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有人替他按肩按腿,力道劲足,疲累顿减。他以为是胡不宜,心想这丫头可真体贴......她摸的地方似乎有一点点过界,怎地,她在暗示什么?
她开窍了?
宣六遥喜上心头,低声说道:“多按按。”
“是,王爷。”
一声娇媚的回复吓得他差点当场仙逝。
“谁?!”他怒喝一声,一翻身掸开那双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揩了不少油的贼手,才看清这个勤勤垦垦揩油的竟是老户头的小女儿阿扎。
他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在这儿?”
“王爷已经收了我,我自然在这里啊。”阿扎无辜地瞪大了双眼。
倒是颇有一番我见犹怜的味道。
宣六遥扫视屋内,发现只他与阿扎两人,其余的,都不知去哪了。他立时想到了胡不宜生气、伤心的样子,也来不及跟阿扎辩解,起身冲向胡不宜住的庭院。
时已日暮,日头落山,渐黑的夜色爬了上来。
胡不宜正在睡房里,背对着他站在床边,把一件件衣裳叠好放在一边。
宣六遥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哀求道:“胡不宜,我不知道是她。我以为是你,我错了,你原谅我,你若气不过,打我骂我都可以,可千万别再离家出走了。”
胡不宜似乎有些半推半就,扭扭捏捏地拿肘子推他,却也没发脾气。
那是没生气了?
宣六遥如得了赦令,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怀里的胡不宜抱着很是舒服,他舍不得放开,横了心,反正这会儿没有旁人,不如多抱一会吧。
他把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发上,低声细语:“不宜,我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从前,只想你好好地,好好长大,然后我把你好好嫁出去,看你好好过日子......”
她的头发软软滑滑,他把脸贴上去,闭着眼幸福地想:小狐狸,没想到本上仙竟会爱上你......
胡不宜任他抱着,只拘谨地站着。
夜色已有些浓,安静中,却从屋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快地冲进屋中,停了下来,大约是撞见了这两人的亲密。
宣六遥心想,撞见就撞见吧,反正总要让你们知道。
来人很快知趣地转身走了,脚步咚咚,像跟地板有仇似的。
他觉着总归是芸香,她自来时便想着要做他的侍妾,都十来年了却仍是个丫头,心里难免有气。不过这也没办法,他不是那种来者不拒的纨绔子弟。
他微微一笑,吻了吻胡不宜的头发:“想必芸香是来叫我们用膳去的,走吧。”
他松开手臂,胡不宜慌里慌张地继续弯腰整理床上的衣裳。
“等会儿再弄,我们先去吧。”他温柔地催促着。
可胡不宜不理他,只颠来倒去地将衣裳叠来叠去。
这丫头,想必在害羞呢。
宣六遥不再强求:“那我先去了,你一会就来。”
她依然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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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六遥施施然上了吃饭的桌子,宣斯玉和佘非忍已经在等他俩。却见阿扎和知画并排站在宣斯玉身后,像两个女金刚似的。
阿扎一见他过来,忙不迭地过来替他盛饭、舀汤。
宣六遥心情好,不烦,却也打趣着她:“阿扎,本王可不曾收你,你在府里也只能做个丫环。你若愿意,我派你去管家那儿,领个做饭或做衣裳的活吧。”
阿扎有些意外,眼珠子乱转着,不知是该应还是不该应。
宣六遥掏出两块银子递给她:“不急,你先回去。愿意再来。”
银子不算小,阿扎在手心里盘了盘,又看宣六遥不再理她,想来求了也没用,只好谢了一声,捧了银子走了。琇書蛧
阿扎走了。
胡不宜迟迟不来,仍是开不了饭。
本应在旁侍候的芸香也不来。
又等了一会,宣六遥打算亲自去叫胡不宜,出了屋才发现芸香站在外头,他也没介意,只嘱她去叫胡不宜。
芸香应了,转身往胡不宜的院落走去。
宣六遥瞟了一眼,突然发现这个背影很是熟悉,他想了想,突然汗毛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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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香没有找到胡不宜,她返回来时,发现宣六遥也已不在。
饭桌上,佘非忍和宣斯玉两个已经开动。
她疑惑地问了一声:“爷呢?”
“只说让我们先吃,不知去哪了。”知画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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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辉清朗。
宣六遥策着马,焦急地寻找着胡不宜。他在天眼中看到胡不宜骑着白鹿不知往哪去。他想起了失去莫紫萸的那晚,心头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看到站在胡不宜床前的女子,想也不想便抱上去了。也不认认清楚,那是她还是别人?毕竟芸香有时也会来这屋替她整理屋子......偏偏胡不宜回来时,他还陶醉地把芸香当成她抱着......
简直是糊涂透顶!
