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徐从之只求能做些什么,留住旻兆文最后一缕残魂。
月漓垂着眸,望着昔日不可一世的帝王,痛心疾首的悔过,内心百感交集,她抬眼望向床前,血红色眸底带着不忍。
旻兆文,你看见了么?
他终于后悔了!
床前,旻兆文笑得一脸苦涩,他望着狼狈不堪,趴在地上一脸涕泗横流的徐从之,心底不知怎么,忽然就释然了。
七年来,他日日守在徐从之的身边,都没能等来他认错。
月漓探出手,一把夺回自己衣袖,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徐从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徐从之一遍遍哀求,口口声声愿舍下这个皇位,只求月漓能替他留下旻兆文。
月漓想:大抵对徐从之而言,旻兆文就是他胸口一枚朱砂痣。年少的情谊走到辉煌时,却无疾而终。那种遗憾的感觉,日日凌迟着他,教他寝食难安。
以前,他总觉得事已至此,对旻兆文身死之事除了有些懊悔,却并不觉得有错。
而今,当月漓将旻兆文终将消失的消息告诉他,他才拼命地想抓住,和旻兆文最后仅剩的一点关系。
月漓默然望着旻兆文,见他面上苦涩的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如他这般的郎君,既有辅佐徐从之建立北武的才能,想来活着时,该是如何的才貌双全?
又岂会不惹天下女娘动心?
偏偏,遇着徐从之这样的债主,令他这一生凄惨如斯。
月漓心里一边唏嘘叹着,一边暗暗想方才笯兮交予自己的法术,凝魂?
将他二人魂魄凝在一处,倒有几分与幽冥阴司灵铺老板的情况相似,两者亦有异曲同工之效。
想到此,月漓迟疑道:“徐从之,倘或你当真愿舍弃一切,本使倒有个法子,替你将旻兆文留下,如此一来,你这副身躯须多寄居一缕残魂。
只不过……本使从未与旁人试过此法,并不知以后会怎样,或是折寿损福?又或是你二人魂魄,其中哪一个被另一个吞噬,如此……你还愿意这样做么?”
至此,徐从之几乎想都未想,便应下了。
接下来两日,月漓小心谨慎的将旻兆文一缕幽魂,凝在徐从之躯壳中。
令她没想到的是,凝魂一事出奇地顺利。
月漓见着徐从之方才睁开眼,就一人自说自话的与旻兆文聊起来,完全将她晾至一边,只得无语地坐在一旁,见他一时情绪激动,一时神情黯然。
凝魂一事,非同小可。
月漓近乎目不转睛,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且因着头一回做,唯恐哪里有什么差池,总得时不时问他有何异样。
哪知,不知是旻兆文和徐从之格外契合,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仅仅两日,徐从之竟寻出令旻兆文现身的法子。
旻兆文初次得了身体,一时有些不大适应,小心翼翼抬了抬手脚,适才朝一脸惊愕的月漓躬身揖礼道:“多谢月漓姑娘。”
月漓愣了半晌,朝他挥了挥手道:“不必言谢,你二人既然可共用这一具躯壳,说不得也是命中注定的机缘。”
说完,她不由得拧眉,若有所思。
旻兆文见她如此,温柔地试探道:“怎么?月漓姑娘可是觉着哪里不妥?”
月漓怔了半晌,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偏偏又抓不住,对旻兆文的话理也不理,兀自转过身往一旁走去,最后坐在桌前暗自沉吟道:“为何如此眼熟?总觉着在哪见过呢?”
在哪呢……
任由她苦思冥想半晌,却还是脑袋里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
此时已到晌午。
两名送饭的宫女手里提着食盒,立在宫门下拍门。
旻兆文见月漓正烦恼,遂没有与她打招呼,一瘸一拐径直走出了长春殿。
拍门的小宫女见着宫门打开,再看门下立在面前的是徐从之,两人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告罪的话也说不利索。
旻兆文向来温柔,说出口的话亦是客客气气。
待宫门重新关上,两个宫女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两人一溜烟跑远了,适才敢相互询问,方才那个是皇上么?
待月漓回过神来时,面前已摆好了饭菜,抬眼见着“徐从之”一脸温柔的伸手递来竹箸,下意识伸手接下:“如今这躯壳为你所用,徐从之何在?”
“徐从之”温声道:“他虽是不能言语,却能听见你我说话,其实……他也能说话,只是唯有我一人能听见罢了。”
月漓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吃过饭,月漓与旻兆文道:“你与徐从之讲,教他下一道圣旨,本使要往西屿去一趟,须查查西屿三皇子背后的事!”
