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云淮与江枫四目相对,交换了个眼神,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抹志同道合的心意,之后各自别开脸,没有接话的打算。
两人虽各有各的心思,却有共同一个目标,那就是与厉温不对付!
小白正是听得到二人心意,才将他俩聚在一块。
江枫被人强行霸占躯壳,虽对厉温总不至于不共戴天,却也差不了多少,卧榻之处其容他人酣睡,记恨他还需要理由吗?
至于云淮,这人最是记仇,可没忘在海底厉温要取他性命的事!
小白见他二人不做声,登时明白,这是谁都不愿以身涉险,虽说成功了皆大欢喜,但万一不成功呢?
厉温是何人?
他若想弄死谁,岂非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想到此,小白磨了磨牙恨道:“亏你们也算男人?主意都给你们出了,竟没一个能站出来挑大梁的,怎么?打算让我自己动手?”
江枫沉默片刻,出声道:“此事须从长计议,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云淮暗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小白彻底怒了,她将两人看了看,忽笑出声道:“说来也是!江枫,厉温提议打上铁木岛,你碍于铁无双与璇玑宫的关系,不愿撕破这层脸皮,倒也无可厚非,但你终究做不到为月漓与天下为敌。
我虽不喜厉温,却觉得他是能为我家尊主义无反顾的人,而你,你不行!”
再转过眼,她望着云淮时似笑非笑道:“至于你?当日在血峰堂,月漓将你钉在山壁时,那笔账你记到现在都没忘罢?”
闻言,云淮倏然转过脸,微微睁大的双眼,眼底带着惊讶和震惊,她怎么会知道……
“云淮,你这人与我有几分相似,凡是吃过的亏,受过的委屈,有机会定要以牙还牙,还回去不可!我虽不甚清楚,你为何突然转了性子,知晓你不会再为她添乱足矣,倒也不愿去刨根问底。”
说到这里,小白脚下退了两步,再道:“好啊!你们既都不愿去做,我也与你们没什么好说的,算你们有本事!”说完,转身夺门而出。
江枫闭了闭眼,兀自走到桌前坐下身,不知是不是海上起了浪,拧眉望着面前的油灯烛火微晃,似是要将他一肚子的心事看进灯芯中。
小白说得不错。
他不愿令事态变得复杂,更不想让月漓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才不愿夺亢悔木。
一旦动起手来,轻则被铁木岛的人合力围之。
重则与整个正派为敌!
那日,江枫说得很清楚,月漓是自己未过门的妻,以铁无双的脑子,定是不敢轻易得罪璇玑宫,必然会有所动作,他只需挨着,等铁无双自己送上门,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达成心中所愿。
当然,如果出现什么意外,铁无双不再忧心自己得罪璇玑宫,他自有法子想一万种办法,逼铁无双走这一步。
然而,厉温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若任由他动作起来,最终势必引起正邪大战,到得那日,月漓可会舍弃鬼门?
他呢?
他是否又该为铁木岛,为璇玑宫而战?
云淮微垂着眼帘想着自己心事,他身上背着与赤峰命脉相连的术法,赤峰可自千里之外,不费吹灰之力取他性命。
为此,刚开始他不得不虚与委蛇,委曲求全留在月漓身边。
然后呢?
留在月漓身边久了,被她身上一股莫名的东西所吸引,起初不明白那是什么,后来才忆起这种东西,不正是他母族才有的风范?
心怀苍生,终其一生肩负天下苍生的职责。
霁族。
在他心里遥远而神秘的族人,曾经只活在他母族口中,他的外祖母,一位白发苍苍,近六十的老人。
霁族灭亡,外祖母近乎一夜之间哭瞎了眼。
倘若她老人家知晓,霁族仍留有一丝血脉存活,她可会喜极而泣?
云淮曾有一瞬想过,携月漓归家看望外祖母,让她再见见自己的族人。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学不来霁族慈悲悯人的胸怀。
也做不到为了别人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唯有遇见月漓,他情不自禁的,愿意以命换命,只求她安好。
云淮转眼望向江枫,见着桌上灯火透过他的魂魄,照得透亮,迟疑半晌道:“你怎么说?”
江枫顿了顿,面上似是有些疲惫道:“再耽搁下去,只怕到时覆水难收,趁着船还没靠岸,必须让厉温重新陷入沉睡!”
云淮听了,明白他已是一副势在必得,遂略略思索一番沉吟道:“厉温……十殿阎王之一。”
他直觉着,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厉温在阴阳两界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
况且,云淮家里还有个霁族的老人,自然多少知道一些,虽然外祖母只将那些说成是故事,而他也曾真正当做故事去听。
“江枫,此事若是成了还则罢了,一旦失败的后果,你可思量得清楚?”
