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漓”赤红着眸子,仿佛能淌出血来,她一路咬牙切齿的往酆都城城楼走,脑海里想着地藏王的话,整个人瞧上去怒不可遏。
吕岱跟在身后,口中急声唤着“大人”,却见“月漓”不曾慢下一步,反倒愈走愈快,方才他留在外面,没跟进去。
这一会的工夫,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广王领“月漓”去见地藏王,两人一同进去,却只出来了一个?
吕岱一边追“月漓”,一边伸长了脖子往身后望去,没能见秦广王跟上来,不由得疑心不解,虽说一出一进没耽搁多少时间,何以出来这么大火气?
“大人……究竟发生何事?您好歹与下官说说!”吕岱锲而不舍地追问。
回到城楼,“月漓”心烦意乱地歪在卧榻,闭眼假寐。
吕岱立在阁楼外,忐忑不安。
半空落下一团鬼气,秦广王方才站稳脚跟,吕岱即刻迎上去,指着自己喉咙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继而又指了指竹帘后。
他这才明白,定是“月漓”嫌吕岱聒噪,给他下了禁言咒。
秦广王倾身朝他招了招手,致使他附耳上前,低声道:“莫要无事招惹她,如此给你下了禁言咒也好,你也能趁此安静些!”
说着,不顾吕岱一脸的惊愕,躬身朝竹帘揖了一礼:“大人回来得急,本殿同地藏王说起另一个法子,虽不能直接帮到大人,却能解决眼下困境,但尚需一物。”
“月漓”倏然睁开了眼:“何物?”
秦广王略略迟疑了一瞬,继而道:“婚书。”
闻言,吕岱瞬间沉默了。
月漓最不愿承认她与厉温的婚事,也就是方才借这二殿妃身份,给自己和秦广王施压,才破天荒提了一嘴。
此事提出这个,秦广王明显是在火中取栗啊!
怪不得呢,方才他知晓自己口不能言,竟道个“也好”二字,先前还以为他在阴阳怪气,原来错怪了他。
“月漓”眯了眯眼,眼前虽是望着竹帘,思绪却飘远。
这婚书自写成后,也就是顺着月漓视线瞧过一眼,还是在当日大婚落定时所见,之后便再未见过此物,秦广王竟来问她?
还不及问江枫来得可靠。
想到此,“月漓”顿了顿,反问道:“要这个做什么?”
“幽冥阴司的人,自签下婚书那一刻,等于将魂交付与对方,如同……您与兽魂签下魂契,只不过这婚书却比魂契的束缚小上许多,不论您人在何处,二殿总能感应到,若你需要他现身,亦可召出魂来。”
“月漓”拧眉不解:“他如今魂散的聚不成形,只能靠养在江枫躯壳内,你要我把他召出来等死么?”
“地藏王讲,可将厉温魂送至九幽之地,或有一线生机。”
“月漓”面色一沉,缓缓坐起了身,一副如临大敌模样:“当日对付张焕,厉温便有些力不从心,九幽之下镇压的什么,想必你比本尊更清楚!如今他这个样子,送至九幽可还有的活?蒋子文,你究竟想教他生,还是死?”
月漓残缺的七情六欲不通情爱,却是在被抽离的凤鸟魂力身上,是以在南晋那一回,才会有她主动求欢。
“月漓”是有情的,哪怕先前认可二殿妃这层身份,也不曾似月漓那般别扭,只是她自己尚不清楚,情为何物。
在她心里,厉温如今这样,实在没法子还则罢了,但凡有万分之一的法子,总归要尽力一试。
而今听了秦广王的话,难免替他担忧,紧张。
得“月漓”如此回应,秦广王显得很是惊讶,扭过脸与同样一脸愕然的吕岱互换了个眼神,两人脸色登时变了两变:她这是……晒裂的葫芦,开窍了?
秦广王细想了想,或许“她”与月漓不同,又或是他二人之间,早互通了心意?
好哇!如此可太好了!
厉温待月漓之情,连他这个无关之人看在眼里,尚有几分着急,如今能见着这段感情往好处发展,兴许将来还能修成正果,差点一个激动老泪纵横。
想到如此,秦广王连忙拿袖口去拭着眼角湿润。
等了半晌,却听竹帘后传来有些哽咽的声音,“月漓”眉头微拧:“秦广王这是何意?”
秦广王是何身份,能教她两句话训得如此?
她可不信!
“本殿……不过是感悟,大人终于肯将真心对二殿付诸一二,一时有几分触动,请大人恕罪。”
闻言,“月漓”沉默了片刻,眉眼间刚烈神色,随之有片刻缓和。
厉温。
那个虽然总是霸气阴狠,傲娇又乖戾的性子,却在与月漓在一起后,渐渐收起锋芒,还真是教她又爱又恨,可惜就算是他,只怕喜欢的也不是自己,而是月漓罢?