旻兆文默了半晌,客气道:“从之说,此事由我来写也是一样,只是不知月漓姑娘打算何时动身?”
月漓细算了算:“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
徐从之身体大好。
有了圣旨,月漓再不好一人单独行动,是以去往西屿的阵仗很是隆重,前前后后近二十人。
车队方才走出北武地界。
云淮手里摇着一柄羽扇,与月漓同坐在一辆马车内,百无聊赖的伸手撩起车帘,伸头看向窗外,幽幽叹道:“大人这一趟入宫,赚得三品官威在身,就是不一样!呵……”
月漓原靠在车板上闭目养神,忽听他这阴阳怪气的一句,不由得眉头微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云淮吃了瘪,再也没看风景的心思,遂缩回脑袋转眼望向月漓:“敢问护法大人,而今您奉旨去西屿,可是还在替北武皇上查那桩案子?”
月漓缓缓睁开眼,望着云淮冷声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护法大人而今有官位在身,倘或遇到铁木岛的人,咱们是将人捆了抓回北武?亦或是……”
月漓如何听不出,他这是还记恨,当初她在门内弟子面前说的那番话,不许他们出手伤人,于是毫不客气斥道:“云淮,你可是瞧着本尊近来是否待你客气了些?滚下去!”
云淮摇扇子的手一顿,只得灰溜溜地喊马车停下,自己掀开车帘跳了车。
不多时,马车再次摇摇晃晃起来。
云淮见着马车走远,不慌不忙的走到一棵树荫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待马车又走远了些,月漓张口唤道:“锦绣!”
车板后,打开了一扇小门,锦绣从里面躬身爬了出来。
忽然,一阵狂风吹起,飞沙走石迷得人睁不开眼,致使整个车队停了下来。
没过多久,风势渐停马车重新上路。
月漓见着马车走远,适才从一棵树上跳下,方才站稳脚跟,抬眼就见云淮不慌不忙摇着扇走了过来,一脸嫌弃道:“而今才五月中旬,摇什么扇?”
“护法大人这就不懂了,咱们一路过去就要月余,到了那边天气自然热起来,这扇子也就用得上。”
月漓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抬腿离去。
云淮面上带着似笑非笑,追着月漓背影喊道:“护法大人有马车不坐,陪着属下来走路,属下当真倍感荣幸。”
月漓暗自咬了咬牙:“话多!”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租一辆马车,大人喜欢什么样的?”
月漓脚下一顿,没好气道:“本尊让你来散心的?”
云淮厚着脸皮道:“大人不是说,您一个人去西屿又要查案又要报仇,恐分身无暇,这才带了属下同行。”
闻言,月漓面上微顿,她本不欲带着云淮,实在是笯兮那日说,她会在西屿遇到些事,虽不知会遇到什么,多带一个人兴许多个帮手,也未可知。
随她而来的这些人,一个也用不得。
这才不得已叫上云淮。
很快,云淮买了两匹良驹,两人一路朝着往东琉的方向,避开车队所行的官道,抄小路策马疾驰。
待等来到东琉。
两人在城内休整一日,再次上路。
因着西屿四面环海。
两人租了条船,在海上飘飘荡荡晃了半个月,总算到了西屿。
月漓从未在水上待如此久,再加这一路风餐露宿,面色实在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连在客栈休整三日,适才渐渐缓过来。
饭桌前,月漓只手撑着脑袋,近乎趴在桌上,面色憔悴没有胃口,望着眼前饭菜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云淮未曾想,月漓也有如此脆弱一面,惊得他手里羽扇都忘了摇,那叫一个瞠目结舌,因和她在一起待久了,也知晓她不能吃肉,片刻后他略略思索一番,起身去寻店小二。
不多时,云淮手里托着一只蘸碟,走至月漓面前,朝她面前推了过去:“大人试试?”
自从走海路,月漓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晕船晕了半个月,不知是不是晕出了毛病,眼看上岸三日,她胃里却还是一个劲翻江倒海,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是以想都未想便拒绝道:“不必了,只管吃你的就好。”
云淮见她如此,伸手拿起他面前摆着的一副竹箸,沾着蘸碟内淡黄色物什,转手朝月漓嘴上戳了过去。
月漓正难受,此番被他冒犯顿时似炸了毛的猫,登时拍案而起,一边伸手去擦唇,一边喝道:“云淮!你……”
甜的?
“大人近来没吃什么东西,想必胃口不佳也没有食欲,辛辣之物恐伤胃,故此属下同店小二要来这点蜂蜜,希望您多少吃一点,保重身体才是!”云淮道。
闻言,月漓垂眸望向那只蘸碟。
西屿四面环海,仅仅这点蜂蜜也是难得之物,他竟细心到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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