江枫眨了眨眼,眼前灯火看得更清楚了些。
既然他们二人中,早晚有一个会彻底消失,那就不妨赌一把,或许趁着厉温没有完全恢复,此时是最后的机会。
不管是月漓,又或是躯壳,他都不愿轻易放弃!
接下来三天,船在海上晃晃悠悠地漂着。
小白自那日之后,时常自己一个人独坐船头,迎着海风想着心事。
倘若以后有厉温陪在月漓身侧,她是不是该放心的回青丘了?
想到此,小白犹豫着举目望向青丘方向,一脸心事重重。
这几日,“江枫”守在月漓床前,几乎寸步不离,他虽想尽办法为月漓疗伤,然而鬼术作用在人身上,伤人、杀人自是不在话下,治病救人的效果却不足三成。
这厢,“江枫”怅然若失的收回手,望着月漓微微拧眉,他在犹豫,是否该即刻令船往回开?
虽说顶多再过一两日,船便能靠岸。
可为月漓疗伤的亢悔木,却在另一个方向,岂非越走越远?
江枫心念所制,遂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方才躬身出了舱门,迎面见着船夫走过,遂张口令道:“掉头,往回走!”
船夫蓦然一愣,一脸不解道:“我说这位公子,咱们眼看就快到西屿,您怎么又改主意了呢?”
船夫的声音很大。
很快引得坐在船头,正闷闷不乐的小白,她转过头朝身后望去,正好见着凌风与江枫一前一后走出来,她下意识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凌风走上前,冲“江枫”道:“少主,您若是想找铁无双,顶多咱们上岸了,再传信至铁木岛,以璇玑宫的名义召见,他不敢不来。”
“江枫”拧眉道:“有传信的工夫,一来一回又要耽误多少时间?掉头!”最后两个字,他说得一副不容置喙。
江枫拧眉,一脸关切道:“月漓有何不妥?”
“江枫”转过脸来,朝他飞去一记“与你无关”的眼神,冷冷瞥他一眼,转身朝船舱内走去。
凌风一脸无可奈何,却又不敢不从,只得先去安抚船夫,好一通连哄带骗,直谈得将租船费用足足加了三倍,这才令他们勉强将船掉了个头。
云淮站在舱门前,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隐隐听见船夫说“掉头”二字,瞬间猜出个大概,还未来得及往外走,就见“江枫”低头走了进来,狭小的船舱内,他只得被迫侧身让开身位,打算让他先过。
“江枫”行至云淮面前,忽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转头望着他微垂着头顶,冷声道:“云淮,你可是凡人做得腻了,想换种活法?”
闻言,云淮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警告的眼,微微一怔,故作轻松答道:“怎么会?”
“本殿劝你,老老实实回到你该待的地方,莫要再出现在月漓身边,否则……”
云淮听出他语气里带着威胁,袍袖下双手缓缓攥成拳,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幽幽道:“二殿放心!云淮祖上为脱离霁族自断仙根,我这辈子虽活不到百岁,至少一半有了,还不愿这么早去幽冥阴司报道。”
“江枫”听他说得情真意切,一双透着寒意的眼,将他细细打量几回,适才道:“最好如此!”说着,便抬腿走人。
云淮好久没受过这种气,险些一时忍不住,抬手给他一拳,眼底带着愤恨,见着那个背影走进门,适才转身一拳砸在身后的麻袋上。
待他一脸阴郁地走出船舱,抬眼见着小白与凌风说着话,旁边还站着江枫,缓步走上前抬眼望向四周,没好气道:“船掉回头了?”
凌风本就心情不好,江枫他劝不动,又在船夫那里挨了好一通埋怨,孙子做得够久,眼下又沦落到再被月漓的属下抱怨,登时转头望了一眼云淮,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当即梗着脖子道:“你若不愿,给你艘小船你自己划回岸?”
云淮脸瞬间黑了,正欲发作。
小白一声喝道:“够了!都闭上嘴少说两句,我去看看尊主!”
小白一路来到江枫门前,犹豫了半晌做足了心理准备,正抬起手准备敲门。
“不拿脚踹了?”
忽听门内传来“江枫”的声音,她直觉得后背脊梁骨往上蹿起一股寒意,合着先前她做的事,“江枫”知道挺清楚啊?
他是不是连自己哪只脚踹的,都一清二楚?
胸腔里,心跳如同战鼓在擂,她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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