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顶着一只红肿的眼睛找到封容醉读书的营帐,封容醉果然不在,连两个哨兵都不知去向。他在帐内找了一圈,叹了一口气,盘坐入定,捻动手诀。
啪地一声。
佘非忍四仰八叉地摔在面前的地上,他懵了一会,转脸看到宣六遥,慌得一骨碌坐起身。
他狼狈地爬起身,看宣六遥冷着脸,扑通跪下:“师父,我找着奸细了。”
嗯?
宣六遥诧异地瞟了他一眼。
“是那雪消和月晴的大叔伯、大伯母,俩人正商议说要不要在船封顶前让人摸进去放火,被我听到了。我跟着他俩走时被发现,差点就没命了,是......封二公子救了我。”
“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个多月前。”佘非忍低声回道。
啪!
佘非忍脸上一痛。
他忍了痛,伏底身子:“师父,弟子知错了。”
指边传来一丝凉意,佘非忍偷眼望去,顿时大惊失色。宣六遥立着一把小刀贴在他的小指边,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切下去。
佘非忍赶紧缩手,宣六遥的小刀紧追过来,在地上插出一个深深的裂缝。
若不是他躲得快,那小指,也就没了。
佘非忍飞快地退到帐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宣六遥。宣六遥一向心慈,此时却捏着一把小刀,非要砍掉他一根手指头。
“师父。”他噙着泪。
宣六遥扑过来,抓紧了他的一只手,亦是眼含热泪:“我舍不得杀你,但我不能纵容你。我要收回教你的法术,只有砍了你一根手指,让你捏不了手诀便可。你别怕,痛一下便好。”
佘非忍死死往回缩手:“不要,师父饶我。”
两人流着泪僵持不下。
“师父,你是为了哪桩事要砍我手指......若是为我知情不报,你大可杖责我便好,好歹我也是探听到了消息。若是因为封二公子......师父,若我是个女子,你还会不会这么生气?”
“你这么没羞没臊不要脸,跟是不是女子有何干系?我若是你父亲,说不定此时便杀了你,免得你污了祖先牌位!”宣六遥咬牙切齿。
“那你杀了我好了!”佘非忍大喊一声。
宣六遥楞住:“你......以为我不敢么?”
“师父杀了我好了,我早就不想活了!我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前好歹还有个不要我的家,如今只有一个不想要我的师父!我不舍得离开师父,那请师父杀了我好了!我也就痛快了,不用再每夜里辗转反侧,生怕哪天师父厌弃我,把我赶出去,一个人孤零零地还不如死了好!”
“非忍......”
“师父!”佘非忍昂起头,露出细嫩的脖颈,“就从这里,一刀割下去。我就再也不用痛苦了。”
他明明知道宣六遥是不会杀他的。
终究还是宣六遥就范了,他收起小刀,跌跌撞撞地出去找表哥去——那长了针眼的眼睛越来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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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眼尚未长好,宣六遥将佘非忍探得的消息告诉了温若愚。
两人押着佘非忍和封容醉在城外挖出月晴大叔伯夫妇的尸体,但这只能说明他们被这俩人杀了,却并不能证明他们就是奸细。即便佘非忍和封容醉互相证明,也不能洗脱什么,毕竟俩人早已狼狈为奸。
若是佘非忍及时通报,他们或许还能想出些法子顺藤摸瓜,但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失了联的贼寇想必早已惊动。
温若愚和宣六遥面面相觑,各自为没有看好自己的人,而这两个人偏偏又是没羞没臊而觉着羞愧。俩人相对无言,心内戚戚。
“师父若是还信我的话,弟子愿意将功补过,潜去月晴大叔伯家里看一下他家可还有奸细通敌。”佘非忍突然打破了沉默。
倒也是个好办法。
只是,
还能不能信他?
尤其封容醉毛遂自荐:“我也去。我可以保护他。”
宣六遥默然不语。
“师父,要么你也一起去吧?反正你也闲着无事。而且师父法力比我强,更稳妥些。”佘非忍说道。
什么叫“闲着无事”?
明明他很忙的好吧。
宣六遥气乎乎地点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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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宜和莫紫萸常常和女兵们混在一起,但听说宣六遥他们要去城里,许久没进城的俩人,尤其胡不宜也吵着要去。
那行吧。
胡不宜、莫紫萸骑白鹿,宣六遥、佘非忍、封容醉追着鹿跑——不是没马,主要是进了城若要摸进大叔伯家里,多两匹马麻烦。
白鹿和封容醉在前边大行凌波大法,宣六遥和佘非忍在后边追得吭哧吭哧。佘非忍还好些,离了鹿尾大约三丈,宣六遥也还好,也只隔了十丈样子——起初的时候。
“哎!等我!”
宣六遥大声疾呼。
也只有佘非忍跟他同命相怜,慢下脚步等他,反正他也追不上前头。他喘着气问宣六遥:“师父,你怎么比我还没用?”