想想胡不宜看到他抱着芸香时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他将夜明珠塞在发冠里,一边驾着马一边高声呼喊:“胡不宜——”
西北荒蛮,尽管已大力开荒、种牧,仍是人烟稀少,有大片的戈壁滩和沙砾地,而那些地方难免会有一些如流沙那种的松软地势,若是不小心陷入也有性命之忧。
“胡不宜——”
他的呼喊声有些断续,因为喉头哽咽,几欲泫涕。
勒马的缰绳几乎捏进肉里,他奋力鞭马前行,只望能早一些追上她,千万、千万,再不能失去她......
若是没了她,他觉着或许往后的日子活不活着也没了意思。
他已经追了许久,却不曾追着胡不宜半点踪影。
白鹿带着灵力,它若全力奔起,或许此时都已到了千里之外。可宣六遥仍是全力追着,他不想留下一丝一毫的遗憾,即便他死去——
身下的马突然一头栽倒,他的身子飞了起来。
他看到粗砺的地面一分为二,他的马已经陷入地坑之中,而他自己,来不及思考,只觉着自己耳边呼的一声,已跌落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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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灵台山,灵浮宫。
无境上仙在玉床醒来,他疑惑地坐起身,低头看看身上柔软的浅色细袍——这不是金丝银缕衣,而是他在仙界平素里穿着的袍子。
他不是已经去了凡间投胎,成了一个不得志的亲王么?他守护下的灵蟒与灵狐都在人间陪着他。
屋外一年四季浓绿淡红,花、叶、果自然而然地长在一处,若想看寒冬皑雪,或许金乌玉兔再转一轮窗外便铺雪满地。
石台上有一面透亮的水银镜,无境上仙走过去望向镜内,镜里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杏核眼黑白分明,鼻子挺秀,脸形可柔可刚,确是跳下堕仙池前的自己,也是在世间的宣六遥的模样。
他出了灵浮宫,径向山下而去。
他记得那是灵狐住的地方,若它在,那之往的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个梦罢了。
那只有半人高的屋子仍在,院内一只空空的石鼎,屋内床垫草席,干干净净,唯不见灵狐身影。
他又在山顶寻了几圈,不曾找着它,也不曾见到灵蟒,用起神通一算,它俩都在人间蹲着呢。
只他自己回来了?
醒前的情形回到脑中,自己从一匹马上摔下......他叹了一口气,自己那是摔死了......他不是危急时刻有结界护身的么,约摸是摔得太重了,结界撑不起他一百来斤的肉身。
他怏怏地回到灵浮宫内,翻出一本生死簿。
仙界也有生死簿,不止地府有。只是他的生死簿与旁的不同,他翻开,里头一片空白,只在他抚过的地方显出字来:灵狐,第一世,胡不宜,第二世......第十世,林宁,第十一世......
林宁......
他把显出的文字重又看了一遍。
没错,灵狐,第一世,胡不宜......第十世,林宁。
他将手指停留在林宁上,从旁边又浮现许多小字,概述了林宁的一生:出身富商人家,十三岁上女子中学,十七岁参加护国......二十七岁死于炸弹。
是“她”。
他往后看,后边还有很多世,却都在大好年华早逝,令人唏嘘。他不再看下去,手指离开纸面,文字渐渐消失,重又变成空白。
他合上生死簿。
脸上亦是从容,心下蓦地生起波澜。
灵狐,胡不宜......林宁.......
她俩都是灵狐转世,不过是前世与后世的干系。他的心里,始终挂念着的,就是她——此世的胡不宜。
可惜,自己竟先行丢下她回来了。
她以后会怎样,会带着宣斯玉孤独终老,还是与佘非忍终成眷属,又或者,遇上了别的青年才俊?
他只要打开生死簿再查看一下便能知道,可是,他不忍打开,怕自己越发地心痛。
一挥手,生死簿从眼前消失。
窗外有一根柳枝垂下,嫩绿的叶苞开、合、生絮、飞舞、泯灭......
无境上仙在辰光的渐渐流淌中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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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双手温柔地抚着他的脸。
这双手显然在指腹与掌心处生着薄茧——这是一双凡人的手。
神仙的手心从来不长粗茧。因为他们无需劳作、无需练武,想做什么用灵力即可。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双黑亮而清澈的大眼睛,如半弯明月,月光淡淡,含着忧伤,还有爱慕。这双眼睛,他很熟悉,是胡不宜。
她显然楞了一下,随即眉尾轻挑,整张脸仿若起了晨曦瞬间明媚:“你醒了?”
他细细地看她。
似乎要重新认识她一般。
他曾将她和紫萸联系在一处,可也仅仅是一个模糊的念头。从未想,她便是紫萸,紫萸便是她。她为何在第十世的时候回来找他,住进他的心里......知道了,必是她生怕自己会在爱上她之前又爱上旁的女子,才赶紧回来把他的心占住。
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他微微一笑,摊开掌心,等着胡不宜把手放进来,然后俩人脉脉含情地安坐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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