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这天,依旧是阴雨绵绵。
温礼持着伞,怀里捧着一束白菊,静静地凝视着墓碑。
墓碑上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长得和她很像,温润如玉,浅浅地笑着。
这是她的父亲。
她伫立在雨中,一动不动,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已经离开快十年了,该哭的都哭过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后悔的、抱怨的、想念的,也都发泄过了。
她如今过得还是那样,想要的人得不到,面子里子倒是丢干净了,有什么好说的呢?
父亲啊,我该怎么办啊。
她把白菊放在碑前,白菊是冷的,墓碑也是冷的。
“你来了。”细碎的车轮声响起,几个保镖推着一个老人走到了温礼身旁,老人的面部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毛横到了鼻梁骨,看上去颇为狠厉。
一波随从自老人身后涌出来,将手中的水果和鲜花摆在墓碑前,这种仪式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碑前的事物变换着交替,烂了就扔,扔了再放,不厌其烦。
“怎么不带着几个人跟着。”老人责怪地看向她,语气却是关切。
温礼柔和了神色,道:“这一带都是您的人,我怕什么。”
听见这句话,老人明显开心了很多,突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母亲,还是没来吗?”
母亲——
呵,她们都好久没见过面了。
她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伞,道:“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诶。”老人叹了口气,“这都怪我,你母亲也是个苦命人啊。”
“都过去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对呀,都过去了。”老人凝眸,一双布满褶子的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眼中是无尽的思念与哀恸,“我也活不久了,你呀,就等着在地府里孝顺我吧。这辈子是我不对,下辈子,我还当你老子。”
老人说着说着,眼眶就热了起来,他哽咽着:“是老子不好,有命生你这个儿子,没命享清福啊!”
温礼沉默地递上了一条手帕,相比于老人的悲痛,她面上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冷漠地有些可怕。
悲伤到了一定程度便没有了意义。
祭奠结束后,温礼推着老爷子离开了墓园,老爷子擦了擦眼泪,虽说眼眶还是红的,情绪确是逐渐恢复了镇定。
“小礼啊,毕业后,要不要来爷爷的公司看看,打个暑假工?”
“爷爷,这还早呢,等毕业再说。”
他只是笑笑:“爷爷已经力不从心了,你要快快成长起来,之前你要的那几波人用着还顺手吗?”
闻言,温礼的眸光冷了下来:“出了点意外,被送进局子了。”
“哼,无妨,这群欺软怕硬的鼠辈早该进了。”老爷子的神色瞬间冰冷,“就当是给你练手了。”
老爷子自然是想不到温礼用他们来干什么,在他眼里,温礼一向乖巧,断断做不出派人围殴的事情,就算做了,他也只会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对方的问题。
办个事还能把自己办到局子里,看来是他老了,手底下的人开始浮躁了。
和老爷子吃完了一顿饭后,温礼本打算直接回公寓的,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回一趟许久未回的家,毕竟亲情是无法轻易被割断的,又或许是她心中还有期待。
家里和她想的一样,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仆人在打扫卫生,朝她偷觑。
她找了一个稍微眼熟的仆人,问:“我妈呢。”
“小姐你回来了,夫人在——。”她说话慌慌张张的,眼睛瞟向楼上。
又是楼上?她顿时没了兴味。
“那我走了。”
“站住!”一个女人站在楼梯上,厉声喝道。
她面容得极美,柳眉弯弯,粉面桃腮,似乎生来就是一副风流的样子,即使是四十多岁了,依然不减风韵。
突然,她笑了,她说:“过来,让妈妈看看。”
温礼没动。
女人也不气,她紧紧盯着温礼,穿着红色睡裙,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在离温礼只有几步远的时候,猛然向前,攥住了她的手。
女人讨好地笑笑,双手如同蛇信子一般贪婪地舔舐着她的脸。
“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好吗。”
她轻柔地捂住了那双最不像他的眼,说:“笑一笑。”
温礼给了她一个冷笑。
“不,不是这样笑的!我教过你的!他不是这样笑的!”女人歇斯底里,眼中透着一股病态的执拗,她试图调整这个不完美的微笑。
温礼甩开了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发疯够了吗?”女人一惊,停顿了半晌,而后又继续上前,用迷惑性的嗓音说:“小礼怎么了,是妈妈做错了什么吗。”她的表情无辜又天真,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样。
“亲爱的,怎么了?”一个男人□□着上半身从楼上走了下来,那人长着一张和父亲肖似的脸。
呦,又换人了
她嘲讽似的看了一眼女人,道:“母亲,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人一脸莫名其妙,他寻思自己长得也不差呀,怎么就被漂亮小姐姐给嫌弃了呢?
“亲爱的,那是我们的女儿吗。”男人靠在女人的颈肩上,下巴小心地蹭着。
“滚。”
“什么!”男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些天来,女主人对他可是百依百随,从来都是温言软语,哪有这么凶!
他还以为,他这个小替身快要上位了呢!
“我说,滚。”女人抬起头,掐住他的脸。
她的脸上浓云密布,似乎下一刻就要大发雷霆,男人害怕地连连点头,逃也似的走了。
不像啊,终究是不像啊——
事实证明,黑毛比粉毛更有吸引力,没了那头标志性的粉毛,他乖得像个好学生,光是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路上,就已经得到了不少妹子直勾勾的目光,甚至有几个大胆的直接向他示爱。
林秀自然是一一婉拒,先别说他目前的重任是学习,再说,他内里核的是个女的,怎么也不可能和女生谈恋爱——虽然他对男人更没什么兴趣。
教室里,一把伞挂在他的桌侧,林秀一眼就知道,那是温礼放的。
这把伞她应该撑了吧?再怎么讨厌他,也不该和伞置气吧?哎呀,怎么老想这些有的没的,直接去问啊!
于是林秀又想起了那天伤透人心的对话。
不行,这问题太愚蠢了,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他又忍不住开始想:如果那天他没在怎么办?
在原轨迹中,原主和温礼甚至连一次面都没见过,更别提给她送伞。
不知不觉,他仿佛看到了温礼孤独地行在雨中,豆大的雨点砸在她身上,打湿了她的衣和发,她的嘴唇紧抿,睫毛在雨水的冲刷下不住颤抖,狼狈又可怜。
光是一想,林秀便觉得不忍,他不由得庆幸,幸好有他在,反正他现在是个男的,身体可劲儿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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