沉默片刻,很快“月漓”整整颜色道:“秦广王,莫说本尊不知这婚书究竟在哪,即便知道,也不敢拿他这一碰就散的魂,去下这么大一场豪赌。
等着罢不!论千年万年,教他在江枫躯壳内好好养着,总还有再见的那一日。”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再道:“既然此间事了,烦请秦广王派人送本尊回凡界!”
见她已拿出如此不容置喙的态度,秦广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遵命。
待重新回到凡界,已是次日。
“月漓”一夜没归,在客栈等候的祁珅便一夜未眠,好容易见着“月漓”回来,整个人显得又敬又怕,说话时也不敢正视她的眼。
妆镜前,“月漓”闭目养着神,任由锦绣忙碌的梳妆,耳边听着青龙立在门外禀报那只鼠妖并无任何不妥,请示她如何处置。
“大人!”锦绣忙碌完,轻声唤道。
至此,“月漓”睁开赤红的眸子望向镜内,正好见小白远远站在一旁,虽是望着她,开口却是在回应门外:“青龙,区区一只鼠妖,也要来问过本尊,你想如何处置便自行处置了罢。”
青龙应声离去。
“月漓”站起身望向小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转身往门外走去,张口吩咐道:“你们留下!”
凤鸟之火虽烧尽宫殿,却还在废墟上不温不火的燃着。
“月漓”抬手召来赤羽翎,赤羽翎得她感应,“嗖”的一下飞至废墟上空,将火焰尽数吸入神器内。
之后,祁珅对“月漓”更是敬畏,凡事皆要问她一句“可好”?
“月漓”不胜其烦,起先尚能与他敷衍着应付几句,之后便示意他屏退左右,适才毫不客气道:“西屿和北武之事,殿下总该给天下一个交代。”
祁珅为难道:“还请大人救西屿一回,祁珅愿以性命保证,今后绝不令西屿再做此等大乱!”
“月漓”似笑非笑道:“六皇子的意思,惹出乱事之人,现今都有了自己的因果报应,可险些祸乱三国之事,皆推在那些人身上,真的好么?”
“大人想如何?”
“月漓”沉声道:“本尊要你以西屿国祚立誓,祁族百年内不兴战事,不引纷争,否则,整个西屿沉下海底,永世不见天日!”
闻言,祁珅猛地自龙椅站起身,一张脸涨得似猪肝。
“祁珅,本尊根本不信有人坐上这个位置,能做到不变初心,世人心易变,若你敢以西屿立誓,本尊便可替你解今日之忧,如何?”
她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浅笑,望着祁珅的眼睛,明亮而透彻。
傍晚,走出西屿皇宫时,太阳斜挂在西边,日暮橙光将“月漓”身影拉的很长。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世人贪婪愚昧,有几人能固守本心,不随世事而变?
“月漓”旋身,最后望向身后西屿宫殿,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天边擦黑时,“月漓”回到客栈,小白小心谨慎近前,将一只木匣交到她手里,见她“啪嗒”一声打开木匣,踌躇良久问了句:“尊主……您还好么?”
“月漓”自然知晓,她问的绝不是自己,不动声色“嗯”了一声,取出木匣内阎罗敕令,陷入了沉思。
距离月漓最后一次离开鬼门,门内一直不曾与她分配任务。
这块令,来的有些突兀!
小白看出她在想事情,不敢出声打扰,静静立在原地。
半晌,“月漓”将令牌重新放回木匣,抬眼见小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眉头微拧道:“你怕本尊,却不怕她,这是何道理?”
小白迟疑片刻,诚然道:“您是凤鸟血脉,本就比小白九尾白狐尊贵。”
“月漓”沉默片刻,轻笑一声:“原来如此!”面上神色未变,眼神却比先前寂寥了许多。
细想想,除了小白,这世上又有几人不怕凤鸟血脉呢?连厉温初见她时,亦好言好语,不敢冒犯。
原来……他们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
想到此,“月漓”忽然有几分厌恶,厌恶这个身份和血脉,是否自己就不该生出神识,就应当老老实实成为月漓的一部分?
可明明,她也并不比月漓差。
甚至原本暴戾的她,如今也收敛了不少,甚至试着学她悲天怜人的心态,放鼠妖一条生路,更威逼祁珅为百年太平起誓。
可是为何,她还是觉着自己比不过月漓?
不知不觉,“月漓”再一次想起厉温,倘或他现在见着自己,又该是怎样一副态度?
“尊主,您还记得这个么?”小白说着,走上前递上一块三指宽,一指长的黑色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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