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上生起一阵热汗,又迅速冷去。
她飞快地擦干净地板,起身走到封玳瑶身边,弯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上次替您留在宫里的那位在床下。”
封玳瑶惊讶地张着嘴,半晌没有动弹。
良久,她挥挥手,将屋内所有的宫人,包括柳绵和“小狗”,都赶了出去。
等她们关上房门,才冷冷地开了口:“还不出来?”
佘非忍不太确定她说的是他,但看屋内人已走尽,只封玳瑶与他两人,想来总归是他,若不然也不必将人驱尽。
他慢吞吞地爬了出去。
一动不动了一整日,也不觉着腿脚有什么不舒服。
封玳瑶看着床下果然爬出一个佘非忍来,暗暗心惊,却佯装着镇定冷笑一声:“本事不小。”
“小把戏而已。”佘非忍亦装作满不在乎,往床边上一坐,二郎腿一跷,斜睨着封玳瑶,“皇后,对你的皇子好一点,他可不是小狗。”
“哼,你还有脸说。”她有些气恼。
佘非忍不语,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房门紧闭,屋内只他二人,孤男寡女于一室。
偏偏佘非忍如今已长成一个俊秀青年,一双细长眼里更是幽幽暗暗,似开了桃花,又似在更黑暗处藏了一头凶兽,让人又惧,又忍不住被吸引住。
这头凶兽渐渐逼近于眼前,只一念间,封玳瑶便被无声地裹入、吞噬......她在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往后,对我的小狗好一点。”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知道了。”她泪眼盈盈地将他推开,一边穿衣一边催促,“快滚回床下去......等一下,好好呆着,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你才能走。”
“......行。”他爽快地要滚下去。
却又被拦住:“算了,我就说我夜里一个人睡,不用她们服侍。你先躲一躲,一会我有事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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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想让你儿子往后做上尊贵的亲王?”
她说的是这个。
佘非忍看着她尚非褪尽绯色的脸,不解地眨了眨眼:“他是你儿子,皇后的儿子,将来可不就是亲王么?”
封玳瑶冷笑一声:“你师父可是三起三落,才又做回了木王,不知哪天圣上若是不乐意了,谁知道这个木王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稳呢?”
“说的对。”佘非忍注视着她,“你继续说。”
“......”封玳瑶横了他一眼,“我是说认真的。”
“我在认真听。”
“你能混进我的宫里,想必也能混进别的妃子们的宫里吧?”
“当然,但我不想,我只要混进你这里,我尊贵的皇后娘娘.....”
这句话说得很低,似含含糊糊,却又很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封玳瑶脸一热,压住他不老实的手,“若是我让你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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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疑似时疫的恶疾在各宫漫延,短短一两个月,已经死了好些妃子和皇子,而没死的,也卧病在床、绵延不起。
症状却似中毒,只是不能解释为何各宫都有。
御膳司的人审了又审,送膳时用银针查了又查,却查不出什么毛病。查得最严之时,时疫却又停了。
来得猛烈,去得突然。
死伤最重的,是最得宠的几个妃子宫里。
而最轻的,是芙蓉宫以及长皇子的殿里。
还有令人疑心的地方,是有几个宫人说在主子发疾当日有看到过宫门无风自开、又自动关上。
哀鸿一片中,却也有喜事,那就中宫皇后一个月前主动爬上龙床后,查出怀了龙胎。芙蓉宫一时又是一枝独秀、风光无量。
传言四起:中宫皇后用了邪术,请了狐仙在各宫作乱,只佑芙蓉一宫。
除芙蓉宫外,各宫妃子不敢惹怒中宫皇后身后的邪仙,各自忍气吞声,家里有些本事的却在暗暗寻找高人,试图重新扳回一局。
可不等他们寻到,佘非忍已经出了宫,回了自己的宅子。
他原本想看过一眼儿子后便返回西北木王府,但眼下,他想在京城再流连一阵。
跟着胡不宜在外漂泊的三年多里,他不是没对师妹产生过邪念,也曾想过动用自己的控魂术,可她是师父最宠爱的人,与他又是青梅竹马。
在他心里,唯师父和师妹是这世间最重要、最珍贵的。甚至师妹比师父还珍贵些许,若不然,他不会拍拍屁股离了木王府,跟着胡不宜天南地北地风餐露宿,做一个他自己都瞧不起的卖艺人。
胡不宜就像是他的白月光,封玳瑶唾手可得得就像白饽饽。
吃完了,余犹未尽。
他又想吃些别的。
京城里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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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上了封容醉,这个愿意跟他一起鬼混、臭味相投的“知交”。俩人已经席卷了一遍京城的烟花之地,甚至偷偷摸摸地杀了几个乞丐过瘾,这会儿一起在佘宅里躲清静。
久战之后的疲累让俩人无声地躺在床上,只闻着从屋外飘来的阵阵桂香。
不知不觉地,竟已入秋了。
也不知师父和师妹在荒凉的西北如何了。
他终于开始思念他们,想着趁入冬飘雪前赶紧赶到兰邑去。
身边的封容醉却侧过身来,幽幽说道:“兰王去了南疆,木王去了西北,也都没了音讯,京城里只剩下我们俩个,还干不干了?”
