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六遥松了口气,不自觉地,笑意也浮了上来:“别胡说,这里是你师妹的家,她自然要住下的。”
“师妹明明说她是捡来的孩子,师父是看她可怜才收养的她,这里跟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佘非忍真的非常不知趣。
胡不宜朝他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又偷偷看了眼宣六遥的神情。
宣六遥不能告诉她仙界的事,那是天机不可泄露,他只能假装生气:“胡说什么,只不过我不能生孩子,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他咬住舌尖,把后半句“若不然定是我生了她”咽进了肚里。
可是,胡不宜真那么想么?
他忧心地看向她,她也向他看了过来。
不知为何,他看到她,又想起了“紫萸”,俩人的脸叠在一起,终是成了胡不宜的模样。他心下微微一动,可又不知这心动,是心有所感,还是对胡不宜暗潮涌动的情愫。
一只手隔开了俩人交错纠缠的视线。
“师父,不许馋师妹。”
“你......”宣六遥意识到刚刚他的痴望有些失态,忙低了头,“别胡说。”
他一味地推诿,却又像在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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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俩人暂时安生下来。
佘非忍回自己的宅子看了一眼,还是回梅花观厮混,至于师父让他考功名的事......
要考,不是简单得很?
自己读过的书字字记得,可要想办法再作一篇文章出来,着实要费些神。何况,父亲佘景纯考了状元、当了大官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被抹得一干二净、家破人亡?
还不如略过此步,想办法助师父重新做回亲王,自己再躲在他背后吃香喝辣便的。
他陪胡不宜、宣斯年在观里玩了几日便呆不住了,找了个借口直奔封宅。
正巧封容醉在。
相见时,俩人互相打量了一阵,想起从前干过的荒唐事,各各避开目光,随即又生硬地转了回来,脸上浮起笑容。
“非忍?你回来了。”
“封公子,久违了。”
两人寒喧一阵,封容醉自然也关心这些年他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胡不宜只说不许告诉宣六遥,又未说不许说与旁人听。佘非忍自然乐得倾诉:“我那师妹不肯用我的积蓄,非得自力更生。她要卖艺为生,我也只能陪着他,走南闯北,顶枪舞剑,挣些辛苦钱。”
“卖艺?”
封容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让佘非忍有些羞惭:“是。就跟你家上次生日宴上那些玩杂耍的一样。”
“哦......”封容醉往后一仰,脸上现出钦佩的神色,“换我我是豁不下这个脸的,情愿去偷去抢,哪怕去骗,也不会干这么下九流的活。”
“可不?我也不用偷抢,我从你姐那顺......我家的银子也够活得舒舒服服的了。可又拗不过师妹,我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卖艺,我在场下看。这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俩人又叽叽咕咕地说了一会话。佘非忍抱怨胡不宜不肯与他相好,封容醉嘲笑他太规矩,看他变了脸色才扯开话题,又相互问起对方往后的打算。
不知怎地,提到了谋反这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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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非忍从封宅出来时,已是落日西坠,低低的日光把他的身影长长浅浅地打在青石板路上。他一步一步地踩,那影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始终不能真正踩到脚下。
封容醉原本约他晚上去戏耍,他拒绝了。
师父会找。
若是宣六遥知道他和封容醉在一起筹划坏事,定然会很生气。
他不想师父生气,虽然已经生过好几次气了。
他慢慢吞吞地沿着街边溜达,脑子里琢磨着是否跟他们一起干。他若加进去,什么都很简单,甚至无须宣六遥再插手。
他只要隐着身进宫将毒药丢进宣五尧的饮食中便能大功告成。
只是,这样对他有何好处?
他与宣四年并无私交。
宣四年登基,只会感激封容醉,他即便在封容醉的帮衬下捞些好处,但总极为有限,更何况,若是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将自己赶出去。
甚至师父也沾不到半点好处。
再尤其,若他们知道了他有隐身术后,会不会投鼠忌器,事后将他也除了?
算来算去,对自己没半丁点好处。
可这副想干坏事的心又蠢蠢欲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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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观里。
宣斯玉骑在白鹿背上,两手扶着鹿角吆喝:“驾!驾!”
