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望向月漓面上有些不忍,转过眼望向店小二,不由得叹了口气:“值得么?为报仇,被人利用还不自知,而今两国若起战事,死的何止一两个?”
店小二忽然自地上爬了起来,抬手指着两人,瞪着眼瞠目欲裂的大喊道:“你、你们……你们也是女子,如何不懂被人欺凌的屈辱?她死的时候,一双眼不肯瞑目……我好恨!若不是我,她岂会死得这么惨?”
月漓拧眉睁开眼,冷声道:“所以!所以你甘愿为歹人所用,虽不是你亲手害死西屿三皇子,而他确实因为你换房而丧命,后来即便你亲眼见着凶手,却又想尽办法助他脱身。”
李朗张了张口,欲要说些什么。
忽然,半空出现一团鬼气,落地化作一身白衣的无常,他见着月漓还是一如既往客气,躬身揖礼唤道:“尊主大人,下官前来拘魂。
此女子生时天煞孤星临门,无亲无故。而今执念已除,是时候随下官回幽冥阴司报道,恳请大人高抬贵手,放她走罢。”
小白当即拧眉:“白大人!怎么我家尊主瞧上去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么?”
白无常抬了抬头,欲言又止。
李朗见着白无常,整个人似是有些浑浑噩噩,口中喃喃唤道:“丽娘?丽娘你在哪……”说着,人便疯疯癫癫的,在客栈内四处找寻。
小白有些不解:“尊主,此人为何见得到白大人?”
月漓不答,抬眼望向远处,见一个红衣阴魂伫立在原地,面上留着血泪,张了张口犹豫半晌,适才道:“丽娘,你二人自幼青梅竹马,眼看即到婚嫁之龄,却遭逢厄运。
你被人凌辱、折磨至死,恐他承受不了,更怕他做出傻事,是以心生执念,留在这间客栈不肯离去。
却不曾想,你仅为阴魂,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你既如此放不下他,而今本尊做主,由他陪着你,你二人一同回幽冥阴司报道,在路上做个伴,也算弥补你这一世苦难,如何?”
小白愕然一声惊呼:“尊主?!”
丽娘面色凄厉,张口便是鬼泣。
小白不由得抬手捂上耳朵,冲月漓大喊道:“尊主……够了!已经够惨了,何以再搭上一条命?”
月漓紧锁眉头,忍耐着丽娘凄厉的鬼泣之音,更是对小白的劝阻充耳不闻,扬手将那枚金叶子扔出。
丽娘见状,飞身朝李朗身后扑了过去。
下一刻,金叶子穿过丽娘魂体,正中李朗背心。
李朗一声痛呼,仰面倒在丽娘怀中,适才见着丽娘一张带着血泪的脸,几乎不敢置信道:“丽……丽娘?”
小白放下手,瞬间顿悟:“原来如此,李朗竟生得一双阴阳眼?”
李朗喜极而泣,抬手扶上丽娘冰冷的面孔:“丽娘,你为何不愿见我?”
丽娘泣道:“李朗……我、我终是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生时天煞孤星临门,这一生爹娘皆为我所累,三岁丧母,七岁葬父,我此生终究该一个人活着,你……你何以非要留在我身边?而今、而今到这般田地……只怕我们都不得善终……”
月漓只手撑着下巴,望向那二人背影,神色着实有些忧伤。
她承认,他二人遭遇很惨,惨到连她尚有几分动容。
小白望着她有些伤情,小大人似的伸出手,抚着她后背劝慰道:“尊主快别伤心,此乃凡人看不透生死,自我懂事起便听娘亲说:三界六道中,唯凡人最难做。
只看那些天上的神仙,动辄打下来一个,美名其曰“历劫”。
由此可见,这凡界是多待不得的地方,更何况这些凡人,生来肉体凡胎,受七情六欲困扰,若是根不正苗不红些,受些风吹雨打,就此自生自灭,也是有的。”
月漓微微摇头:“世人常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便是一早警示后人,莫要因一己之念,妄图作死。”
小白怔然:“谁作死了?”
就在这时,白无常冷声道:“李朗,你心心念念要为丽娘报仇,却不知她这一世受尽苦楚,下一世有无尚福报等着她,你因一己私欲害死西屿三皇子,若因此引得西屿和北武之争,她这一世苦难,算是白受了!”
李朗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丽娘泣不成声,撇过脸不忍再看李朗。
至此,小白才终于明白,月漓何以一脸感伤,不由得一阵唏嘘,望着人鬼殊途的二人,叹了又叹:“李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月漓怅然道:“李朗,你天生一双阴阳眼,可看尽天下魑魅魍魉,为此遭世人惧怕,将你逐出家门。
丽娘,你生时天煞孤星临门,命运坎坷,注定孤独一生,任何人留在你身边,皆会为其自身招至厄运,至死方休!
