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岱迟疑着立在床前,欲言又止。
月漓怔然半晌,转过脸见他还未离去,不由得一愣:“还有何事?”
吕岱道:“尊主大人,您若肯听下官一句劝,便不要再寻那人魂魄下落,何必再去做无用功?您先前去灵铺,灵铺店主不肯割让,并未寻来龙血罢?”
月漓拧眉:“厉温同你说的?”
吕岱又道:“大人,您留在酆都城未走,除了找寻那人魂魄下落,下官想不到还有何事能绊住您的脚,再者没有龙血相助,还阳一事说成痴人说梦亦不为过,又何必……”
月漓眯了眯眼:“吕岱,你何以如此担忧,本尊找回他魂魄?若本尊有本事,便可寻回他散落的魂魄,无论成功与否,顶多费些气力和时间,而你一再阻挠本尊,到底意欲何为?”
吕岱沉默半晌,躬身揖礼再道:“下官言尽于此,望尊主大人好自为之。”
月漓眉头紧锁,目送吕岱背影消失。
吕岱走出门,转个身见厉温双手负在身后,立在不远处,看这情形似是在等自己,遂迎上前揖礼唤道:“二殿。”
厉温转过身抬手揖礼,敷衍的弯了弯腰:“四殿,如今二殿妃既已醒,实在不宜继续留在此处,多谢四殿照拂之恩,厉温必不敢忘!”说着,便不待他回应,朝屋内快步走去。
吕岱心里咯噔一下,直觉要出大事,慌忙抬手招来两只阴魂,令道:“快!去请首殿。”
阴魂散做一道鬼气,瞬间消失。
先说这厉温。
他前脚出了房门,后脚听月漓想悔婚,不由得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气得面色铁青,差点当场踹门而入,哪知一只脚刚抬起来,又听她在哭。
一时心软,抬起的脚刚放下,又听她顾念那凡人魂魄,将将偃息的怒火,隐隐又有了窜起的苗头。
房中二人三言两语,又谈到他头上,他立在门外听了半日的墙根,听来听去四殿倒是言辞中肯,未言半点他不爱听的,反倒是月漓那话里话外,却是将他记恨的要紧。
如此一来,他便打定注意,非得将她带回身边不可,于是才有眼下这一幕,打算直接动手掳人!
厉温沉着一张脸,一脚踹开那扇门,迈步走进去一抬眼,见月漓煞白着面孔坐在床沿。
月漓见他气势汹汹,拧眉喝道:“厉温!尔敢在本尊面前放肆?”
厉温不由分说,迈步上前:“尊主大人,既然本殿如何待你温言暖语,也换不来你半句好,那便怪不得本殿了!”
说着,他脚下三步并做两步,人已来到床前,挥手朝她施了一个定身咒,遂弯腰一把将人横抱在怀,“今日不论是捆或是绑,本殿也定要将你带回去。
待你我二人日夜相伴,相处的久了,倘若尊主大人眼不瞎耳不聋,总该能看出本殿一分半点的好!你说是也不是?”
厉温在幽冥,一贯横着走,哪知待人有徐徐渐进的说法?只道自己先前已尽是好脸,别人还不领情。
于是,只想惯用从前行事手段,简单粗暴的来。
月漓虽动弹不得,嘴却没闲着:“厉温!你如此折辱本尊,却总不能困我一辈子,待本尊……”
厉温眼刃如刀,冷眼望着怀中月漓明明眼神慌乱,却还扮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拦道:“尊主怎样?再赏本殿两耳光?”
说着,抱着她转身往外走,迎面撞见急急追来的吕岱,见他正正好以一人之躯挡着那扇门,遂脚步一顿眯眼道:“四殿,本殿与二殿妃之间的事,莫非你也想看个热闹?”
一句话,堵得吕岱进退两难,既不敢让他将月漓带走,却也深知自己仅凭一己之力拦不住他,急得额前冒汗,嘴里踌躇着说道:“二殿说笑,只是……尊主大人性命乃首殿所救,总得……”
厉温面色不善,脚下再上前两步立于门前,双眼逼视吕岱道:“多谢四殿提醒,待二殿妃身体再好些,本殿定携王妃亲自上门致谢,眼下烦请四殿让一让,本殿的二殿妃虽身姿窈窕,却也有几分重量,挺沉!”
月漓大惊:“厉温!”
厉温循声往怀里望去,满脸宠溺的模样,实则却是皮笑肉不笑:“是……本殿的二殿妃一点都不胖。”
月漓面上瞬间挂不住了,她说的是胖不胖的事么?
厉温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转过脸望向吕岱时眸光森冷,满脸肃杀:“四殿!你让是不让?”