“干什么干!”佘非忍脱口而出。
他如今俩个儿子都成了嫡皇子,他若推翻宣五尧,不就亲手撬掉了儿子们的富贵嘛。
反正师父也不想当皇帝。
封容醉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变心了?”
“变什么心......”佘非忍也朝他侧过身去,微微得意地说道,“你三姐肚里的那个......是我的。你是他的舅舅,要扶,就扶他,将来你就是皇帝的亲舅舅。”
封容醉顿时僵成了一块石头。
他花了好些时才想明白这句话。
他僵硬地坐起身,楞楞地问:“你是不是跟你师父学到了什么歪门邪术?看在.....的份上,教我一点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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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非忍当然不会教,隐身术这种法术,除非是连命都可以给的人,旁人是绝不给送他如此大的便宜的。
封容醉还不能让他甘心情愿地送上命。
但也被他缠了好些时日,等大雪飘起时,他只能一个人孤单地在院子里喝酒。
宅子里仆人很少,就按那时宣六遥说的,配了几个要紧的,做完事都躲进仆人房里去了。他此时坐在自己住惯的大屋前,仰着脸张着嘴,用舌尖一点一点接接连不断飘下的雪花。
雪花,无声无息,如柳絮满天。
明明是寒冬,却有着浓春的意境。
他心里有些空空荡荡,如这飘雪一般无处着落。
他原以为他与胡不宜是现世一双人,即便她不肯嫁他,他也愿意全心全意地对她。可回到京城的这半年,他活得醉生梦死,几乎很少想起她。
那她还是他的么?
这半年,师父会不会趁虚而入,不要脸地夺走师妹?
他们俩个若是在一起了,将来师父和师妹就是一家人,再生上一堆孩子,自己就彻底成外人了。他会永远这般孤单地守着一个大宅子,没有人拿他当自己人,他也没有一个自己人。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他突然觉着一阵恐慌,仿若宣六遥和胡不宜都已经不要他了。他慌里慌张地冲进屋里手忙脚乱地整理行装,他要赶到兰邑去,在他俩抛弃他之前,隔在师父和师妹中间,不让他俩成一个家。
也不能各自成家。
马蹄踩薄刚铺满的雪地,脚印慢慢延至宅门。
宅门半开着,看门的仆人似乎在跟门外的什么人说话。
他走到跟前,门外的人却已经转身走了。看门仆人转交给他一颗蜡丸,说是宫里的消息。
宫里?
宫里能递消息给他的,总归是封玳瑶。
他将马交给仆人,自己转身回了屋。
蜡丸在炭盆上融开,他拂去残余的薄蜡,打开里头裹着的纸条:速来。
只两个字。
什么事、何时去,都没说。
想来是怕被人截了落了把柄。
他略一思索,决定即刻就去,若是不顺利的话可以在日暮宫门关前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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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已经很小心了,可雪地上平空出现的不断往前延伸的脚印总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脚印从宫外一路进了芙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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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尚是下午,封玳瑶却睡在床上,脸色不太好看。
屋里宫人们轻手轻脚地走来走去,脸色凝重。
佘非忍趁人不注意,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朵珠花,放进封玳瑶伸在被外的手心里,然后躲进了床下。
“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
床上的封玳瑶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一双双脚都出了卧房,房门关上。
封玳瑶敲敲床边的木头:“人呢?”
佘非忍钻了出来,但没有现身,只问道:“叫我来做什么?你这会儿有肚子不能碰吧?”
“肚子?”封玳瑶对着空空的床头苦笑,然后掀开被子,“哪有什么肚子?”
被下,她穿着简单的睡衣,肚子果然平平坦坦。
佘非忍一惊:“不是说有了么?”
“没了。”
“去哪了?”
情急之下,他问了一句废话。
“不知道。”她重新盖上被子,“前几日我吃了我娘家送来的糕饼,突然肚子很痛,就没了......剩下几块糕饼我让柳绵收着了,你去找她,把糕饼带出去请郎中看一下,里头可有什么不对?”
“你娘送来的......你娘不是你亲娘么?”
“我娘家送来,不是我娘送来。你可曾跟那坏小子透露过什么?”
佘非忍僵了一下。
然而封玳瑶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催促道:“你赶紧去拿吧,别让人发现了。”
“好。”
佘非忍压住心里乱七八糟涌出的猜疑与隐隐的恐惧,顺从地出了屋,转去偏厢跟柳绵要糕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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