白鹿小步颠颠,梅花观里够大,够它好好地奔上几圈。胡不宜追在旁侧,热得脸色绯红,却依然脚步矫健。
他们奔过宣六遥的身前。
他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自惭形秽自己才跟了两圈便追不上了。
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不知疲倦的那俩人一会儿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一会儿又出现在另一头。
终于,胡不宜抱下宣斯玉:“去陪爹爹玩一会儿。”
宣斯玉踢着腿,显然还不舍得白鹿,可下一刻他被送到宣六遥的怀里,只能转过身抱住爹爹。
宣六遥让出半块石头。
可时隔三年半,胡不宜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大胆和无惧,与他之间有了生分。她不自在地退后两步:“我去看看晚膳可准备好了。”
她转身急步走开,秀色的短衣长裤显得腰细腿长。她不肯穿长长的裙裾,觉着不方便。
宣六遥盯着她的背影,觉着胡不宜自有一种动人之美,怎么看也看不够。
“爹爹!”怀里的宣斯玉拍拍他的脸。
他回过神,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得红了脸。好在落日泛红,也就遮了过去。
“怎么了?儿子。”
“姑姑是我娘吗?”
“......姑姑是姑姑。”
“姑姑是姑姑.....”宣斯玉嘀咕着,“娘是娘......那我娘咧?”
他在宣六遥膝上转着身子,往地上四处寻找:“皇祖母说我娘在地下睡觉......睡到什么时候啊,她怎么不来陪我玩?”
“你乖乖的,等你长大。”
“他们骂我是个没娘的小杂种。”
“谁?”
“哥哥们。”
想来是宣五尧的皇子们。
宣六遥亲亲他的额头:“你有娘,也不是小杂种,不用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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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至深夜。
宣六遥舒坦地躺在床上。
虽然胡不宜已经把架子上他的木刻小像全部收起来了,但他在把爬她床上的宣斯玉抱下时,还是发现了枕边躺着一个“他”,和婴儿胡不宜躺在一起。
“他”比婴儿胡不宜要小得多,靠在一起,“他”也像个婴儿似的。
可见胡不宜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觉着愉快,可又有些烦恼。他该不该去喜欢胡不宜呢?总觉着像犯了错。
黑暗中一声轻微的喀答,有人推开门,轻步走了过来。
谁这个时候进来也不先出声打个招呼?
他突然想起封容醉的警告,心下一紧,手握住了朔月剑的剑柄......
“师父,”佘非忍的声音,低低地,“你睡了么?”
“睡了!”
宣六遥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没好气。
被子一掀,佘非忍钻了进来:“跟你说说话。这些年可想师父了。”
“想我不知道回来?是不是你拦着胡不宜不让她回来?”
“师父冤死我了,我几乎日日劝她回来,她偏不肯,我能有什么法子。”
“我这里是火坑还是狼窝,她不肯回来?”
“是真的,不信你问师妹。”佘非忍恨不得扪天扪地,“在外边苦死了,除了傻师妹,谁愿意多呆啊。”
“怎么苦了?”宣六遥认真地问。
佘非忍沉默了一会:“师妹不让说。”
“师父让说呢?你听师妹还是师父的?”
“师父难道没有找过我们吗?你若想找,自然是能找到我们,怎会不知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佘非忍把自己说生气了,忘了自己干嘛来了,起身就走,“算了。是我傻,不是师妹傻。”
可是这三年半里,自己消沉了将近一年,桂无苔死后,更加消沉了大半年,又有两年是在西北边境,也打算将他们放下了。
是,自己是没有去找他们。
没什么好说的。
宣六遥的心又沉沉地坠了下来。他们俩翅膀硬了,想飞就飞。这次回来,说不准哪天便又走了。
他叹了口气。
叹气声留住了佘非忍的脚,他又返了回来:“我错了。师父这些年过得不好,我们不但没在师父身边尽孝,还要给你添乱。”
他的道歉听起来无比真诚,但有微微的月光照进,他看到佘非忍眨了眨眼睛。
说得过于认真了,便有些刻意。
宣六遥嗤笑一声,往里翻了个身:“往后别添乱就行。”
“自然不会......不过,”佘非忍站在床边微微弯着腰,看着宣六遥,不肯离去,“师父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宣六遥沉默了一会:“你有什么打算,去做便是。我如今是个闲人,也帮不上你什么。只是别走邪路。”
“师父打算做一辈子闲人吗?”
宣六遥想起即将到来的狩猎,他皱皱眉头,翻转身,认真地说道:“非忍,你带胡不宜,还有斯玉,芸香、知画,都住到你宅子里去。等我来叫你们了再回来。警觉些,宅子里多备些吃食,备好马车。我教你的隐身术在练吧?若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就带了他们往外逃,越远越好。”
“为何?”
“你不用问。”
佘非忍盯着他:“你不说,只教我们担心。胡不宜的性子师父懂的,她不会听的。”
“不听也得听。你们不是想尽孝吗?照我的话做,替我照顾好斯玉。”
佘非忍单膝跪上床沿,凑近了低低问道:“师父,你是想谋反吗?”
“你......”宣六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自觉地起身往外看,“你别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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