闻言,月漓侧首望向吕岱,闭口不言,明知以他二人立场,绝不可能为了自己大打出手,但心底尚存一丝希望,只盼吕岱能说点什么,将他拦上一拦。
被厉温带走,无异于羊入虎口,莫说再去寻江枫剩下的一魂,只怕她自身难保。
只需撑一撑,哪怕三五天……
吕岱何以听不出,厉温话里带着警告,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却连救兵半个影都没见,只得咬了咬牙侧身让路:“二殿请。”
月漓认命的转过头,无语仰望厉温那张脸,直恨方才未能一巴掌拍死他。
厉温抬脚迈过门槛,抱着月漓疾步离去。
须臾间,两人落在庭院门口,厉温方才踏进院门,门前倏然出现六个女鬼,遥遥跪下身去,齐声唤道:“见过二殿,二殿妃。”
月漓沉着脸,偷着再给厉温记下一笔账。
厉温垂眸望向怀中,见她面色十分不好看,脚下步伐隐隐一顿,又再次疾步朝屋内走去,待将人放上床,适才直起身望着她道:“此处乃本殿寝宫,暂且留给尊主大人歇息,至于尊主的定身咒,半个时辰后可自行解除。”说完,便转身离去。
不多时,一个红衣女鬼走向床前,跪下身唤道:“奴家红袖,见过二殿妃。”
月漓阖眼不语,关于这个称呼,她纵使不喜,却也无可奈何,她们愿意怎么叫,随他们去,总之她是绝不会应就是了。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叹气:兜兜转转又落到此人手里,真不知自己上一世欠了他什么?竟被他逮着不放。
许是重伤在身,方才闭眼又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月漓再次睁开眼,心情亦不似刚睡下之时如此低沉,转脸见那红衣女鬼还俯首跪在床前,竟是一动都未曾动过,还是她睡前那副姿势,愣了一愣忆起她的名来,唤道:“红袖?”
闻声,红袖缓缓抬起头,柔声应道:“是!二殿妃。”
月漓闭着嘴,面上隐隐不悦。
见状,红袖面上略微犹豫一番,转头小心翼翼往屋外望了一眼,腿下膝行两步,靠得离床近了些,低声说道:“尊主大人倘若不喜,奴家私下随二殿这般唤您,如何?”
月漓面色缓和了些,又问:“厉温何在?”
红袖答道:“尊主放心!二殿在活大地狱,唯休息才会回此处。二殿离去前曾吩咐,令奴家仔细侍奉,除了不许您走出庭院,凡有吩咐,尽管交代奴家便是。”
三日后。
月漓立在院里,望见半空中漫天飘着红色孔明灯,若有所思。
红袖缓步上前,替她在肩头披上一件月白色外袍:“眼下已是深秋,尊主大人不该再贪凉,仔细回头再添病痛。”
月漓眨了下眼:“这些孔明灯,是何意?”
红袖抬眼望去,幽幽道:“听闻半个多月前,幽庭司司长不知遭何人索命,一把阳火,在此人住宅足足燃了三日不灭,其司长魂飞魄散,酆都出动数百阴官、阴差,至今未寻出作恶之人。
三日前,酆都城内来了一位冥官,乃北方鬼帝亲派。
听闻此人乃翩翩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写得一手好字,在罗酆山任鬼吏一职,日常替二位鬼王书写公文书体、拟稿誊抄。
查了三日,案件也未有任何进展。
冥官大人提议,在酆都城城楼放灯,以告慰魂飞魄散司长英灵。”
说到此处,红袖轻笑一声,又道:“实际放灯是假,试图借机引出那防火之人却是真,尊主瞧这些孔明灯,上面附着阳火气息,待等这些灯飞至最高,便会将阳火气息散至满城,届时那防火之人便无处可藏了。”
月漓面色微紧,追问道:“既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放火之人许是早就逃了,怎知就一定寻得出?”
红袖莞尔乐道:“尊主大人许是有所不知,自半个多月前那场大火之后,酆都城便封了城门,城内所有人许进不许出,唯二殿领命,出了一趟城而已。”
月漓拧眉,微垂头顶接着夜色,隐藏面上紧张。
红袖见她如此,恍以为她是不喜提到厉温,遂宽慰道:“尊主且放心!那冥官还要在此多留些时日,北方鬼王派亲官来此,十殿阎王无一人敢怠慢,除了日常公务,尚须寸步不离陪在这位冥官左右呢。”
月漓转身,朝着屋内疾步而去,连外袍滑落肩头,都顾不得去捡。
红袖面上一怔,痴痴唤道:“尊主大人……”
半空中,一道黑色鬼气降下,落地化作厉温,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冷声问道:“贱婢!你唤她什么?”
闻声,红袖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地不起,口中颤声唤道:“二、二殿……二殿妃她、她实在不喜这个称呼,奴家、奴家……”
厉温沉默半晌,令道:“拖下去,打死!”
红袖浑身战栗,忙不迭磕头告饶,直将额前磕得一片腥红:“二殿!求二殿饶奴家一条命,奴家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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