或许,这一生你们没有相逢,日子难捱了些,过得苦了点,但到底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可惜……这世间没有或许二字,从你二人相遇那天起,便注定是场灾难!”
李朗红着眼眶吼道:“不!害死西屿三皇子的是我,即便要偿命、要报应,只管冲着我来!李朗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以要加诸在丽娘身上?我不服!”
白无常冷哼一声,又道:“你不服?只怕阎罗天子到时将你二人阴德薄撕个干净,也平不了这笔账!
你们回头看看,她是何人?
为守护凡界,霁族已牺牲太多,而今三千族人仅剩她一个,却要为你二人的事填命进去,遭那天谴,她又该上哪说理去?”
月漓一记冷眼,倏然朝着白无常飞去,不由得笑出声,笑得一脸莫测:“有劳白大人记挂!
本尊倒觉着,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也并非必遭那天谴不可,怎么?白大人可是心心念念惦记着,想看本尊何时遭雷劈?”
白无常只觉得后背发冷:“下官不敢!”
月漓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收回眼望向他二人道:“行了!莫要在此耽搁,如今最后一面见也见了,该上路的上路,该赎罪的赎罪,本尊一日未吃东西,饿得紧!”
丽娘不由得一惊:“李朗没死?”
“我家尊主若不这样说,你如何肯现身一见?”小白笑嘻嘻道。
白无常领了丽娘,一步三回头而去。
小白望着李朗近乎绝望的脸,没好气道:“李朗,你如今这副模样,可是嫌丽娘死的不够惨,好为她往生的路上再踩一脚,令她下辈子更惨些?”
李朗苦着一张脸,满脸悔恨,两只手不停敲打着脑袋:“自丽娘死后,我睁着眼闭着眼,无论何时眼前皆是丽娘惨死模样,我恨!
我以为,她这一生如此凄苦,死得又这么惨,老天他不长眼啊!我只想……我只想替她做点什么,谁曾想……”
李朗说完,手下更是抡起了拳头狠狠朝头上砸去。
月漓蹲下身,将一地金叶子拢在一处,不冷不热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再去追悔岂非太晚?有这个精力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善后!”
小白凉凉道:“就他?眼下未到算账之日,要债的没逼上门,他这个欠债的反倒沉不住气,恨不能拿根面条将自己勒死,他能管什么用?”
月漓不做声,将金叶子尽数收回钱袋,低头挂到腰间:“本尊让你二人见一面,算是全了你们两心底执念,从现在开始,你这条命是本尊的!”说完,她重新坐回桌前。
李朗缓缓放下双手,一脸警惕:“你要我做什么?”
月漓只手撑着脑袋:“本尊饿了!”
李朗怔在原地。
月漓见他一动不动,拧眉道:“你想不想救丽娘?”
下一刻,李朗似是脚下抹了油,一阵烟似的冲到后堂,紧接着一阵“叮呤咣啷”,锅碗瓢盆响了起来。
小白幽幽叹了口气:“尊主,您说究竟是何人要杀西屿三皇子?咱们费这么多气力,到现在连个线索都没有,接下来又该如何查啊?”
月漓拧眉道:“小白,你不觉着奇怪么?西屿三皇子来北武,是为求娶当朝长公主,他犯得着非要在这个时候这间客栈,强行凌辱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
闻言,小白走至桌前坐在月漓对面,直咂摸着这事有点不对,“嘶”了一声继而道:“对啊!我瞧丽娘的姿色,即便丢在大街上都找不出来的那种,西屿三皇子什么样女子没见过?犯得着……”
正说着,她见着李朗手里端着白瓷盆走来,遂没了下文。
李朗将瓷盆放在桌上,两手无所适从的在身侧擦拭着水:“时间紧,只能在后厨做出这些,你们先吃着,倘或不够我再去煮。”
小白伸长了脖子,拧眉望着盆里清水上飘着五个荷包蛋,小心翼翼抬眼朝月漓望去,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尊主,荷包蛋……算肉么?”跟着月漓久了,也知晓她不吃肉的习惯。
月漓沉默半晌,伸手将盆推向小白:“你吃罢,我去街上转转。”说着,站起了身。
小白见她如此,转过脸望着李朗训道:“李朗!你故意找事罢?金武苑这么大个客栈,还缺那点米面?哪怕白水煮个面条,倒一勺酱油进去也成啊!”
李朗的确耍了小聪明,觉着这是最省事最快的法子,是以很不服气道:“鸡蛋算肉么?”
小白梗着脖子:“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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