨前一步,贴得却是更近了。
他又退,她又进。
又退,又进。
直到背后有人将他顶了一下。他回身一看,眼前是一件湖蓝的绸袍,他沿着丝滑的袍子往上瞧,正好对上温若愚探询的目光,乌黑的眼底一阵杀气。
这......
再回头,已无封玳弦。
——她溜掉了。
只留下他,被温若愚拎着转了一个身,在他的逼视下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是封玳弦先送了他一个花瓣吧?
温若愚弯着腰注视他良久:“难怪你老偷看她......”
这......他百口莫辩,他是看她了,不过是留意可有机会跟她说上话。
“你,是不是在京城没机会与她相会,故而把她弄到我温家。温家势弱,自然不敢拦你,你也正好趁了心思?”
这话,他之前问过。
“自然不是,温兄,你听我解释......”
“好,解释吧。”
温若愚爽快地答应了,他站直身子,只垂着眼看他,像座高塔似的,巍峨立于他面前。他却瞪目结舌,说不出话了。
温若愚深吸一口气,又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语:“皇殿下真是太见外了。你有这心思明说好了,我温某难道还在乎一个儿媳妇么?只要皇殿下喜欢,哪怕要的是温某,我也洗干净了送你床上......只是,儿媳妇不好洗。你等等,我和不苦商议一下,看他是就这么送过来呢,还是先和离。若要先和离,就烦请皇殿下稍稍等等。我的脸面不重要,不苦的脸面,我还想保一保。还望皇殿下见谅。”
“温兄......”
宣六遥伸手一抓,那湖蓝衣袍却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瞬间退到丈八外,只留一丝轻风,将他赤红的脸庞又好好地扇上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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