这问题,宣六遥没法回答,他只能跳上佘非忍的背:“行,你有用。你背我。”
佘非忍扑通跪倒在地,驮着个子比他要高的宣六遥四肢并用艰难地往前爬。他想起五岁时曾经也骑过香龄,真是一报还一报。
想到一报还一报,他叮地打了个寒颤。
因为想到了那些被他虐杀的人。
他心虚地转脸看看在他背上大喘气的师父,一边爬一边问:“师父,道法里可有消除孽障的术?”
“没有。”
“那是不是杀了人,一定会被杀?”
“大约如此。”
“那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个人有区别么?”
“都是杀孽。”
“哦。”
那就是没区别。
佘非忍放心了,既如此,那往后杀人就是赚的。他振作精神,腾腾腾紧爬几步,一头撞到一个人的腿上。那人穿了一双短薄靴,袍子丝光水滑,分明就是封容醉的。
宣六遥也撞到了,他往后一滑,坐倒在地仰头看:“你总算停下来等我了?”
封容醉垂着眼看他们,眼里有愤愤不平之意:“皇殿下,非忍是我的。”
说的什么话?
宣六遥有些生气:“你问问他,他是谁的?”
“师父的。”佘非忍很是乖觉。
封容醉气恼地瞪了他们一眼,掉头就走,一会儿便纵过了白鹿,身形几纵几落,消失在城门之处。
宣六遥敲敲佘非忍的背:“你年纪小,从前的事可以跟你一笔勾销。但往后,你听着,你既然说了要娶胡不宜,那就修身养性、洁身自好。你说你小小年纪也算饱读诗书,还是尚书之子,你都干了些什么事?你敢把做过的事一一摆到台面,跟你的老祖宗们去讲么?”
“师父说的是。”
佘非忍仍是头朝前、四体着地,小圆屁股对着师父,缓缓地,发了个有味道的牢骚......
啪!
他的屁股有一巴掌的疼痛,他嗷地嘶鸣一声,如一匹真正的骏马扬起四蹄,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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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在城门口商议一会,都觉着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还是先去闲逛一番,随缘再摸进大叔伯家。一确定,便觉满街满巷的热闹起来,连着街边一只赶鸭的都显得有趣。
封容醉几次要拉佘非忍的手,都被宣六遥隔了开来。他又去拉宣六遥的手,又被甩开。真的很气人,他只能去招惹胡不宜和莫紫萸。
莫紫萸也不让他牵手,只有胡不宜,不计前嫌,与他握手言和。
好歹他也有合群的人了。
“胡不宜,想吃这个吗?”
“莫姑娘,你看那个好不好看?”
其实封容醉除了干尽坏事,别的倒还挺好的,出手又大方。很快胡不宜和莫紫萸都被他收买了,街头街尾地跟着,倒让宣六遥和佘非忍成了随从和尾巴,看着两个丫头满手满怀的好东西,而自己,手里空空,肚子空空。
宣六遥忍不住扯扯封容醉的衣襟:“封二公子,你买吃食能不能多买两份?”
“行啊。”
封容醉答应得很快,也果真多买了两份,分别递给了胡不宜和莫紫萸。
“去,非忍帮她俩拿一点东西,看她们都拿不下了。”
“是,师父。”
如此,这俩人才吃到了一些东西。反正她俩东西多,让他们拿着拿着也就忘了。莫紫萸虽然记得,也不会跟他俩讨要。
宣六遥吃得心满意足,突然手肘被捅了一下。他抬头看去,佘非忍望着一家药堂的门轻声说道:“刚进去的那两个看着怎么像是贼寇呢?”
“你怎么看出来的?”
“矮个,罗圈腿,佝头缩脑,小眼睛,瘦,贼寇都长这样。而且我在战场中见过这两人。”
“哦?进去看看。”
俩人左右张望一眼,见无人在意,抬腿跟进这家名叫望捌的药堂。然后堂内并没有看到这样子的两个人。
俩人退了出去。
宣六遥看着带着两女娃的封容醉,觉得不太放心把他们单独放在外边,就怕封容醉趁他不备把她俩给拐卖了。又不放心佘非忍跟封容醉在一起,只得吩咐佘非忍:“你隐了身进内堂看一下。”
“是。”佘非忍走到一个角落处,隐去身形,走过宣六遥身侧时拍拍他:“师父,我进去了。”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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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非忍小心地进了柜台,从柜台后的门里悄眯眯地摸进去。
药堂的店铺后边有个小院子,合着大约三四间屋。其中的一间,那两个穿着百姓模样的贼寇正和掌柜的坐在桌边商议事情。
“十八和十九一两个月没回家,大约是出了事。已经安排了廿一和廿三去那边盯着了。”
“他们的船造得怎么样了?”
“说是快要封顶了。”
“这不行,我们得去把船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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